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姑的死状同样令人心惊——双目圆瞪，眼球暴突，一张嘴竟张得能塞进拳头，一条长舌自口中垂下，舌尖当中被人剪开一道深口，乍看犹如蛇信般分成两岔，不仅诡异得超乎常理，更惊悚得叫人背上寒毛根根倒竖。
从前常听村里妇人骂街，说那些专在背后嚼人舌根的，迟早要变成短命鬼，不但死相难看，死后还要下拔舌地狱。如今亲见刘大姑这模样，倒真叫人一时无言……
我抱紧米筒，小步挪到尸身旁，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必害怕，定下心神，用竹制盐勺舀起一勺陈年香灰，均匀覆上刘大姑充血的眼球。
竹子自古便有辟邪之效，食盐更是驱秽散邪的常用之物。这竹盐勺长年浸泡在盐中，又吸纳了多年烟火气，算得上一件难得的盛阳之物。原本我只是向刘家女儿借个普通勺子，没想到她家竟有这等好东西，索性一并取来，配合香炉底的陈灰使用，或许能事半功倍。
“滋啦、滋啦”，香灰下的眼球不住颤动，随即“噗”的一声，自刘大姑眼中飘出两道清晰的黑烟。
我心头一凛，急忙甩袖掩住口鼻转身避让，待黑烟散尽，才猛地回头朝梅婆婆喊道：“婆婆，这尸首好像带煞气！”
梅婆婆拄着拐杖蹒跚走近，眯起那只浑浊的独眼细看片刻，缓缓直起身子，望向刘家女儿：“孩子，你家后门朝哪个方向？附近可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刘家女儿回头望了望屋宅，有些茫然：“后门是朝东南开的，您说的不干净的地方……是指茅厕么？”
“那就难怪了。”梅婆婆转回尸首，“刘英子死时正对着屋后门，后门朝东南，正冲了风水煞局，加上附近还有茅厕，所有浊气煞气都从后门泄出，正好被她张开的嘴吸了进去，尸身带煞也就不奇怪了。”
村里人对宅邸风水大多不甚讲究，房屋布局也随性，平日不出邪事，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那现在该怎么办？还要继续封窍吗？”我举着香灰问。
梅婆婆反手拄着拐杖点头：“封。你继续封窍，我让刘家小子去把王家借的黑狗牵来，待会儿先给尸身破煞。”
我应了一声，转回身继续仔细为刘大姑封窍。
不多时，刘家儿子和王家儿子一同赶来，一人手中牵着一条黑狗。
梅婆婆让王家儿子给公黑狗喂了些雄黄，随后在狗腿上割开一道小口，取了些黑狗血。她从自己布包里掏出一支旧毛笔，笔尖蘸饱狗血，径直在刘大姑额间画起符咒。
婆婆神色凝重专注，笔尖游走，唇齿微动，口诀念毕时符咒也刚好画成。随着一声浑厚有力的“破！”，刘大姑的尸身竟如暴晒的海绵般，浑身“滋滋”冒出黑气。
众人早已退到十步开外围观，待黑气散尽，梅婆婆向我招手，示意我将母黑狗牵过去。
我点头应下，牵狗走近，谁知刚一靠近尸首，黑狗便龇牙朝地上的刘大姑狂吠起来。我几乎拽不住狗绳，梅婆婆索性接过绳索，沉着脸对黑狗喝道：“不准叫。你给我好好守着她，天黑前不许偷懒睡觉。”
黑狗像是被唬住了，“呜呜”低鸣两声，夹着尾巴趴倒在地。
梅婆婆让刘家小儿子搬来一张木凳，将狗拴在原处，又吩咐老王头的儿子带上公黑狗，说要靠它去寻找老王头失踪的尸身。
临走前，她特意嘱咐刘大姑的女儿和女婿，要他们多留意后院动静，一旦听见狗叫，立即出来查看尸首。
我本想跟他们一同去寻尸，奈何昨夜被凌寒折腾得几乎整宿未眠，此刻体力不支，脸色也发白，便听了梅婆婆的话，先回去歇息。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村道上，我暗自思忖后山群蛇与这两条人命的关系。
蛇珠现世，本是为了让我这个蛇伢女去还债，可那夜我不是已经将自己献给了凌寒么？为什么蛇群还不守信用，要继续祸害村里人？
更何况，就算要害人，它们挑选目标是有计划，还是临时起意？若阻止不了它们，下一个又会是谁？
还有，蛇群的行动显然也听人指使，那日在后山见它们那般畏惧凌寒，难道……这些事真是他所为？
越想越觉困惑，指腹无意识抚上颈间那片蛇鳞，心下盘算，或许该找个机会当面试探他一番。
“冷月……冷月……”
正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唤我名姓，刚停步要回头，却猛地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一双年轻有力的手臂箍住我的腰，男人带着陌生气息的胸膛紧贴我的背脊，我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奋力挣扎！
“你是谁？快放开我！”
此地恰是村巷拐角，平日少有人迹。慌乱中我猛踩那人脚背，他吃痛闷哼，我才得以挣脱。
我抄起地上散落的柴棍转身挥去，棍子却被人一把抓住。待看清对方面容，我惊愕失声：“李珩？怎么是你！”
李珩面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间尽是湿汗，踉跄一步又朝我扑来，将我紧紧抱住，把头埋在我肩头粗重喘息：“冷月……我喜欢你，一直都好喜欢你……你不知道你有多美多迷人，见过你的男人都会像我一样，根本抗拒不了……”
他一边呢喃，一只手一边在我背上胡乱摩挲，浓重的男性汗气冲入鼻腔，让我警铃大作！
“放开！李珩你是疯了还是吃错药了！快放开我！”
我拼尽全力推搡，李珩的双臂却如铁钳般死死锁住我。眼看意识迷乱的他就要亲下来，忽然一阵凉风划过闷热的空气，紧接着我身上一轻，只见李珩如沙袋般被掼向一旁土墙！
我惊魂未定地抱紧自己，含泪喘息，抬头望去——
苍白的日光穿过枝桠，碎金般洒落，在一片玄墨衣摆上漾开粼粼光斑。
凌寒垂着一双桃花眼居高临下望来，眉梢凝着冷淡神色，如同审视不安分的猎物，就那样满身疏离地静静注视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