“楚总好！”

戚广源率先上前，费力地从餐桌和椅子中间的缝隙穿过，露出十分热情的笑容，抬起手臂，向楚哲元伸出右手。

“戚总好。”

楚哲元没有显现出过于热情的神态，只是温和地微笑。他同样抬起右臂，张开宽厚的大手，紧紧地握住戚广源的那只又白又胖的手。两人稳稳地摇晃手臂，一同显露出十分友好的样子。

“楚总好！”

“楚总好！”

杨志锐和黄康分别从戚广源身后走出来，站到靠近摆放酒和醒酒器的柜子前方，一同向楚哲元点头问好。钱达峰也从餐桌的另外一侧上前两步，露出带有几分恭敬的神情，并向楚哲元点头问好。

“大家好。”

楚哲元稳稳地点头，依次和三个老板握手，整个人显得很有风度。和钱达峰握手之后，他当即往斜后方后退一步，把目光投向原本处于他身后的位置，露出带有几分慈爱的笑容。

“小薇，快向叔叔们问好。”

几位老板当即一同把目光投向站立在靠近房门的位置的年轻女子，随即先后露出带有几分慈祥或者关切的表情，像是突然被她整个人的气质感染一般。

“哇哦……”

站在黄康的斜后方的小向忍不住发出一道压在嗓子眼里、没有完全说出口的感叹声，并忍不住略微低下头，却把双眼瞪得更大，两只眼球几乎快要从眼眶中飞出来。几乎紧挨着小向的小朱也立刻把自己握在手中的手机放下，一张宽厚的脸庞开始略微有些泛红。

“嗯……嗯？”

齐承光也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乖巧地站立在包厢门前的年轻姑娘，并忍不住从头到脚地打量她。他一眼便能够看出，她有一种文静而娇柔的美。她的身材同样足够高挑，皮肤吹弹可破，眉毛和眼睛各自形成两排柔和的曲线，小巧而鲜艳的双唇向上划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弧度，一头柔顺的长发笔直地披散在脑后并垂过肩膀，穿在身上的长裙更是在遮盖住自己的身躯的同时让自己的身材曲线隐约地显露出来。她的美，恰好是他足够欣赏的那一种类型。只不过，就在他完整地看清她的身材和面容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好像是他经历过的一种感觉，却又难以立刻说清楚，更不能被立刻表现或者表达出来。

“几位叔叔好。我是楚采薇。”

身穿长裙的年轻女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几个年轻男人显露出来的神态变化，只是露出礼貌而乖巧的微笑，依次向几位老板点头行礼。

“快坐吧！快坐下吧！”

杨志锐再次露出带有几分热情的笑容，上前几步，连续挥舞手臂，先把头转向侍立在包厢门外的男服务员，再把目光投向站在柜子旁边的女服务员。

“服务员，开始上热菜吧！人已经到齐啦！再把为楚总准备的酒打开！给楚总倒酒！”

“好的。”两个服务员同时点头。

小朱缓慢地把头转向齐承光，像是已经注意到齐承光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太对。他当即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却完全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小向一起往后退。

“大家都坐吧。都坐。”

楚哲元抬起双臂，向两侧挥舞双手，随即用双手做出“向下按”的动作，再稳稳地走向主座。楚采薇乖巧地跟在后面。

齐承光当即露出如梦初醒一般的身影，连忙向后退，让出足够的空间。

“都坐吧。”

楚哲元不紧不慢地坐到主座上，先向几位老板招手，再向刚刚把一瓶酒从包装盒里取出来的女服务员招手。

楚采薇轻手轻脚地坐到主座左侧的座位上，坐正身体，把双手平放到膝盖上，露出乖巧的表情和认真聆听的神态。看到女服务员走到她身边之后，她轻巧地抬起手，让女服务员把她面前的酒杯换成饮料杯。

看到几位老板和小向、小朱都已经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齐承光才缓慢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确认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之后，他略微低下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再抬起手，先用手指整理自己的额发，再用指尖轻轻地按自己的额头。

“大家吃菜啊！吃菜！”

杨志锐仍然显露出一副十分热情的样子，抬起双臂，双手四处挥舞，并连续不断地用自己手中的筷子指点摆放在转盘的各个不同位置的菜肴。看到两个服务员各自把一道菜摆放到转盘上的空白位置之后，他再次把目光转向刚刚拿起饮料杯的楚采薇。

“小薇啊，你有什么最想吃的吗？你想吃什么，直接说！杨叔可以给你夹！要是这桌上没有，咱们可以再点！”

“不用了，杨叔叔。我随便吃点就好。你们都不用管我的。”

楚采薇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用双手捧起饮料杯，优雅地啜饮自己杯中的饮料，随即把杯子放回到餐盘的右侧。摆放在她左手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光芒，并连续弹出好几条消息。她完全没有去看手机屏幕，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手机上弹出的消息。

“是啊，老杨，”楚哲元不紧不慢地开口，“小薇她现在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女孩了。我们不能再用对待小孩子的方式来对待她，更不能惯着她。今天这饭桌上有这么多人，哪能完全顺着她一个人呢？”

“对，对，对！”戚广源刚刚把一片满是油光的肉夹进自己的餐盘里，随即立刻放下筷子，抬起肥厚的大手，连续鼓掌两下，“楚总说的非常对！我们都不应该总是在什么情况下都顺着孩子，更不能总是惯着孩子！因为，我们都不可能一直宠着、护着自己的孩子！他们总要自己去面对整个社会、整个世界！就算我们可以宠着他们，社会可不会宠着他们啊！我就从来不会惯着我家那小子！从他小时候起，我就尽可能地去锻炼他，绝不能让他变成一个小少爷！”

刚刚把一片肉塞进嘴里的齐承光缓慢地转过头，注视戚广源的那一张通红的胖脸。他注意到，同样正在埋头大口吃菜的小朱也在用眼角的余光扫视戚广源的面庞。他能够看出，小朱的眼神当中带有几分不满，甚至还带有几分他能够看懂的不屑。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迅速地把这片肉吃下去，再把筷子伸向另外一道菜。

“没错啊，戚总。”

楚哲元不紧不慢地扫视三个年轻男人的面庞，随即把目光投向戚广源，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微笑。

“最近这两年，我们大家的日子肯定都不像前几年那样好过。如果孩子们都能够早点成长起来，再早点自立、早点替我们分担一些事，肯定是好事。”

几个老板先后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楚哲元，并一同露出认真的表情。小向和小朱也先后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并一同抬起头。不同的是，小朱同样把目光投向楚哲元，小向则偷偷地去看楚采薇的侧脸。楚采薇仍然显露出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样子，只是乖巧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你们大家肯定都明白，”楚哲元稳稳地停顿一下，伸出两根手指，紧紧地夹住自己的酒杯，“现在的经济形势，已经不如前几年。很多行业正在受到大环境变化的影响，甚至已经受到足够大的影响。尤其是出口贸易行业和相关的多项实体行业。因为，我们国家目前正处于整体上的经济转型期。在转型的过程中，整个国家、整个社会必然会产生阵痛。这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能够改变的。”

齐承光轻轻地点头，从鼻腔中呼出一道有些沉重的气息。他同样能够懂得楚哲元的话，并能够理解这段话的具体含义。

“钱总啊，”楚哲元不慌不忙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钱达峰，“你们做玩具和配饰，应该能够很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吧？你们目前受到的影响是不是很严重？”

齐承光缓慢地向后退，坐正身体，并把后背倚靠到椅子背上。他注意到，戚广源和黄康都已经把目光投向钱达峰。而且，楚采薇也已经对钱达峰和他露出带有几分好奇的表情。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把目光投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盘菜。

“是的，楚总。”

钱达峰转过头，不紧不慢地回答。

“无论是我们，还是和我们合作的工厂，目前都不怎么好过。我们目前只能算是能过得下去，很难赚到什么大钱。我们合作的那几家很难自己找到销路的工厂也是。”

楚哲元轻轻地点头，却没有立刻说什么。他能够听出，钱达峰的话还没有说完。

“这几年，我们只能靠几个规模比较大又能够持续地、稳定地下订单的客户来撑下去，”钱达峰继续说，“在内销方面，我们受到的影响还算不上很大。国内的几个主要的经销商客户还能持续地给我们下订单，只不过有时候订货的总量会有波动。在出口方面，我们受到的影响确实很大，而且，很难在短期之内弥补回来。好几个外国的客户都已经消失，有的不再下订单，有的更是连我们发给他们的邮件和消息都不再回复。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想要再找到新的能够稳定地下足量订单的外国客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杨志锐和黄康先后露出有些严肃的表情，并一同把目光投向钱达峰。每个人都能够看出，他们两人都能够理解钱达峰的话，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和钱达峰感同身受。

“唉呀，这很正常嘛！”

戚广源抬起手臂，向一旁挥动手掌，随即把宽大而肥厚的手掌往桌面上一拍，嗓音顿时提高几分。

“现在啊，几乎所有像儿童玩具之类的那些给孩子们用的东西都不好做，都不好卖！因为，无论是我们国家，还是全球主要的那些发达国家，孩子都越来越少！现在，无论是我们国家，还是大多数的发达国家，年轻人都不愿意生孩子，甚至不愿意结婚！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只愿意玩、只愿意享受！他们和我们这一代人的思维方式完全不一样！真是没法理解！”

齐承光当即忍不住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却完全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动作。他看到，小向和小朱都已经露出略微有些不满的表情，却同样不敢直接说什么，甚至不太敢明显地表现出来。就连站在柜子前方的年轻男服务员也露出足够尴尬、哭笑不得的表情。

“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戚总。”

楚哲元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戚广源的胖脸，有意识地放慢语速，似乎是想要让几个作为陪衬的年轻人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难处，每一代人需要面临的具体情况也都不完全相同。在物质条件上，这一代年轻人确实在总体上比我们更加宽裕。但是，他们所面临的竞争压力是比我们在他们的这个年龄时更大的，有些人面临的压力甚至可能要比当年的我们大很多。而且，整个社会或者他们的亲属施加给他们的要求也比当年的我们要高，尤其是在物质需求层面。他们也比我们更注重个性，更加追求个人独立和注重自身感受。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对家庭、对亲密关系的要求也会比我们更高，并且会在建立这样的关系的过程中更加慎重。这些都意味着，对他们而言，组建家庭、生育后代的成本是比我们年轻时高得多的。这不能仅仅用一句‘不愿意生孩子’来概括，更不能简单粗暴地用‘自私’或者‘懒惰’来形容。”

楚采薇不紧不慢地转动脑袋，扫视三个年轻男人的面庞，随即把目光落到齐承光的身上。她注意到，原先已经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的小向又已经开始偷偷地看她，已经明晃晃地露出不满表情的小朱又开始大口地吃菜，只有齐承光仍然显露出正在认真地听她爸爸讲话的样子。她感觉到，齐承光的相貌和体型虽然算不上十分出众，整个人却显得足够干净、足够匀称，全身上下完全看不到一点不得体的地方。这一点，是他和另外两个年轻男人都不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