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唯有冷月洒下清辉，勉强照亮前路。

前方那道黑色身影，代号【夜鸮】的年轻男子，移动方式极其特殊。他并非一味追求速度，而是充分利用地形阴影，时而疾行如风，时而静止蛰伏，呼吸收敛得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地方，仿佛生来就属于这片黑暗。

萧烬策马紧随其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同时分神压制体内依旧有些紊乱的内息。白衣人的丹药虽神效，但重伤岂是顷刻可愈？方才与那三名杀手短暂却激烈的交锋，再次牵动了伤势，胸口闷痛不已。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脸上那道裂缝。夜风持续不断地从破口处灌入，冰冷地提醒着她身份的暴露风险。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时刻用手或调整披风的角度遮掩那处，这让她倍感憋屈和警惕。

约莫一刻钟后，前方带路的夜鸮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手指在泥地上极快地划了几个奇特的符号，随即起身，指向左前方一片黑黢黢的、仿佛被废弃已久的土坯房群。

“到了。”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平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临时据点。安全。”

说完，他不再看萧烬，率先无声无息地滑入那片阴影之中。

萧烬勒住踏雪，并未立刻跟进。她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这片废弃房屋。地势相对隐蔽，视野却不算绝佳，若有埋伏……但她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若对方是敌，方才就不会救她，更不会将她引至此处才动手。

她翻身下马，轻轻拍了拍踏雪，让它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握紧剑柄，保持着最高戒备，跟着走了进去。

最大的那间土坯房内，竟别有洞天。外表残破，内里却被打扫得颇为干净，甚至用石块简单垒了个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小锅，里面正温着清水。角落里铺着干草，上面扔着一条薄毯。空气中有淡淡的药草和尘土混合的气味。

这里显然被精心布置过，且使用了不止一次。

夜鸮男子正站在屋中，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小范围内的黑暗，也照亮了他毫无特色的脸和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

“此地可暂避。”他言简意赅，从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皮囊里取出水囊和干净的布巾，递给萧烬，“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任务交接。

萧烬没有接，只是隔着鬼面，冷冷地盯着他：“听雨楼，夜鸮？”

男子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她能立刻道破自己的来历，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是。”

“谁派你来的？”萧烬的声音透过面具，愈发低沉冰冷，“萧澈？”

听到这个名字，男子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楼主有令，北疆异动，恐生大变，令我等暗中护卫将军左右，必要时提供协助。”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夜军营被不明势力渗透，下了一种极为隐蔽的迷烟‘梦南柯’，大部分士卒陷入昏睡，少数警觉者遭毒手。我们的人正在暗中清理，但对方手脚干净，未留活口，身份难辨。”

梦南柯？萧烬心中一凛。这是一种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迷药，无色无味，能让人陷入深度睡眠，难以察觉。难怪大营如此死寂！对方的目的不是强攻，而是控制！是为了困住镇北军？还是为了……等她自投罗网？

“你们来了多少人？何时到的？”萧烬追问，心中对萧澈那小子竟能调动夜鸮深入北疆，且消息如此灵通，感到一丝惊悸。他的听雨楼，势力究竟扩张到了何种地步？

“三人。三日前抵达。”男子回答得依旧简洁，“另两人仍在军营附近监视。我奉命在外围接应，恰好感知到将军气息与打斗动静。”

三日前？那正是她收到姐姐密信，决定亲自调查锁魂殿异动之后不久！萧澈竟然早就预料到北疆会出事？还是他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她的动向？

一种既安心又恼火的复杂情绪再次涌上萧烬心头。安心的是，她并非完全孤立无援；恼火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那个“弟弟”的注视之下。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方才那些杀手，”萧烬压下情绪，继续问道，“可知来历？”

男子摇头：“招式狠辣诡异，不求生只求死，像是精心培养的死士。身上无任何标识，武器也是大陆常见的制式，无法追踪来源。但其目标明确，直指将军，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萧烬遮掩着裂缝的面具上，“……您的面具。”

果然！萧烬心下一沉。那些死士和锁魂殿、白衣人不同，他们的目的非常纯粹——揭开她的真面目！这背后代表的含义，让她不寒而栗。有第三方势力，已经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极度强烈的兴趣，甚至不惜派出如此精锐的死士！

是朝堂中的敌人？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

就在她沉思之际，那夜鸮男子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用油纸包裹的方盒，递了过来。

“楼主另有物事，命我转交将军。”

萧烬警惕地看着那方盒，没有立刻去接。

男子似乎明白她的顾虑，主动揭开油纸，打开盒盖。里面并非什么机关毒药，而是一块色泽温润、触手微凉的浅黄色软膏，以及一小片薄如蝉翼、颜色与金属极为接近的特殊材质。

“此乃‘息肌膏’，对内外伤均有奇效，乃楼主……亲自调配。”男子说到“亲自调配”时，语气有极其细微的停顿，“这片‘隐麟’，可暂时贴合修补盔甲面具的破损处，足以以假乱真。”

萧澈调配的药膏？还有这巧夺天工的“隐麟”？

萧烬看着那两样东西，鬼面下的表情复杂难言。他竟连她面具破损的可能都预料到了？还是……他从其他渠道知道了什么？那个白衣人震裂她面具时，难道还有别的旁观者？

无数疑问盘旋，但此刻，这两样东西无疑是雪中送炭。尤其是“隐麟”，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方盒。“代我……多谢你们楼主。”她的声音依旧冷淡，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寒意，似乎消散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是。”男子颔首，随即很自然地转过身，面向墙壁，如同化作一尊雕像，表明自己绝不会窥视。

萧烬看着他挺拔却透着绝对服从与疏离的背影，心中对萧澈驾驭下属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她不再犹豫，走到屋角阴影处，背对着男子，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那副破损的鬼面盔。

冰冷的空气瞬间拂过整个脸颊，带来一阵战栗般的轻松感。她快速检查了一下面具的裂口，然后用指尖挑起一点“息肌膏”，均匀涂抹在脸颊被碎裂边缘硌出的红痕以及体内依旧作痛的伤处。

药膏清亮，带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草木清香，与她熟悉的姐姐炼制的药物气味不同，更添了几分沉稳醇厚。药效极佳，涂抹之处灼痛立减，一股温和的凉意渗透进去，舒缓着受损的经脉。

果然是极好的药。萧烬眸光微动。萧澈那小子，在医术毒术上的造诣，何时也到了这种地步？他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压下心头异样，她拿起那片“隐麟”。材质奇特，非金非革，触手柔软却极具韧性。她将其小心地贴合在面具内部的裂缝处，轻轻按压。“隐麟”边缘竟自动延展，完美地与破损处融合，从外部看去，几乎天衣无缝，连颜色和质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好精巧的东西！听雨楼的底蕴，看来远非一个普通情报组织那么简单。

她重新戴好面具，那股漏风的感觉终于消失，安全感回归了不少。

“好了。”她出声示意。

夜鸮男子这才转过身，目光快速扫过她修复好的面具，眼中没有任何好奇，只是平静地汇报：“将军，此地不宜久留。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转移。楼主已有安排，请将军随我前往下一处安全屋。”

“萧澈……你们楼主还安排了什么？”萧烬忍不住问道。这种一切都被别人安排妥当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却又不得不承认，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是最优解。

“楼主只令我等确保将军安全，并协助将军查清北疆迷雾。”男子答道，“具体事宜，楼主言说，将军自知。”

自知？萧烬蹙眉。萧澈又在打什么哑谜？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声，突然从萧烬贴身的暗袋中传出！

是那枚被布帛包裹起来的银色耳钉！

它竟然在这个时候，自行产生了反应！

萧烬脸色骤变，猛地按住暗袋！那夜鸮男子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眼神一厉，瞬间吹熄油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死寂！

“嘘！”他压低声音示警，身影已如同鬼魅般贴到窗边，透过缝隙警惕地向外望去。

萧烬的心跳陡然加速。那耳钉……果然是某种讯号接收或发送装置！是白衣人？他就在附近？还是他通过这种方式在定位她？

屋外，夜风依旧，虫鸣稀疏，似乎并无异样。

但无论是萧烬还是那夜鸮男子，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感！仿佛有什么极其强大的存在，正在用神识扫描着这片区域！

是那个白衣人！他果然没有走远！或者说，他一直在暗中跟随？！

冷汗瞬间浸湿了萧烬的后背。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体内刚刚平复些许的内力再次悄然运转。

夜鸮男子回过头，在极致的黑暗中，对萧烬做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势——那是听雨楼内部表示“极端危险”、“不可力敌”、“准备撤离”的暗号！

他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如临大敌般的凝重。

萧烬瞬间明了。连萧澈麾下最顶尖的夜鸮，都对那白衣人忌惮至此！

那注视感如同潮水般来回扫荡了几次，每一次都让萧烬感到头皮发麻，仿佛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她死死按住暗袋中的耳钉，试图隔绝那嗡鸣，却收效甚微。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拔剑冲出去拼个死活之时——

那可怕的注视感，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嗡鸣声也随之停止。

周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过了许久，夜鸮男子才缓缓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他走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此地已暴露。必须立刻离开！”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萧烬没有反对。她此刻心乱如麻。白衣人此举何意？示威？警告？还是单纯的……确认她的位置？他既然能找到这里，为何又不现身？

她再次感到，自己在那个人面前，仿佛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每一步都在对方的预料或者说掌控之中。

这种无力感，让她极其厌恶！

“走哪条路？”萧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当务之急，是摆脱目前的被动局面。

夜鸮男子快速走到墙边，手指在几块砖石上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一面墙壁竟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地道！

“这是……”萧烬微微一怔。连这种废弃之地都有提前准备好的密道？萧澈的布置，到底周密到了何种程度？

“楼主多年前布下的暗线之一，可通往三十里外的一处河谷。”男子言简意赅地解释，率先踏入地道，“将军，请快！”

萧烬不再犹豫，回头看了一眼踏雪的方向（自有夜鸮其他人会处理），深吸一口气，步入了黑暗的地道之中。

墙壁在身后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地道内空气潮湿，带着浓厚的土腥味，但并无憋闷之感，显然留有通风口。前方一片漆黑，唯有夜鸮男子手中一颗不起眼的夜明珠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黑暗中疾行。

只有脚步声和衣袂摩擦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带路的夜鸮男子忽然又停了下来。他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有点不对。”

“怎么？”萧烬立刻警觉。

“太安静了。”男子皱眉，“按理说，这个位置应该能听到河谷的水流声才对……”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前方传来！整个地道剧烈摇晃，大量的尘土和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

“塌方？！”萧烬惊呼，第一时间运转内力护住周身！

“不是自然塌方！”夜鸮男子声音陡变，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是人为引爆！出口被堵死了！”

与此同时，在他们来的方向，也传来了同样的轰隆巨响和震动！

退路也被截断了！

他们被活埋在了这段地道之中！

“咳咳……”尘土弥漫，让人呼吸困难。萧烬挥袖扫开眼前的尘埃，心直往下沉。

中计了！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那个白衣人的出现，或许根本就是为了逼迫他们进入这条早已被敌人掌控的地道！对方算准了他们的每一步反应！

“找找有没有其他出口！”夜鸮男子急促地说道，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但语速明显加快。他开始疯狂地敲击两侧的墙壁和头顶。

萧烬也立刻行动起来。但地道狭窄，两人活动受限，而且对方既然处心积虑设下此局，又怎会留下明显的生路？

空气在迅速变得稀薄。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逼近。

萧烬背靠着冰冷的土壁，剧烈地喘息着。旧伤在新一轮的震荡和缺氧下开始疯狂反噬，眼前阵阵发黑。

难道她萧烬，无烬城之主，竟要如此憋屈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之中？

不甘心！
她绝不甘心！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之际，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腰间那个装着“隐麟”和“息肌膏”的方盒。

萧澈……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眼神却深不见底的“弟弟”的脸庞，莫名地浮现在脑海。

他费尽心思安排夜鸮来接应她，送来伤药和修补面具的材料……难道最终就是为了让她落入这样一个绝杀之局？

不。
不可能。

以萧澈的智谋和性格，他绝不会算不到这种可能！他既然提前多年在此布置密道，就必然会有后手！

一定还有什么……是她忽略的！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扫过正在焦急寻找出口的夜鸮男子，忽然开口问道：“这地道，除了进出口，萧澈……楼主可曾提过还有其他特殊设计？比如……应急的通风密道？或者……”

那夜鸮男子动作猛地一顿，仿佛被点醒了什么！他倏然回头，看向萧烬，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有！”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楼主曾言，万一地道两端被封，可于‘七步蛇眼’处，寻找‘倒逆之鳞’！”

七步蛇眼？倒逆之鳞？

这显然是只有听雨楼核心成员才懂的暗语！

萧烬立刻追问：“在哪里？”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扑向地道一侧墙壁，手指以一种极其复杂的规律快速摸索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步数和方法。

萧烬屏息凝神，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此。

终于，男子的手指停在了一块看似与其他毫无二致的土砖上。

“就是这里！”他低喝一声，运足内力，手指猛地按了下去！

不是向前推，也不是向外拉，而是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向内一旋，再向下一压！

咔嚓！

一声机括轻响！

那块土砖竟猛地向内凹陷下去！紧接着，旁边另一块砖石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向上延伸的狭窄通道！一股微弱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新鲜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生路！

真的有生路！

萧烬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彩！

“快走！”夜鸮男子急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对方可能还有后手！”

他示意萧烬先上。

萧烬不再客气，立刻俯身钻入那狭窄的通道。通道极窄，需要艰难攀爬，但求生的欲望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夜鸮男子紧随其后。

就在他半个身子也进入通道，准备将那块砖石复位以掩盖痕迹时——

嗤！

一道乌光，快得超出视觉捕捉的极限，毫无征兆地从下方被堵死的地道深处射来！

目标，直指正要关闭机关的夜鸮男子的后心！

那乌光蕴含的力道和速度，远超之前那些死士的偷袭！狠辣、精准、抓住的是人精神最松懈、动作最不便的刹那！

萧烬在上方看得分明，瞳孔骤缩！想要提醒已然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那夜鸮男子仿佛背后长眼，身体以一个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角度猛地扭曲，同时反手一掷！

一道银光从他袖中飞出，精准地撞在那道乌光之上！

叮！

一声脆响！

乌光被撞偏，擦着他的肋部射过，深深钉入土壁！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黑色梭镖！

而男子掷出的，赫然是一枚薄如柳叶的飞刀！

但与此同时，因为他全力应对身后的偷袭，未来得及完全关闭的机关通道口，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疾扑而来，一只枯瘦黝黑的手爪，直抓向男子的脚踝！意图将他拖回地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

“小心！”萧烬终于喊出声，下意识就要拔剑去斩那只手！

但通道太窄，根本施展不开！

就在这时——

那夜鸮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狠厉！他竟不闪不避，任由那只手抓住他的脚踝，同时另一只脚猛地向后狠狠一蹬！

砰！

他这一脚蕴含了全部内力，重重踹在下方那黑影的胸口位置！

“呃！”下方传来一声闷哼，手爪力道一松！

而男子借着这一蹬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游鱼般猛地向上窜了一大截，同时大吼：“关门！！”

萧烬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唯一的机会！她毫不犹豫，内力灌注手掌，猛地向下一拍，击打在通道内某处凸起上！

咔嚓！

那滑开的砖石瞬间复位，将下方的一切——包括那只来不及缩回的手、那声闷哼、以及可能的更多敌人——彻底隔绝在外！

轰隆！

沉重的机关闭合声在地道中回荡。

下方传来一声极其模糊凄厉的惨叫，随即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通道内，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微弱的光线从通道上方漏下，照亮了夜鸮男子瞬间惨白的脸。他的肋部，衣物被划破，一道不深但泛着诡异黑气的伤口正在渗血。而他的脚踝处，更是留下了五道深可见骨的乌黑指印，显然带有剧毒！

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交锋，他虽凭借经验和狠劲侥幸脱身，并重创甚至可能废掉了下方一名敌人，但自己也付出了代价！

“你怎么样？”萧烬急声问道，伸手想去扶他。

“无碍……快走……毒不致命……”男子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示意萧烬继续向上，“上面……应该就是出口……快！”

他推开萧烬的手，坚持让她先走，自己则艰难地跟在后面，每爬一步，伤口都在淌血，脸色就更白一分。

萧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这夜鸮成员，为了执行萧澈的命令保护她，竟是如此拼命！

她不再多言，奋力向上爬去。

又爬了约莫十几丈，前方果然出现了亮光，以及水流声！出口到了！

她率先爬出出口，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河谷的陡峭壁缝之中，四周草木茂密，极其隐蔽。此时，东方天际已露出了鱼肚白。

她立刻回身，将几乎脱力的夜鸮男子拉了出来。

男子一脱离通道，便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冷汗淋漓，嘴唇开始发紫，显然是毒性开始发作。

萧烬立刻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肋部的伤还好，主要是脚踝的毒爪印，乌黑肿胀，散发着腥臭之气。

“得罪了。”萧烬说了一句，毫不犹豫地撕开他伤处的衣物，俯身下去，用嘴吸出毒血，连吸数口，直到血液颜色转为鲜红，然后迅速从怀中取出萧澈给的“息肌膏”，仔细涂抹在伤口上。

药膏果然神奇，触肤之后，黑气蔓延的速度立刻减缓，男子的脸色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萧烬才松了口气，跌坐在一旁，自己也感到一阵虚脱。这一夜的接连恶战、惊心动魄，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她看着地上因疲惫和毒性暂时陷入昏睡的男子，又望向河谷下方潺潺的流水，以及远方渐渐亮起的天空。

劫后余生，却没有半分轻松。

锁魂殿、神秘白衣人、身份不明的死士、手段狠辣截杀地道的第三方势力……这北疆，已然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她和姐姐的秘密，似乎正被这个漩涡疯狂地拉扯向中心。

萧澈的介入，是助力，却也带来了新的变数。

而脸上那副被“隐麟”修补好的面具，仿佛一个象征——她的身份，正在裂缝中艰难维持，不知何时会彻底崩裂。

她抬手，轻轻抚过面具上那光滑如初的表面，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无论幕后是谁，想要将她拖入深渊。

那就来吧。

看看最后，粉身碎骨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