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常说,运动员要不畏艰险,敢于突破,遇上难关,你得逆向前行。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更高的标杆,更快的秒数,更强的体魄。
我不知自己是否做了正确选择。
但显然,因为我的不够高不够快不够强,而被一个看不到的人,在背后差点活活玩死。
“爸,现在没别人了,你告诉我,裴叔救我得要多少钱?”
我坐在炕边看向爸爸,饭桌已经被许姨收拾妥当,她和裴良去另一间屋子休息了。
裴叔在确定完我的选择后,便让我和爸爸在屋里等候,他去了东厢房,做些准备工作,好为我治疗疮包。
我等的闹心,便琢磨裴叔口中的‘利益。’
叶大师救我开价就是六万,裴叔呢,得多几倍?
“栩栩,你别管了。”
爸爸满腹心事的回我,“裴大师没提钱的事儿,以我的经验来看,他这种级别的大师,不会主动要钱,肯定得先给你看好了,利索了,完事我在封红,让他们提钱,那不俗了嘛,就像那个和尚师父,人家给你一个护身符,也没跟我要钱,事后我找的你三姑那朋友,给庙里捐了些香油钱,算是感谢了。”
呼出口气,爸爸抱抱我肩,:“栩栩,很多事儿吧,不是你小孩儿想的那么简单,得婉转点办,再者,裴大师这么帮忙,日后即便要了个大数,爸也掏的心甘情愿,为啥?钱跟人比起来一文不值,你好了,咱家一切就好了,心得大量点,啊。”
我嗯了声,“爸,那等我这事儿过去,你给了裴叔多少红包得告诉我,我要有数。”
“行呀,跟你说,成了能操心了。”
爸爸无奈的笑笑,看了看窗外亮灯的院子,:“栩栩,你真要留在这?”
“不然呢?”
我反问,“去陆琛那?”
陆琛是裴叔出去前给爸爸的另一个选择。
裴叔说爸爸要实在不想我留在山上,也可以去陆琛身边。
理由很简单,陆琛命格好,灯也亮,能借光给我!
不过呢。
这理由是我自己个儿分析出来的。
裴叔说这话时凑到了爸爸耳边,嘀嘀咕咕,我听不清,但爸爸听完脸色就不太好,脱口而出,“那成啥了啊!我不同意!”
我问爸爸不同意什么,爸爸不说,表情讳莫如深。
裴叔也没多讲,附和的点头,“的确是不太方便,不过这也是个法子,陆琛的命格万里挑一,方兄,你得知道,其实这是个先机,毕竟很多人都削尖脑袋想进陆家……”
“我们不想!”
爸爸摆手,“裴大师,您的意思我明白,但事儿不能这么办,掉我女儿身价!再者,就算是我答应了,小陆总那边也不能干啊,他得怎么寻思栩栩啊!你让他助人为乐还是救苦救难啊,回头这人情我都还不起!您要说做生意,我方大勇要是能跟陆海实业搭上脉,那是我祖上烧高香,旁的就算了,我女儿可受不得一点委屈!”
裴叔见状便不再多言,出门去准备给我治病的东西了。
我虽没听全乎,但是按照爸爸的反应前后一推理,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陆琛在隔壁病房都能帮到我,又是啥偷不走的命格,裴叔想让我去他身边不稀奇。
爸爸呢。
不同意更正常。
不熟么!
就是我觉得没必要避着我说。
又不算啥秘密。
如果要我在裴叔和陆琛之间做选择,我也是选裴叔。
一来裴叔不会把我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二来裴叔是专门做这行的高手,驱邪是他强项。
陆琛又不懂这些。
我光活着不成。
把丢了的东西抢回来才是正事!
“栩栩,爸跟你说,小陆总家那是高门大户,咱哪,就算条件比不上,也不能让人瞧不起,爸不能送你过去,受委屈!”
“爸,这有什么委不委屈的,裴叔不就是出个活命的法子么!”
借光么。
“你小孩子不懂。”
爸爸一脸难言,“以后的事儿咱不保准儿,但现在,肯定不行,再说了,送你去个大小伙子身边,我也不放心啊。”
这倒是。
陆琛那低音炮的声音一炸——
我真挺怵。
尤其是他那体格,要是我俩吵架动起手,我够呛能弄过他。
不行。
真容易吃亏。
“爸,你说得对。”
我老成在在的点头,“裴叔这就挺好,他这灯不但够亮,还有本事,如果要是把人比作汽车,那裴叔的车灯就属于二哥说的氙气大灯了吧。”
刚刚我也观察了,许姨脾气差归差,做菜不行,干活很有一套!
搬桌子洗碗。
动作敏捷麻利。
裴良就不说了,整个一小吃货,睡觉之前还吐了通,吐完自己瞅着还满脸舍不得,要不是许姨眼疾手快的给他拽走,我都怕他捡起来当热了顿又吃了!
再加上裴叔,这仨人多少都有点不走寻常路。
好在性子直!
没弯绕。
干干脆脆。
处起来不麻烦!
老师说过,人是世界上最能适应环境的动物。
待一段时间我就会习惯这里了。
反正裴叔来回强调的就是不能着急,听他那意思,我就是奔活命去,命格么,是我活下去才能去想的‘奢侈品’,虽然听着别扭,毕竟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可裴叔用了城池做对比,他说城池被别人夺了去,已经易主了。
我要做的是自保。
活。
会令对方忌惮。
会对我出手。
我看似被动,却也是拿回命格的唯一途径。
等吧。
一切等交上手再说。
“你这孩子,挺能记话,还知道氙气大灯呢!”
爸爸终于笑了,揉了揉我披散的头发又想起啥,“不过栩栩,小陆总人还是不错的,你如果再看到他,可不兴说人家丑了,小陆总那长相一点都挑不出毛病,那成语咋说的?什么神,对了,丰神俊朗,你把人往丑上划拉,那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我刚要嗯,后面听糊涂了,“爸,我没说瞎话……”
他眼神很凶嘛。
爸爸对着我笑,好一会儿就语重心长的道,:“栩栩,就算裴大师说你成了阴人,会倒霉什么的,你也不要多想,咱呐,一直就是乐观开朗的好孩子,即便咱家出了坏事,你也不许往自己身上编排,不要内疚自卑,遇到谁,也别觉低了一头,咱有理走遍天下,到哪,咱都得腰板挺直,逮到那个偷命格的,再好好算账。”
我点头,“爸,我不自卑。”
事实上,我只有内疚。
内疚家人对我的付出与关爱,其它的全是愤怒!
阴人什么的,我在裴叔说的时候会难受那么一会儿,就像看电影好人被坏人陷害杀死,憋屈归憋屈,该咋活还是要咋活。
“对喽。”
爸爸吐出口气,“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的活,你大姐性格软,爸指望不上,你二哥流里流气,爸不敢指望,就剩你,趁爸心意,栩栩,爸还指望你养老呢,知道不。”
“嗯。”
我认真的看他,“爸,我将来肯定给你和妈妈养老。”
爸爸笑的一脸复杂,“好孩子,我栩栩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了。”
靠着爸爸,我心里酸酸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但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我要活着,好好孝顺他们。
“来东厢房。”
裴叔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人明明没出现,愣给人一种他就蹲你旁边的监视感!
“爸,裴叔这传音的功夫咋练的啊。”
有过经验,爸爸拉着我就站起身,进院朝右厢房走,我边走边唏嘘,“爸,你说裴叔有徒弟不?把他这身本事学去,是不是也得是能人了?”
“这叫道法,那是谁都能学会的么。”
爸爸语气敷衍,“栩栩,别总琢磨你那功夫,女孩子家家的,打打杀杀的不好看。”
我没吭声,走到右厢房门外爸爸喊了声,“裴大师,我们进来啦!”
开门带我进去,裴叔就站在门里的走廊上,背身依然是个小型厨房。
走廊两端一间北屋一间南屋。
窗户都是开在西面,冲院里,和许姨住的西厢房窗户正对。
当下北屋的房门紧闭,南屋的房门倒是大开。
我朝里看了眼,露出来的都是书架,满当当的书。
看来南屋是用来作书房的。
“裴大师,您要在哪间屋子给栩栩治病?”
裴叔示意我们看向北屋紧闭的房门,脚下没动,“方栩栩,你怕我吗?”
啊?
哪跟哪啊?
我瞥了眼明显懵圈的爸爸,呆呆地回道:“不怕啊。”
裴叔微微弯腰,朝我凑近些,“我脸上的刀疤你不怕?”
刀疤?
我轻笑一声,“我怕它干啥!”
又不是我弄的!
“为啥不怕?”裴万通一脸好奇,“我这刀疤可吓哭过好多小孩,他们都讲这疤跟蜈蚣似的……怪吓人的。”
蜈蚣?
我倒觉得裴叔那故弄玄虚的模样有点吓人。
“是有点像蜈蚣。”我应道,“不过我不怕蜈蚣,我觉得它脚那么多,怪可爱的。”
小时候我为了充大胆,还徒手抓过蛇呢,就感觉滑溜溜、凉丝丝的,一点都不吓人。
但我知道只能抓绿色的小蛇。
带花纹的可不能碰。
会要我命的。
“可爱?”裴叔笑了,“我还是头一回听人说我的刀疤可爱,方栩栩,你居然不嫌我丑!”
“不!裴叔,您一点儿都不丑!”
我摆摆手,“刀疤是丑了点儿,但那又不是天生的,您整体瞧着可好看了,而且您笑起来和蔼可亲的,不像……”
“咳咳!!”
爸爸突然一阵咳嗽,还不停地给我使眼色,“栩栩,爸咋跟你说的!别提小陆总!”
?
我满脑子问号,我本来是要说“不像有些人的气质会让人害怕”嘛!
‘有些人!’
谁要提陆琛了!
“方兄,你看你,让孩子把话说完嘛。”裴叔不乐意了,探着头看我,特好奇,“陆琛咋了?”
我摇摇头,抿着嘴唇不想说话。
“难不成……”裴叔来劲儿了,“你要说陆琛长得丑?行,我回头就给陆琛打电话!!”
“哎,裴大师啊!”爸爸急了,“您可别传这没影的话啊!我家这孩子审美不看长相,打小栩栩她哥总给她讲武侠,她还说过欧阳锋长得帅!因为欧阳锋对杨过好!教了杨过蛤蟆功,不过她后来看了《射雕》,又觉得欧阳锋长得不帅了,这事儿跟演员没关系,她看人长得帅不帅,主要看事儿,可能小陆总之前跟她有过啥误会,她就……哎呀!您可千万别给小陆总打电话,传出去指不定变成啥样了!”
“爸,韦小宝也挺招人喜欢,他可机灵了……”
“你给我闭嘴!!”爸爸完全忘了刚刚的慈父模样,这会儿恨不得吃了我,“现在说这个干啥!你再乱说看我不揍你!!”
我脖子一缩,满脸委屈,我说啥了?
明明是你先提的!
“哈哈哈哈!”裴叔大笑起来,“行啦,方栩栩又让我开眼了,既然这孩子觉得我的刀疤可爱,那我就放心了,你们进来吧!”
说着,他打开北屋那扇紧闭的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方栩栩,看到我给你准备的东西就爬进去,别让我失望。”
爬?
我进去后瞧见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
就跟古装剧里的澡盆子似的。
难不成裴叔是让我在这儿洗澡?
药浴?
我正琢磨着,走到桶边,伸头往桶里一瞧——
满满的全是扭来扭去、到处乱爬的蜈蚣。
我一眼看去,还以为掉进蜈蚣洞里了呢!
“妈呀!!”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唰”地一下就起来了!
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腿脚都利索得很!
“方栩栩。”裴叔堵在屋门口,看我要出去,挺无语的,“你不是说蜈蚣可爱?”
“那,那……”我嘴皮子都麻了,“它们太多了,我都没那么喜欢了。”
“啥东西?”爸爸走到桶边也看了一眼,当即“哎呦我天”叫了一声,“裴大师,您让栩栩爬进这儿?这可不是开玩笑啊,我一个啥都能当食材的厨子都受不了啊!”
“这就是我给她配的药。”裴叔语气平稳,“说是蜈蚣,在我这儿,其实叫蛊虫,可都是我精心养着的宝贝,它们对这疮包能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只要方栩栩敢进去,熬半个时辰,睡一觉起来,脓疮就好了。”
“我光看一眼都起鸡皮疙瘩……”爸爸别过脸,都不敢伸手往里面指,“栩栩,你想试试吗?”
我试啥试!
啥东西都怕多啊!
一条毛毛虫不可怕,要是毛毛虫多到能织成一件毛衣,你穿上,怕不怕?膈应不?
僵持了一会儿,裴叔拐弯抹角地激我,“方栩栩,要是害怕你就走,哎呀,也不知道谁说的,要锤翻天道,要跟他决斗,口号喊得一声比一声响,关键时候却不行了,就这样的,还是学过武术的呢?武术界,能有这种胆小鬼?哦,难怪最后不学了,哪个行当都不要没用的人啊。”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对我来说还真有用!
“不就熬半个小时嘛,我能行!”
我默默地做了个深呼吸,再次走到桶边。
壮着胆子仔细一瞧。
眼球立马又受到刺激!
桶里不光有蜈蚣,它们爬开后下面还盘着两条蛇,更可怕的是蛇身上还趴着俩大耗子!
兔子那么大的耗子!
油光发亮!
踩在蛇身上,俩耗子还仰头看我,眼珠子都是红色的!
啥变异品种啊!
见鬼了啊!
“这这这……”我实在鼓不起勇气抬腿跨进去,扭头看向裴万通,声音直打颤,“裴叔,里面这蛇带花纹……有,有毒……”
“对啊,就得是有毒的。”裴叔点头,表情还挺无辜,“没毒我放进去干啥,当摆设啊,方栩栩,这两条蛇可是我的宝贝,一条叫小花,一条叫小纹……”
“妈呀,还有俩耗子啊!”爸爸看清楚了也吓得不轻,“裴大师,这蛇和耗子还能和平共处呢?!!”
“别用耗子称呼它们,不礼貌,这俩也是我的心头肉,一个叫小黑,一个叫小白,都是我养的高品质解药,通人性的,这俩和小花小纹是好朋友,它们谁都不吃谁……”
裴万通斜靠着门框,悠然自得,“方栩栩,你愣着干啥,我可告诉你,它们脾气都不咋好,要是等急了,一会儿治疗的时间给你延长了,你可别怨我。”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感觉胸口一烫!
“哎!”我疼得叫了一声,赶忙把护身符从脖子上摘下来,金色的小牌子跟烙铁似的,我拿不住,手一抖它就掉到地上,“噗”的一声冒起火光,自燃了!
“爸,我护身符着了!!”我想去捡,又没法用脚踩灭火,“快去弄点水!!”
“不用找水。”裴万通语气平淡,“赠你护身符的师父是在传话,守护到此为止了,我以毒治毒,跟他的法子有冲突,他不能让你戴着这加持正物的护身符接触毒物,所以他把护身符销毁了。”
“啊?”我看着戴了一路的护身符在几秒内烧成灰烬。
意思是……
和尚师父不管我了?
“方栩栩,你现在没别的选择了。”裴万通轻声催促,“快点,别耽误大家时间,你爸爸也累了,想休息。”
我咽了咽口水,挪到桶边,真是看一眼里面都得鼓足勇气,哪能……
“别别别!!”爸爸伸手要拉住我,“裴大师,这个实在太吓人了,我都有心理阴影了!咱换一个……”
“嘶!疼啊爸!!”我进门时还不疼的脓包忽然又有痛觉了,爸爸一拉,一下子碰到我小臂的脓包了!
疼得我“嗷”的一声,脚下没站稳,一点准备都没有,一头就栽进桶里了!!
“栩栩啊!!”爸爸吓得不行,还试图把我拽出来!
我就像突然溺水的旱鸭子一样,在桶里不停地扑腾,“爸!!”
手上摸到的触感不是毛就是滑溜溜的,再就是细痒痒的东西!
惊慌和恐惧不停地冲击着我,即便我掉下去得很突然,啥也没看清,也吓得哇哇大叫!
我挣扎的时候,那些蜈蚣就簌簌地爬到我身上,它们直接钻进我衣服里,咬我后腰的脓包,痛感一下子变得剧烈起来,我扒着桶边,张大嘴巴,“爸……”
眼球都快瞪出来了!
疼得喊都喊不出声!!
“栩栩!!”爸爸惊恐地看着我,不知道是被我的样子还是我身上爬满的蜈蚣吓到了,拼命地拽我,但我脚下动不了,低下头,两条碗口粗的花纹蛇已经把我的腿给缠住了!
两只大耗子踩着蛇身,就像踩着台阶一样直奔我手腕而来,爸爸一看那凸出的尖嘴,感觉分分钟要咬到他,逼得他不得不松开手,下一秒,耗子就对着我手臂的脓包一口啃了下去!!
“啊!!”巨大的痛感就像有上百只蚂蚁在咬我的心!
我疼得面目全非,惨叫出声,双臂被耗子紧紧地抓着,腿部又被花纹蛇缠住,浑身爬满了蜈蚣,有的甚至还想钻进我的鼻孔,我又害怕又疼,想说轻点儿咬,低下头,直接对上手臂处不知叫小黑还是小白的红豆般的眼睛,它看着我,须子上还沾满了脓液,对视了几秒,它猛地呲起长牙,“吱!!”
“嗝~!”我喉咙里没出息地发出一声声响。
眼睛一翻!
直接晕在桶里了。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听到爸爸在惊慌失措地喊我名字,裴万通的声音却无比平稳,“方兄啊,你女儿摔得真准,来,搭把手,咱俩把桶盖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