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地狱的门扉
机会比老王想象的来得更快。
接连几天，他都在“巷子香”附近徘徊，像一头寻找猎物破绽的孤狼。他摸清了店里员工的换班时间，送货车辆的抵达规律，以及后巷垃圾处理的流程。他发现：这家店的管理异常严格，后厨的门总是紧锁，而且装有密码锁和监控。唯一的破绽似乎是后巷墙壁上一个离地两米多高的排风口。那排风口的百叶窗有些松动，似乎可以从外部拆卸。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整个城市都仿佛被冲刷着，街上空无一人。电闪雷鸣，正好是行动的绝佳掩护。老王穿了一身黑色的雨衣，戴着手套和口罩，借着一道闪电的光亮，找到了那个排风口。
他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拿出螺丝刀，踩着一个翻倒的垃圾桶，颤抖着手开始卸螺钉。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和冷汗混在一起。他心跳如鼓，每一次雷声都让他以为是自己发出的动静被人发现了。
万幸，百叶窗很快被他拆了下来。排风口不大，刚好能容纳一个成年人钻进去。里面是旋转的排风扇，但在深夜，它已经停止了工作。他侧着身子，艰难地从洞口挤了进去，摔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顾不上疼痛，立刻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储物间，堆放着面粉、调料等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消毒水和那股奇异香味的味道。不远处有一扇门，门缝里透出幽幽的白光，还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富有节奏的轰鸣声。那声音，像是某种大型机械在运转。
老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轰鸣声更加清晰了，其中还夹杂着某种液体流动的声音，以及……一种细微的、像是切割什么东西时发出的“滋滋”声。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推开了那扇门。门后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里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厨房。没有炒锅，没有灶台，没有烟火气。而是一个巨大空旷、亮如白昼的地下空间，更像是一个……结合了精密工厂和屠宰场的噩梦之地。
整个空间由锃亮的不锈钢和冰冷的白色瓷砖构成，一尘不染，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郁到极致的血腥味，与那股诱人的肉香诡异地交织在一起。数十台老王从未见过的、造型狰狞的巨大绞肉机，沿着墙壁一字排开，正发出那低沉的轰鸣。
而在空间的正中央，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头的、全自动化的流水线。
此时，那条流水线正在缓缓移动。上面运送的不是猪，不是牛，也不是任何一种牲畜。而是一个个赤身裸体的……人。他们的身体被某种装置固定着，双眼紧闭，似乎处于昏迷状态。几乎全是青壮年男女，他们的面孔在惨白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详。
老王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唯恐发出一丝声音，惊动了这个地狱里的恶魔。
他眼睁睁地看着流水线将第一个昏迷的人，送到了第一个工位。
那里，没有任何手持刀具的屠夫。只见从天花板上瞬间射下一道细长的、如同红色丝线般的高频激光。激光精准地划过那人的喉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道深可见骨的切口瞬间形成。紧接着，大量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顺着流水线下方一个专门设计的血槽，哗啦啦地流入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储血池中。在那血池里，已经积攒了半池的血液，还在缓缓地搅动着。
放完血的尸体，继续被传送到下一个工位。这一次，是一道不同颜色的激光，从上方射出。它像外科手术刀一样，在那具苍白的躯体上精准地划开了胸膛和腹部。几乎在同一时间，天花板上伸下数只灵活的、闪着寒光的机械勾爪。勾爪探入被剖开的腔体内，以一种令人发指的熟练高效动作，将心脏、肺、肝、肠……等五脏六腑一一勾取而出，然后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进旁边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那木桶里已经装满了各种混杂的、还在微微抽搐的内脏。
老王的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眼球因为恐惧而布满血丝。他看到了地狱。一个被现代科技武装起来的、高效得令人绝望的地狱。
而那些装满人体内脏器官的木桶在传送台上缓缓移动，最终进入一个散发着寒气的冷藏集装箱。箱体中央的控制台闪烁着幽蓝光芒，几只灵活的机械手爪在阴影中忙碌，它们熟练地将桶中器官分门别类，贴上不同颜色的标签，与贴上保鲜膜之后，再被一一运走。
老王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些曾经鲜活的内脏，最终会流向何处？或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黑市，它们将成为某些人眼中价值连城的“商品”。
流水线没有停止。那具被开膛破肚、掏空了内脏的躯壳，被机械臂倒吊起来，送往第三个工位。
数不清的激光头从四面八方同时伸出，道道光束犹如审判的光剑那般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光网瞬间收缩，伴随着“滋滋滋——”一阵令人牙酸的刺耳切割声之后，光网消失。
那具原本还保持着人形的尸体，已经分崩离析，化作了一堆大小均匀的残肢断臂，“哗啦”一声，掉落在下方的传送带上。手臂、大腿、躯干……堆叠在一起，像一堆刚从市场上买回来的肉块。
老王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发出了剧烈的干呕。但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胃液灼烧着他的喉咙。
而那堆残肢断臂被传送带直接送入了那些正在轰鸣的巨大绞肉机中。
“轰隆隆——轰隆隆——”绞肉机发出了沉闷而有力的咀嚼声。随着那些人的肢体被卷入，机器的轰鸣声中夹杂起了骨骼被碾碎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
然而，最让老王感到恐惧的是：这些绞肉机展现出了超越他想象的先进功能。机器的一侧，有三个不同的出口。
第一个出口，正在缓缓流淌出颜色鲜艳、质地细腻的肉沫。那肉沫肥瘦相间，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粉红色，卖相极佳。老王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巷子香”那碗肉酱拌面里的肉酱原材料！
第二个出口，则在向外喷洒着白色的、粉末状的物体。那是……骨粉。机器竟然能将肉和骨头完美地分离开来。
而第三个出口，流出的是一种粘稠的、乳白色的油脂状液体。它散发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异香。那是骨髓！
老王瞬间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那股让他魂牵梦萦、又让他不寒而栗的神秘香味到底是什么了！那根本不是什么秘制香料！那是人的骨髓！是人类脂肪和蛋白质在经过特殊处理后，所散发出的最原始、最致命的诱惑！
这套全自动的屠宰人类流水线，从放血、开膛、肢解、到骨肉分离、提取骨髓、以及最后的绞肉……所有流程一气呵成，其精准高效程度，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那些鲜红的肉沫，会被制作成肉酱。那些骨粉，可能会被混入面粉中，增加面条的“筋骨”。而那些提炼出来的骨髓，则是让肉酱味道升华、让人上瘾的关键所在！
“呕——”这一次，老王再也忍不住了，他扶着墙，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他想起了那些在店门口排着长队、脸上洋溢着幸福表情的食客；想起了那些美食主播对着镜头，赞不绝口的陶醉模样；想起了他自己在不久前，还端着那碗面，吃得连汤汁都不剩……
他吃的是人肉。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参加了一场场魔鬼的盛宴。
第四章：无声的尖叫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触手，扼住了老王的喉咙，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地狱流水线，周而复始地工作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被冷静高效地分解成了一堆堆“食材”。他甚至看到：其中一个被送上传送带的男人，脸型有些熟悉，似乎就是前几天还在他面馆里抱怨生意难做的隔壁服装店老板……
这个认知，像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老王的精神防线。这不是随机的绑架，这是一个针对这座城市，甚至更广范围的有预谋“狩猎”！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看不清面容的人，从工厂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似乎在检查着机器的运行数据。
老王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储物间，轻轻地带上了门，只留下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他看到那个“工作人员”走到一台绞肉机旁，从那个流淌着肉沫的出口，用一个小勺子舀起一点，然后……他竟然掀开口罩的一角，将那勺新鲜的、还带着温度的生肉沫，送进了自己的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味着，脸上露出了和那些食客如出一辙的、满足而陶醉的表情。仿佛那不是同类的血肉，而是世界上最顶级的珍馐。
这一幕，比刚才看到的任何血腥场面，都更让老王感到彻骨的寒冷。这不是简单的谋财害命，这是一群……以同类为食的怪物！他们享受这个过程，他们沉醉于这个味道！
“怎么样，王师傅？”小老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病态的骄傲：“这是人类智慧与烹饪艺术的完美结合。我们摒弃了低效率的传统养殖，直接采用最顶级的‘食材’。我们解决了世界上最棘手的人口过剩问题。我们为食客们提供了他们灵魂最深处渴望那份源自同类的终极美味。我们是新时代的开拓者。”
老王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又看了看小老板那张英俊却疯狂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恶心涌上心头。
“你……你们……是魔鬼！是畜生！”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魔鬼？”小老板笑了，笑得非常灿烂地说道：“不，王师傅，我们是神。我们给予了人们他们想要的东西。你看外面那些食客，他们吃得多开心？他们并不在乎碗里的是什么，他们只在乎好不好吃。而你，一个固守着所谓‘良心’和‘传统’的旧时代厨子，注定要被淘汰。”
他向那两个伙计使了个眼色。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小老板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你的手艺确实不错，对食材的执着也值得尊敬。所以，我决定给予你最高的荣誉——让你成为我们最新一批‘特级肉酱’的核心原料。”
他凑到老王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毕竟，一个懂得美食的厨师身上的肉，味道总会特别一点的……”
冰冷的电击棒触碰到了老王的后颈。一阵剧痛和麻痹感传来，老王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在他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外面街上，又响起了食客们满足的、吸溜面条的声音……
尾声
几天后，王记老面馆的卷帘门上，贴出了一张“旺铺转让”的告示。街坊们议论纷纷，都说老王师傅是生意不好，想不开，回老家去了。
“巷子香”的生意，则愈发红火。每天排队的队伍，比以前更长了。人们惊喜地发现：“巷子香”最近推出了一款“匠心限定”肉酱拌面，价格贵了一倍，但味道却好得让人难以置信。那肉酱的口感比以前更加醇厚，更加富有层次感，回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老面馆的独特面香。
食客们吃得如痴如醉，赞不绝口。但没有人知道，在那间永远弥漫着浓郁肉香的店面之下，地狱般的绞肉机，依旧在日夜不息地轰鸣着。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口中那碗回味无穷的“匠心”，究竟来自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