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内，油灯如豆，将离夜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不定。
老掌柜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了，他 silent 擦拭着一个粗瓷碗，浑浊的眼睛偶尔抬起，瞥一眼静立不动的离夜，又很快垂下，仿佛只是店内一件无言的摆设。
穆老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撼，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涛，久久难以平息。
太子遗命、烛龙之谜、陛下猜忌、皇子倾轧、幽瞳诡影……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而他，早已深陷网中。
萧执……他知道自己是一颗被安排的棋子吗？他知道“囚鸾”真正的秘密吗？他最后将自己推入密道，是太子遗命中的一环，还是他自身的抉择？
无数的疑问啃噬着离夜的心。他发现自己对那个朝夕相处三年、又囚禁他半月的主子，其实一无所知。
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他必须主动出击，撬开这铁板一块的局面。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个代号——“烛龙”身上。
如何寻找一个隐藏在深宫、可能位高权重、只有代号的影子？
离夜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破旧的茶肆，最终落回那个 silent 擦拭碗盏的老掌柜身上。
穆老将他引至此地，此人绝不仅仅是眼线那么简单。
他走到柜台前，放下又一粒碎银。
老掌柜停下动作，抬起眼皮看他。
“请教老先生，”离夜声音压得极低，“‘烛龙’之影，何以窥探？”
老掌柜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亮，他 silent 片刻，枯瘦的手指蘸着碗中残茶，在油腻的柜台上，再次 silent 写下一个字，随即抹去。
“库”。
库？
离夜眸光一凝。是指皇宫的内库？还是某种特定的档案库？
老掌柜却不再多言，继续低头擦拭那只仿佛永远擦不干净的碗。
离夜 silent 颔首，不再多问，转身走出茶肆。
夜风寒冽，刺入肌骨。他站在荒凉的街道上，望向京城方向那片被沉沉夜幕笼罩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庞大建筑群。
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如何潜入？即便潜入，库房重地，又该如何查找？
他需要帮助。需要信息。需要一件能让他悄无声息融入那片宫墙的东西。
他想起了阿逐。那个身手矫健、来历神秘的少女。她背后的人，能精准地找到被围困的他，并能驱使穆老这等人物传信，能量不容小觑。
他们，或许能提供他需要的东西。
但如何联系他们？阿逐并未留下任何联络方式。
离夜沉吟片刻，忽然想起阿逐出现时使用的白色烟雾弹。那刺鼻的气味有些特殊……
他仔细回忆着那气味的特点，目光扫过落霞镇街道。镇子虽小，或许……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镇口一家早已打烊的药材铺。
第五十六章 药香引雀
翌日清晨，雪后初霁。
离夜 silent 出现在那家药材铺前，等到掌柜卸下门板开业，便走了进去。
铺子里弥漫着各种草药混合的浓郁气味。
“客官需要点什么？”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打着哈欠问道。
离夜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药柜，缓缓报出几味药材的名字：“硝石、硫磺、干漆、狼毒、再加上……三钱孔雀胆粉末。”
他报出的前几味是制作烟幕弹的常见材料，但最后一味“孔雀胆”却是剧毒之物，且极少用于此类用途。
掌柜的哈欠打到一半，猛地顿住，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上下打量着离夜：“客官要这些东西何用？尤其是那孔雀胆……”
“防身。”离夜面不改色，“山中多瘴气凶兽，以备不时之需。”
掌柜 silent 看着他，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什么。半晌，他忽然道：“孔雀胆毒性剧烈，不易掌控，客官若是防身，小店倒有一种特制的‘迷猿散’，效果更佳，只是价钱嘛……”
“可。”离夜点头，放下一定银子。
掌柜见状，不再多言，转身进入后堂。片刻后，他拿着几个油纸包出来，递给离夜，又特意将其中一个稍小的纸包推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这是您要的‘迷猿散’，用法用量……您应该清楚。”
离夜拿起那个小纸包，指尖微不可查地捏了捏，里面并非粉末，而是一个小小的、硬硬的物体。
他 silent 颔首，收起所有药包，转身离开。
走出镇外僻静处，他拆开那个特殊的油纸包。
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迷猿散”，只有一枚小小的、用木头雕刻而成的麻雀，麻雀腹部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鸟喙指向京城的方向。
木雀引路。
离夜依循木雀所指方向，施展轻功，疾行而去。内力恢复后，他的速度极快，不到半日，便已接近京城西郊的一处荒废驿站。
驿站残破不堪，唯有后院一棵枯树上，挂着几只真正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离夜 silent 走入后院，将那枚木雀取出。
说也奇怪，那木雀一出现，树上的真麻雀竟纷纷飞了下来，围着他手中的木雀跳跃鸣叫，仿佛见到了首领一般。
其中一只麻雀的腿上，绑着一根极细的竹管。
离夜取下竹管，倒出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细密的小字：
“今夜子时，西市废窑，验货。”
落款处，画着一只简笔的、振翅欲飞的麻雀。
第五十七章 西市验傀
子时的西市，早已人去街空，一片死寂。唯有寒风卷着残雪，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
废窑更是荒凉所在，坍塌过半，如同巨兽的残骸匍匐在阴影里。
离夜如约而至， silent 立于窑口阴影中，气息收敛，与黑暗融为一体。
片刻后，一道娇小的黑影如同灵猫般蹿入废窑，正是阿逐。
她看到离夜，咧嘴一笑，露出虎牙：“还挺准时嘛。”她将一个不小的粗布包袱扔给离夜，“喏，你要的东西。”
离夜接过包袱，入手沉甸甸。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半旧的禁军服饰、腰牌、靴子，甚至还有一把制式军刀。所有物品都带着使用过的痕迹，毫无破绽。
“身份呢？”离夜问。光有衣服不行，还需对应的身份和岗位。
“放心吧，”阿逐拍拍胸脯，得意道，“西华门守库老军，姓王，嗜酒如命，三天两头醉得不省人事，今晚正好当值。你替他一晚，保管没人察觉。口令是‘风紧’。”
她考虑得竟如此周到。
“你们到底是谁？”离夜看着她，“为何如此帮我？”
阿逐眨眨眼：“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呗。至于雇主是谁……等你见到‘烛龙’，自然就知道了。”她又一次卖起了关子。
离夜 silent 看着她，知道问不出更多，便不再纠缠。他迅速换上那套禁军服饰，将旧衣藏好。
衣服稍显宽大，正好遮掩他略显清瘦的身形。他又抓了些尘土胡乱抹在脸上颈间，压低帽檐，瞬间便与一个常年混迹底层的普通老军无异。
“像！真像！”阿逐围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好了，快去吧。记住，你只有一晚时间。皇宫内库卷宗浩如烟海，能不能找到你要的东西，就看你的运气了。”
离夜点头，将腰牌系好，将军刀挎在腰间。
“对了，”阿逐忽然又叫住他，神色稍稍正经了些，“雇主还让我提醒你，内库深处，非比寻常，有些东西……最好别看，有些门……最好别开。”
她的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意味。
离夜深深看她一眼：“多谢。”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融入夜色，朝着西华门方向走去。
步伐刻意变得拖沓沉重，带着几分老兵油子的懒散。
阿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但愿……你别看到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夜色浓重，将一切秘密与危险悄然掩盖。
离夜，或者说“王老军”，正一步步走向那座帝国的心脏，走向那可能隐藏着最终答案，也可能隐藏着无尽深渊的——皇家内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