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一下。今晚，随我出去一趟。”

林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和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在院里失态焦躁的人不是他。

顾云舟抬起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收敛起来，依旧是那副顺从的模样：“是，师尊。不知……要去何处？”

“去了便知。”林凡语气淡漠，并不解释，“动作快些。”

说完，他转身走出房间，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顾云舟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玩味和探究。他并没有多问，依言起身，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并将那依旧缠着绷带的右臂小心地掩在袖中。

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别院，融入了天衍城渐深的夜色之中。

林凡走在前方，步履很快，方向明确——正是城南黑市的方向。

他没有选择再次通过那口枯井，而是根据系统提供的另一条更隐蔽的路径，七拐八绕，来到一处荒废的宅邸后院，在一面爬满枯藤的墙壁某处按了几下，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浓郁的黑市特有的、混杂着各种阴暗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凡率先侧身而入，顾云舟紧随其后。

再次踏入这阴暗潮湿、人影幢幢的地下甬道，林凡的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上一次是忐忑和孤注一掷，而这一次，则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破罐破摔的决绝。

他必须弄清楚，那蚀阴草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神秘的黑影，他到底想干什么！继续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而带上顾云舟，既是无奈之举（把他一个人留在别院更不放心），也是一种……试探。

他倒要看看，回到这个可能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地方，顾云舟会有什么反应。

林凡收敛气息，将化神期的修为压制到元婴初期左右，混在人群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同时分出一缕神识，紧紧锁定着身后的顾云舟。

顾云舟的表现堪称“完美”。他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林凡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和一丝属于“炼气期弟子”该有的紧张与不安，仿佛真的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演技派。林凡在心里冷哼。

他没有直接去任务大厅或者拍卖行，而是沿着甬道，看似随意地闲逛着，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扫过两侧的地摊和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交易。

他在寻找。寻找任何与魔气相关的蛛丝马迹，寻找可能存在的蚀阴草，或者……其他更危险的东西。

黑市依旧喧嚣，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在暗处进行。林凡强大的神识让他能捕捉到许多低语和能量波动，但大多是一些赃物、禁药或者寻常魔道材料，并未发现特别异常之处。

难道那蚀阴草只是个意外？

林凡眉头微蹙，心中并不放松。

就在他经过一个售卖各种奇异矿石和枯萎植物的偏僻摊位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被摊位上几块黑黢黢、毫不起眼、甚至带着些许污秽泥土的“伴生矿”吸引了。

不，吸引他的不是矿石本身，而是那矿石缝隙里夹杂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已经干枯发黑的几根细草根茎——那形态，与他院中发现的蚀阴草极其相似！

林凡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到摊前，随手拿起一块看起来品相不错的寒铁矿，语气平淡地问道：“这矿怎么卖？”

摊主是个裹在黑袍里的干瘦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嘶哑地报了个价。

林凡一边故作挑剔地检查着矿石，一边状似无意地用脚尖拨弄了一下地上那几块带着枯草的“伴生矿”，嫌弃道：“这些废料也是卖的？沾泥带土的，也不处理干净。”

摊主嗤笑一声：“道友说笑了，这些都是从老矿坑里一起挖出来的，嫌脏就别碰。说不定里面就藏着什么宝贝呢？”语气带着几分黑市商人特有的故弄玄虚。

林凡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几分被激将的神色，随手扔出几块下品灵石：“嘁，能有什么宝贝？算了，这几块废料我都要了，拿回去垫花盆正好！”

那摊主似乎没想到这种垃圾还真有人买，愣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麻利地收下灵石，将那几块沾着泥巴和枯草的矿石推给林凡。

林凡像是真的买了什么垃圾一样，随手将矿石收入一个普通的储物袋，转身就走，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演技浑然天成。

跟在后面的顾云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目光在那几块“废料”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林凡心中稍定。拿到样本了，回去再仔细研究，或许能找到源头线索。

他继续往前走，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方向悄然偏转向黑市更深处——那片专门处理“情报”和“特殊委托”的区域。他想试试，能不能从这里买到关于魔气异动或者那个神秘黑影的消息。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发昏暗，人流也逐渐稀少，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危险。周围出现的修士，气息也明显更强、更诡异。

顾云舟似乎更加“紧张”了，下意识地靠近了林凡一些，几乎要贴到他的后背。

林凡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属于少年的细微体温和一丝极轻微的颤抖（装的！肯定是装的！）。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强行压下将那小子踹开的冲动，只能加快脚步。

终于，在一个挂满了各种兽骨和诡异符文的石窟前，林凡停下了脚步。这里就是黑市中有名的“百晓阁”，只要你出得起价，几乎能买到任何情报。

林凡正要迈步进去。

突然！

异变陡生！

旁边一条阴暗的岔路里，猛地冲出三四道黑影！他们目标明确，速度快如鬼魅，竟然直扑林凡……身后的顾云舟！

为首一人手掌漆黑如墨，带着一股腥臭阴邪的气息，直接抓向顾云舟的天灵盖！竟是下了死手！

偷袭！而且是在黑市深处！针对顾云舟的偷袭！

林凡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细想，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快于大脑！

“滚开！”他暴喝一声，一直压抑的化神期灵压瞬间爆发出一部分，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向那几只漆黑的手掌！

同时，他一把将身后的顾云舟猛地拽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凌厉冰寒的剑气瞬间凝聚，毫不犹豫地斩向那为首的黑影！

那几名偷袭者显然没料到林凡的反应如此之快，实力更是远超他们预估！感受到那恐怖的化神威压和凌厉剑气，几人脸色剧变，惊呼一声，慌忙收手格挡！

“砰！砰！砰！”

几声闷响夹杂着痛哼！那几名偷袭者如同被高速奔跑的巨兽撞上，齐齐倒飞了出去，狠狠砸在远处的石壁上，溅起一片尘土！

为首那人格挡的手臂更是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显然受了重创！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被偷袭到林凡反击将人击退，不过眨眼功夫！

直到那几名偷袭者狼狈地砸在墙上，周围才响起几声惊骇的抽气声！几个原本在附近徘徊的黑市修士如同见了鬼一般，瞬间远远躲开，不敢靠近。

林凡持剑而立，白衣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意和属于化神修士的恐怖威压，目光如万年寒冰，扫向那几名挣扎着爬起来的偷袭者，声音森寒无比：

“谁派你们来的？！”

那几名偷袭者面露惊恐，互相看了一眼，竟然二话不说，猛地扔出几颗黑色的弹丸！

砰！砰！砰！

弹丸炸开，浓郁的、带着刺鼻恶臭的黑雾瞬间弥漫开来，阻挡了所有视线和神识探查！

“想跑？！”林凡怒哼一声，袖袍一挥，狂风骤起，瞬间将黑雾驱散！

然而，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那几名偷袭者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气息都彻底隐匿，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有地上残留的些许血迹和打斗痕迹，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林凡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四周，确认对方真的遁走了，这才猛地转身，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顾云舟。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和后怕，目光迅速扫过顾云舟全身。

顾云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傻了，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尤其是那只垂着的右臂，更是颤抖得厉害。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林凡，摇了摇头，声音发颤：“没、没事……多谢师尊……”

那副样子，活脱脱一个被吓坏了、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普通少年。

林凡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刚才那场偷袭，太过蹊跷！

时机、地点、目标，都透着诡异！

是针对顾云舟的？为什么？难道他的秘密暴露了？

还是……针对他林凡的？想通过袭击顾云舟来试探他的反应？

或者……是那个神秘黑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林凡只觉得一团乱麻，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杀意。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走！”他一把抓住顾云舟的手腕（避开了受伤的右臂），不由分说，拉着他就朝着黑市出口的方向快步走去，速度极快，几乎是半拖半拽。

顾云舟被他拉着，踉跄地跟在后面，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只有被林凡紧紧攥住的手腕处，能感受到对方那强硬的、不容置疑的力道，以及……那掌心传来的、似乎比平时略高一些的温度。

他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林凡一路紧绷着神经，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顾云舟离开了黑市，重新回到了地面。

夜风一吹，他才感觉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疑虑和警惕却攀升到了顶点。

他松开顾云舟的手腕，脸色依旧难看，冷声道：“今晚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回去之后，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准再踏出别院半步！听到没有！”

顾云舟低着头，乖顺地应道：“是，弟子明白。”

林凡不再多言，黑着脸，带着他快速返回别院。

一路无话。

回到别院，林凡立刻重新加固了所有禁制，脸色依旧凝重。

他看了一眼沉默地站在一旁的顾云舟，挥挥手：“回你房间去！”

顾云舟依言躬身，默默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推开房门的刹那，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极低地、飞快地说了一句：

“师尊……也请小心。”

说完，便迅速关上了房门。

林凡猛地一愣，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半晌没反应过来。

刚才……那小子……是在关心他？

错觉吗？

还是……又一种更高明的伪装？

林凡只觉得自己的CPU又开始过热了。

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转身走进自己房间，拿出那几块买来的“废料”矿石，准备仔细研究。

然而，当他将神识投入那几株干枯的草根时，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这些草根……虽然形态与蚀阴草极其相似，但其内部结构早已被某种阴毒的火劲彻底破坏，所有残留的魔气特征消失得一干二净，根本无法从中提取到任何有效信息！

他被耍了！

那个摊主，绝对是故意让他看到这些的！甚至那场偷袭，都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

目的呢？警告？示威？还是……仅仅为了扰乱他的视线？

林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雾沼泽，每一步都踩不到实处，周围全是陷阱和假象。

而那个看似最危险的源头，此刻正安安分分地待在隔壁房间。

林凡疲惫地闭上眼。

这场博弈，他似乎从一开始，就落在了绝对的下风。

夜还很长。

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和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