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劫数
胡吉拍
白月光总落在老窗台
像十七岁你递来的半块橡皮
带着薄荷味的凉
那时我们都信光会常驻
信风里飘的纸条能长出根
后来它成了抽屉底的旧照片
蒙着灰,却还亮——
亮得能照见我蹲在楼下
数过的三百次路灯闪烁
朱砂痣曾是你指尖的温度
烫在我腕间的红绳结上
我们挤在公交后座时
它蹭过我校服领口
像春天最早冒头的红山茶
后来有人问起“最疼的疤”
我摸向锁骨下方
那里早没了痕迹
却总在阴雨天,跳着疼
意难平是未拆的信
压在衣柜最深处的羊毛衫里
那年你说“等雪停就走”
雪落了整夜,我攥着信
等成窗沿上冻僵的麻雀
信里的字早被潮气洇开
只看清“对不起”三个字
像三颗生锈的钉子
钉在每年第一场雪的夜里
彼岸花总开在回忆的岔路口
我们在那里分过一次手
你往南,我朝北
花瓣落了满地,像碎掉的晚霞
后来我在花店见过相似的红
老板说“这花不送活人”
才惊觉那年你转身时
衣角沾着的,原是死生的距离
心头血是熬了半宿的粥
是你发烧时,我攥着体温计
数到天亮的心跳
是你说“累了”时
我把委屈嚼碎咽下去的声响
后来这血冷了,在血管里结了薄冰
偶尔碰着相似的黄昏
还会隐隐发疼——
像忘了拔的针,留在旧时光里
命中劫是你名字的笔画
我数过无数次,总也算不对
是你送的那只猫
走丢那天,我在雨里哭了很久
后来才懂有些相遇
本就是为了让我们学会
把“舍不得”三个字
熬成眼角的细纹
蚊子血是晾在阳台的衬衫
是你总忘收的袜子
是清晨厨房里,牛奶煮糊的焦味
我们曾恨这烟火气
磨掉了当初的心动
直到某天整理旧物
发现那件衬衫领口
还留着洗不净的淡红
才想起是某年夏天
你替我拍蚊子时,蹭上的指痕
白米粒是电饭煲里温着的饭
是你晚归时,我总多蒸的半碗
我们后来很少谈爱
只在递筷子时,指尖偶尔相碰
像两粒并排躺着的米
在滚烫的生活里
慢慢软了心,也粘了边
——原来最烈的酒
最后都成了温吞的粥
最亮的光,最红的痣
最后都成了
碗里分不开的白米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