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伏笔·南疆世子的拜帖
书名:阙影双杀 作者:未语 本章字数:8029字 发布时间:2025-08-28

冰冷的玉片紧贴着掌心,那细微的、规律的热度早已散去,只余下一片沁入骨髓的寒。

烬的警告如同鬼魅的低语,在萧灼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化作尖锐的冰棱,刺穿方才因萧澈的坦诚而泛起的一丝微弱暖意。

“小心萧澈。”
“听雨楼近日有异常动向,可能与漠北有间接接触。”
“其心难测,勿轻信。”

信任的幼苗刚刚破土,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冰雹砸得七零八落。

萧灼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殿内的一尊雕塑。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传递讯息的玉片,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将今夜发生的所有细节——萧澈的出现、他的话语、他的眼神、他的脆弱与狂热,与烬的警告放在一起,反复比对,拆解分析。

谁在说谎?

萧澈的表演天衣无缝,那瞬间流露的脆弱和渴望不似作伪。但他“听雨楼主”的身份,本身就意味着谎言与伪装是他的家常便饭。他能窥破她们姐妹的秘密,能知晓天机阁的最高暗号,这本就说明他背后有着难以估量的情报网络和心机手段。与漠北间接接触……听雨楼生意遍布天下,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若真与漠北势力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牵扯,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他的结盟,是否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旨在打入她们内部,获取更大的利益,或者……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而烬……她的警告绝不会空穴来风。天机阁掌控黑暗面,对江湖和各国暗处的动静理应比听雨楼更为敏锐。她定然是截获了某些确凿的、指向听雨楼与漠北关联的信息,才会发出如此紧急的警告。但烬的性格冷静到近乎冷酷,她会否因为对萧澈固有的不信任和警惕,而过度解读了某些信息?或者……这其中另有隐情?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缠绕住所有的判断。

萧灼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孤立。仿佛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前后皆是迷雾,脚下便是万劫不复。她可以面对明刀明枪的厮杀,可以算计波谲云诡的朝堂,但这种来自可能成为盟友之人的、真假难辨的威胁,最是耗人心神。

她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即使是刚刚才差点打动她的萧澈。

即使是传递来警告的烬——毕竟,妹妹远在宫外,她所获得的信息也未必是全部真相。

她必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头脑去判断。

首要之事,仍是《璇玑志异》。无论萧澈是敌是友,他提供的思路——寻找副本——确实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但她不能完全依赖听雨楼的力量去查。天机阁必须同步行动。

其次,是验证烬的警告。需要动用安插在江湖和漠北方向的所有暗桩,全力调查听雨楼近期的异常动向,以及其与漠北王庭是否存在任何形式的联系。

最后,是萧澈本人。需要对他进行更严密、更不动声色的监视和试探。

思路逐渐清晰,冰冷的决断重新取代了纷乱的情绪。她是萧灼,是镇北将军,是天机阁主之一,她不能让自己被情绪左右。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片收回香囊,消除掉一切痕迹,重新躺下,强迫自己入睡。她需要休息,以应对接下来必然更加汹涌的暗流。

这一夜,昭阳殿的主人在看似平静的睡颜下,度过了又一个无眠的长夜。

接下来的两日,皇宫表面上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那夜书库的惊魂、北疆的烽火都只是幻觉。

萧灼依旧扮演着她的病弱公主,每日喝药、赏花、弹琴,偶尔被父皇召去询问几句“病情”,她都滴水不漏地应对过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少道加密的指令通过天机阁的秘密渠道悄无声息地传递了出去。

她也在暗中观察着萧澈。

他似乎并无任何异样,依旧是那个时而赖在她宫里插科打诨、时而溜出宫去“寻欢作乐”的闲散皇子。他甚至又来找过她一次,打着探讨琴艺的幌子,实则暗示听雨楼已经在全力追查《璇玑志异》副本的下落,颇有几分卖弄和求表扬的意味。

萧灼配合地演出惊喜和期待,心中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他的表现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昨夜那个剖白心迹、寻求归属的少年只是她的一场梦。这种收放自如的演技,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证明。

就在这种暗流涌动、彼此试探的微妙氛围中,第三日下午,一纸来自南疆的拜帖,被恭敬地呈送到了昭阳殿。

烫金的帖子,带着淡淡的、独特的百越薰香气息,做工精致非凡。帖子上用一手飘逸俊秀的行书写着:

“南疆百里氏牧云,恭请南靖长公主萧灼殿下金安。暌违多年,思及少时宫苑共游,杏花吹满头之景,恍如昨日。今奉父命入京觐见,略备南疆薄礼,盼于明日巳时过府拜谒,一叙别情,万望殿下拨冗一见。”

落款处盖着南疆王世子的私印。

百里牧云!

萧灼握着拜帖,指尖微微一颤。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温和却坚定的溪流,骤然注入她此刻布满猜疑和算计的心田,带来一丝久违的、混合着复杂情感的暖意。

百里牧云,南疆王最宠爱的世子,也是她们姐妹幼年时,在那段短暂而模糊的、尚未被完全分离的宫廷岁月里,极少数的、真心待她们的玩伴之一。他甚至……是极少数知晓她们双生秘密的外人。只因他的母亲,已故的南疆王妃,与她们的母亲、那位早逝的温柔皇妃,是手帕之交。

当年她们身份暴露,被迫分离,一个幽居深宫扮演病弱,一个被送往暗无天日的秘密之地接受残酷训练,唯有百里牧云,通过他母亲留下的特殊渠道,一直与她们保持着极其隐秘的联系。他知晓天机阁的存在,甚至在某些关键时刻,利用南疆的力量,为她们提供过不易察觉的庇护和帮助。

他是盟友,是旧友,更是一个早已被岁月和命运捆绑在一起的、值得托付背后的人。

他的到来,宛如一场及时雨。

萧灼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仅是可以暂时摆脱令人窒息的内斗猜疑,更可以通过百里牧云,验证一些信息,或许还能借助南疆的力量,更快地找到《璇玑志异》的副本。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吩咐宫女:“回复世子,本宫恭候大驾。”

同时,她以需要静心准备会见世子的理由,婉拒了所有其他访客,包括看似无意想来凑热闹的萧澈。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准备这次至关重要的会面。

次日巳时,天光晴好。

昭阳殿内熏了淡淡的、宁神的百合香,驱散了往日浓重的药味。萧灼换上了一身稍显正式但依旧素雅的宫装,薄施粉黛,遮掩了连夜的疲惫,坐在正殿的主位上,静静等候。

时辰刚到,殿外便传来了通传声:“南疆王世子百里牧云到——”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沉稳从容。

随即,一个身影出现在殿门口,逆着光,身形修长挺拔,缓步而入。

他穿着一身南疆风格的月白色锦袍,衣襟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和水波,既显贵气,又不失飘逸。面容俊雅,眉目温和,嘴角含着一丝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仿佛带着南疆山水间的清润气息。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长盒。

正是百里牧云。

他的目光落在主位的萧灼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怀念,有欣赏,但很快便化为恰到好处的、符合礼节的恭敬与温和。

他稳步上前,优雅行礼:“南疆百里牧云,参见长公主殿下。多年不见,殿下风采更胜往昔。”

他的声音清朗温和,如同暖玉相击,自带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萧灼压下心中的波澜,微微抬手,露出符合人设的、带着些许羞涩和惊喜的笑容:“世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一别多年,世子还记得本宫,本宫甚是欢喜。”她示意看座奉茶。

宫人们依言退下,殿内只留下几位心腹宫女在远处伺候。

百里牧云落座,将手中的长盒置于案上,微笑道:“殿下说笑了。少时情谊,牧云岂敢或忘。此次入京,备了一份薄礼,聊表心意,还望殿下笑纳。”

他打开长盒,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看似古旧的羊皮卷,以及几个小巧的白玉药瓶。

“听闻殿下素来体弱,需常年用药。”百里牧云的声音压低了少许,更显温和,“此乃我南疆秘传的‘百草蕴灵图’,其上记载了一些失传的温养经脉的古方。这几瓶丹药,则是根据古方调配而成,于固本培元或有微效。或许……能让殿下进药时,少尝几分苦涩。”

他的话语体贴入微,字字句句都落在“病弱公主”的需求上,但萧灼却听出了深层的含义——这图和药,或许对她们姐妹因早年遭遇和常年练功留下的某些暗伤有益。这是他特有的、不着痕迹的关怀方式。

萧灼心中微暖,示意宫女收下礼物,真诚道谢:“世子有心了。此等厚礼,本宫实在感激不尽。”

寒暄过后,话题渐渐引开。百里牧云谈吐风趣,见识广博,从南疆风土人情谈到京中趣闻,巧妙地活跃着气氛,丝毫不提敏感话题。萧灼也配合着扮演一个久居深宫、对外界充满好奇又有些怯生生的公主。

直到一盏茶毕,百里牧云看似无意地环视了一下殿内,微笑道:“殿下宫中这百合香清雅怡人,倒是让臣想起了南疆一种特有的‘月下眠’香草,安神效果极佳。只可惜那香草极为娇贵,离了南疆水土便难以存活。”

萧灼心中一动。这是约定的暗号,表示需要屏退左右,进行密谈。

她立刻顺势而为,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丝倦色:“说起安神,本宫倒是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本宫与世子再说会儿话。”

心腹宫女们无声行礼,悄然退出了大殿,并从外面轻轻合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几乎在殿门合上的瞬间,两人脸上那种社交性的、略带距离感的笑容同时褪去。

百里牧云眼中的温和未减,却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担忧的专注。他起身,快步走到萧灼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急切了许多:“阿灼,你近日可好?京中局势诡谲,我收到消息,北疆不安,宫内亦似有暗流涌动,你可有受伤?可有遇到麻烦?”

这一声“阿灼”,瞬间将两人拉回了多年前彼此信任、互相扶持的时光。

萧灼看着他眼中真切的关怀,连日来的紧绷和孤寂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鼻尖微微发酸。但她迅速控制住了情绪,摇了摇头:“我还好。暂时应付得来。”

她顿了顿,直视着百里牧云的眼睛,决定开门见山:“牧云,你来得正好。我确实遇到了棘手的麻烦,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百里牧云毫不犹豫,神色凝重起来。

“第一,是关于《璇玑志异》。此书事关重大,可能与北疆战事乃至更大阴谋有关。原本藏在兰台秘阁,但我前夜潜入失手,如今守卫森严,难以再近。听闻可能存在副本,我需要你动用南疆在宫中和朝堂的人脉,暗中查探副本最可能的下落。”

“《璇玑志异》?”百里牧云眉头微蹙,似在思索,“此书我似有耳闻……好,此事包在我身上。南疆虽偏安一隅,但在京中经营多年,自有门路。我会立刻安排。”

“第二,”萧灼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是关于萧澈。”

她将昨夜萧澈夜访、坦诚身份、提出结盟,以及随后收到的烬的警告,简明扼要地告诉了百里牧云,唯独略去了双生子核心秘密的具体细节。

“……事情便是如此。我现在无法判断,他们两人,谁的信息才是真的。听雨楼是否真的与漠北有所牵连?萧澈的盟约,究竟是真心,还是陷阱?”萧灼的眼中充满了困惑和警惕。

百里牧云听完,沉默了片刻,俊雅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深思的阴霾。

“阿灼,”他缓缓开口,声音异常凝重,“关于听雨楼,我近期确实也收到一些来自南疆秘密渠道的、未经证实的风声。”

萧灼的心猛地一提:“什么风声?”

“风声很模糊,只提及听雨楼近几个月,与漠北的一些大商队往来异常密切,资金流动巨大,且似乎涉及……军械和马匹的交易。但具体细节、交易对象是谁,尚未查清。”百里牧云的目光锐利起来,“烬的警告,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萧灼的心沉了下去。连南疆都收到了类似的风声……难道萧澈昨夜的一切,真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但是,”百里牧云话锋一转,眉头却蹙得更紧,“至于萧澈此人……我虽与他接触不多,但据我观察,以及从你们过往的描述来看,他对阿灼你……似乎确有几分不同。他那听雨楼主的身份固然危险,但其行事作风亦正亦邪,多年来并未做过明显危害南靖之事。他与漠北接触,目的为何,尚难断定。是为一己私利?还是另有所图?甚至……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有人故意栽赃嫁祸,挑拨离间?”

他的分析客观而冷静,并未一味否定萧澈,反而指出了更多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烬的警告必须重视,但也不必立刻对萧澈全盘否定,甚至刀剑相向。”百里牧云看着她,眼神真诚而坚定,“当前局势复杂,敌人隐藏在暗处,我们最大的优势在于你和烬的身份秘密以及天机阁的力量。若因猜疑而内耗,甚至错杀可能的盟友,才是真正的亲者痛仇者快。”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务之急,是查清《璇玑志异》的下落,稳住大局。对于萧澈,不妨……暂且虚与委蛇,暗中观察,多方验证。我会动用一切力量,尽快查清听雨楼与漠北交易的真相。在你查明之前,务必对他保留三分警惕,莫要交托全部信任。”

虚与委蛇,暗中观察。

这正是萧灼此刻心中的想法。百里牧云的话,无疑给她提供了更开阔的思路和更强大的外部支持,让她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不少。

“我明白了。”萧灼点了点头,“谢谢你,牧云。”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百里牧云笑了笑,笑容温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只可惜我身为南疆世子,不能久留京中,许多事无法亲自为你分忧。一切……务必小心。”

他的目光落在萧灼略显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心疼与无奈:“阿灼,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南疆永远是你们姐妹的后盾。若有需要,随时可传信于我。”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一阵熟悉的、略带慵懒的说话声,似乎正在和守门的宫女纠缠什么。

是萧澈!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萧灼和百里牧云对视一眼,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百里牧云迅速退回客座,端起了茶杯,神色恢复成方才那种温和有礼的世子模样。

萧灼也立刻揉了揉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刚刚结束一场愉快的闲谈,略带倦色。

几乎就在他们准备好的瞬间,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随即不等里面回应,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萧澈那张俊美带笑的脸探了进来,桃花眼懒洋洋地扫过殿内,最终落在主位的萧灼和客座的百里牧云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抱怨和熟稔:“皇姐,你这昭阳殿的门槛是越来越高了,我想进来讨杯茶喝,你这小宫女愣是说你在会客,不便打扰。害得我只好自己来了。”

他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人却已经自然地挤了进来,反手关上门,仿佛没看到百里牧云一般,径直走到萧灼另一侧的椅子旁坐下,自顾自地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渴死我了。”他长舒一口气,这才仿佛刚看到百里牧云似的,露出一个略显夸张的惊讶表情,“哟,这不是南疆的牧云世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到皇姐这儿来了?真是稀客啊。”

他话语带笑,眼神却在百里牧云身上飞快地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淡淡的敌意?

百里牧云面色不变,从容起身,微笑着拱手行礼:“牧云见过皇子殿下。奉父命入京觐见,特来拜会长公主殿下,叙叙旧情。”

“旧情?”萧澈挑眉,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空茶杯,目光在萧灼和百里牧云之间来回逡巡,语气玩味,“皇姐久居深宫,体弱少出,我倒不知,皇姐何时与世子殿下有这般深厚的‘旧情’了?说来听听?”

这话问得极其失礼,几乎带着挑衅的意味。

萧灼心中不悦,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柔弱模样,轻轻蹙眉,带着一丝嗔怪:“澈儿,不得无礼。世子是本宫的客人。”

她又转向百里牧云,歉然道:“世子莫怪,皇弟他性子跳脱,惯爱说笑。”

百里牧云微微一笑,显得毫不在意:“无妨。皇子殿下率真坦诚,牧云欣赏还来不及。”他重新落座,看向萧澈,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说来,我与长公主殿下乃是幼时相识。当年王妃娘娘与先皇妃交好,我曾随母亲在宫中住过一段时日,与殿下有过数面之缘。殿下仁善温婉,曾赠我杏花糕解思乡之苦,此情此景,牧云至今记忆犹新。”

他这番话滴水不漏,既解释了“旧情”的来源,又将范围限定在“幼时”“数面之缘”,完美避开了任何可能引人遐想的空间,同时再次强调了他与皇室老一辈的渊源,抬高了对话的格调,反而显得萧澈方才的追问有些小家子气。

萧澈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随即又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失礼只是玩笑:“原来如此。倒是本王孤陋寡闻了。看来皇姐小时候还挺招人喜欢。”他这话像是调侃萧灼,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着百里牧云。

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而紧张。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妖孽不羁,看似平和地坐在那里,空气中却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交锋。

萧灼夹在中间,只觉得头疼。萧澈的突然闯入绝非偶然,他定是得知了百里牧云来访的消息,特意前来搅局试探。而百里牧云则稳坐钓鱼台,以不变应万变。

不能再让这两人继续打机锋了。

萧灼轻轻咳嗽了两声,适时地露出一丝疲惫之色:“本宫有些乏了。今日能与世子一叙,甚是开心。世子带来的礼物,本宫也十分喜爱,多谢世子费心。”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百里牧云立刻起身,风度翩翩地行礼:“是牧云叨扰了。殿下凤体欠安,还需多加休养。牧云告辞。”他目光温和地看了萧灼一眼,隐含关切,“望殿下保重。”

萧澈也慢悠悠地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皇姐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我送送世子殿下。”他这话说得自然无比,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百里牧云微微一笑,并未拒绝:“有劳皇子殿下。”

两人一前一后向殿外走去。

走到殿门口,萧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萧灼,桃花眼弯起,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皇姐,你宫里小厨房做的杏花糕,还有没有?我突然也想吃了。”

杏花糕……正是方才百里牧云提及的、萧灼幼时赠他的点心。

萧灼的心猛地一跳,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他绝对是故意的!他在试探,试探百里牧云话语的真伪,更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她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甚至带上一点茫然和无奈:“澈儿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都什么时节了,哪里还有杏花糕。你若想吃,让御膳房给你做别的点心去。”

萧澈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忽然噗嗤一笑,仿佛真的只是个贪嘴的弟弟:“没有就算了。我就随口一问。皇姐好生歇着,我晚点再来看你。”

说完,他才转身,与等候在外的百里牧云一同离开了昭阳殿。

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

萧灼独自站在殿内,方才强撑的平静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萧澈最后那个关于杏花糕的问题,绝不仅仅是贪吃那么简单。那是一个精准的试探,一个警告,仿佛在说:你们谈了什么,我一清二楚。

而他选择和百里牧云一同离开……这两人之间,又会发生什么?

她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萧澈和百里牧云并肩走在宫苑的小径上,两人似乎还在交谈,萧澈脸上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而百里牧云则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远远看去,竟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但萧灼知道,那平静的表象之下,必然是新一轮的暗潮汹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两个身影,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百里牧云似乎不经意间抬了下手,用指尖轻轻拂过路边一株晚开的桂花树枝丫。

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物件,从他指尖滑落,悄无声息地卡在了树皮的缝隙之中。

那个动作快如闪电,自然得仿佛只是拂去沾染的尘埃。

若非萧灼深知百里牧云的习惯,绝无可能发现。

那是……南疆暗卫用来传递最紧急情报的“隐鳞”!

百里牧云在她宫中,留下了紧急联络的讯号!

他一定是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或不寻常,才会用这种方式,绕过所有可能被监视的常规渠道,向她示警!

萧灼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

百里牧云和萧澈之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发现了什么?以至于需要如此冒险?

她猛地收回目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眼睛。

棋盘越来越复杂了。

萧澈的真假难辨。

百里牧云的紧急示警。

烬的警告犹在耳边。

还有那本不知所踪的《璇玑志异》,以及隐藏在暗处、可能与漠北勾结的锁魂殿……

所有的线索和危机都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认知: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眼,或许就在这深宫之中,就在她的身边。

她必须更快地行动。

夜色再次降临。

确认四周无人监视后,萧灼悄无声息地取回了那枚“隐鳞”。里面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让她如坠冰窟:

“澈,疑深。”

连百里牧云,都在与萧澈短暂的接触后,给出了如此严重的警告。

几乎在同一时刻,她安插在宫外的心腹,通过天机阁的另一条绝密线路,传来了关于听雨楼调查的初步回报。

消息同样简短,却触目惊心:

“楼内资金异动巨,确与漠北黑市有关。关联指向……皇室。”

皇室?!

萧灼握着那两张薄薄的纸条,只觉得浑身冰冷。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将矛头指向那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弟弟”。

难道……他真的……

就在这时,殿外夜空之中,极高极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夜枭啼鸣般的哨响。

那是……无烬城最高级别的紧急召集令!

是烬在召唤她!

妹妹从不轻易动用这个信号,除非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萧灼脸色骤变,再顾不上其他,身形一闪,如同融化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滑出昭阳殿,向着信号传来的方向——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疾掠而去。

她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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