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过去大半，年味尚未完全消散，城市还沉浸在一种慵懒的节后氛围里。
林霁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寒假作业，笔尖却久久未动。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是酝酿着一场春雪。他的目光不时飘向书桌一角——那里放着那个淡蓝色的信封。
许沉的“回信”。
他至今没有拆开。
不是不好奇，而是某种近乡情怯的忐忑。那薄薄的信封里装着什么？是直白的回应，还是迂回的答案？或者……只是另一个恶作剧？
指尖无数次拂过平整的封口，又无数次缩回。仿佛不拆开，那个悬而未决的秋天和冬天就永远不会结束，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间、那些无声的默契、那个雪夜窄巷里未落下的吻，就还能继续在想象中无限延伸。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许沉：【？】
一个孤零零的问号。像他这个人一样，言简意赅，又让人捉摸不透。
林霁盯着那个问号，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犹豫着，打字回复：【？】
许沉的消息很快追了过来，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劲儿：【看完了？】
指的是那封信。
林霁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老实交代：【还没。】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儿，才蹦出来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林霁自己也说不清。他抿了抿唇，打字：【怕。】
许沉：【怕什么？】
怕什么？怕不是想要的答案？怕连现在这种微妙的关系都维持不住？怕一切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误会？
林霁还没想好怎么回，许沉的下一条消息又来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现在拆。】
林霁看着那三个字，仿佛能想象出对方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又隐含紧张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被这三个字赋予了勇气，终于伸手拿起了那个信封。
指尖微微颤抖着，小心地沿着封口处撕开。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对折的、从普通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横格纸。
展开。
上面是许沉那手熟悉的、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内容比他想象中要短得多。
【林霁：
望远镜一直架在阳台。星星等着，我也等着。
糖快吃完了。
许沉】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矫情的告白，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句子。却像一颗精准的子弹，瞬间击中了林霁的心脏。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涌向四肢百骸，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他盯着那短短三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粗糙的边缘。
星星等着。我也等着。
糖快吃完了。
所以……是在问他什么时候再去？是在告诉他，他一直在等？是在用一种笨拙又直接的方式，催促他的回应？
林霁握着那张纸，忍不住低下头，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极轻地笑出了声。心里那点忐忑和犹豫，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甜涩交加的喜悦冲得七零八落。
他拿起手机，打字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抖：【看完了。】
许沉回得飞快：【哦。】
然后紧接着又一条：【所以？】
林霁看着那个“所以？”，几乎能想象出对方盯着屏幕、眉头微蹙、带着点焦躁等待的模样。他心底那点恶劣的因子忽然冒了出来，故意慢吞吞地回复：【所以什么？】
许沉：【……】
许沉：【你故意的？】
林霁看着那四个字外加一个问号，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还没想好怎么回，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许沉的电话。
他吓了一跳，心跳骤然加速，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许沉有些低沉、带着点咬牙切齿味道的声音：“林霁，你耍我？”
背景音里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我没有……”林霁小声辩解，声音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那封信，”许沉的声音逼近了一些，像是压着火气，又像是无可奈何，“你看懂了没？”
“看懂了。”林霁老实回答。
“然后呢？”许沉追问，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不加掩饰的急切，“你去不去？”
林霁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对方微沉的呼吸声，心里软成一片。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轻声问：“今天天气不好，看不到星星吧？”
“谁跟你说今天了？”许沉没好气地打断他，“明天！后天！大后天！哪天都行！”
他说得又快又冲，像是把积攒了许久的话一口气倒了出来：“你就说，到底来不来？”
林霁安静地听着，等他吼完了，才极轻地、带着笑意问：“那……糖还有吗？”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嘈杂的背景音和对方有些加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几秒，许沉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低了许多，也哑了许多：“……有。给你留着。”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几乎像气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和……温柔。
林霁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哦。”他学着对方平时的语气，应了一声。
“哦什么哦？”许沉像是被他的反应气笑了，“给个准话。”
林霁看着窗外，一片细小的雪花忽然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贴在玻璃上，瞬间融化成一点水痕。
下雪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清晰地说道：
“明天。雪停了就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许沉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般的呼气声。
“嗯。”他应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懒散，却藏不住一丝愉悦，“等你。”
挂了电话，林霁还握着手机，站在窗边。外面的雪渐渐大了起来，纷纷扬扬。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写着简短“回信”的纸。
然后，他拉开书桌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硬壳的笔记本。翻开，扉页上干干净净。
他拿起笔，在那片空白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今天的日期。
然后，在日期下面，贴上那张来自许沉的、皱巴巴的“回信”。
接着，他在旁边空白处，用自己清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地写下：
【他问我，去不去。 我说，明天。 雪停了就去。 糖，他还给我留着。】
写完，他合上笔记本，小心地放回抽屉深处。
像一个收藏家，珍重地收好了一片独一无二的星尘，和一颗未曾融化的糖屑。
窗外的雪还在下，世界一片安静。
但他知道，明天，雪总会停的。
而有人，在等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