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门在望，高大的宫墙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离夜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帽檐压得更低，步伐愈发显得拖沓无力，模仿着老兵醉酒后强撑值守的姿态，朝着宫门走去。

守门的禁军显然与“王老军”相熟，见他晃悠过来，非但没盘查，反而嗤笑起来。

“老王头！又灌了多少马尿？当心值守睡着了，脑袋搬家！”一名年轻禁军戏谑道。

离夜含糊地嘟囔了几句谁也听不清的醉话，晃晃悠悠地亮了一下腰牌。

那禁军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老酒鬼！口令！”

“风……风紧……”离夜大着舌头，含混答道。

“算你还没醉死！快进去吧，别挡道！”禁军验过腰牌口令，便不再理会他。

离夜暗自松了口气，低着头，踉跄着穿过高大的门洞，真正踏入了这帝国权力的核心禁地。

宫墙之内又是另一番天地。高墙深院，殿宇重重，巡逻的卫队步伐整齐，甲胄碰撞之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气氛远比外面肃杀凝重。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凭借脑中记熟的粗略地图和阿逐提供的有限信息，朝着内库方向 silent 行去。一路上遇到几波巡逻队，他都提前缩入阴影，或是假装靠在墙根打盹，有惊无险地避开。

越靠近内库区域，守卫越发严密。明哨暗岗，交叉巡视，几乎滴水不漏。

内库并非单一建筑，而是一片独立的宫苑，高墙环绕，自有卫队看守。苑门处灯火通明，八名持戟禁军肃立，目光如炬。

离夜 silent 观察片刻，绕到苑墙一侧相对僻静之处。此处虽也有暗哨，但间隙稍长。

他计算着巡逻队交错而过的短暂空档，深吸一口气，内力暗运，身形如一片毫无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掠过高墙，落入苑内一片枯木林中，落地无声。

内库苑中反而没有太多巡逻卫兵，但那种无形的、被严密监控的感觉却更加沉重。一座座巨大的库房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暗中，唯有主库房方向隐约有灯火透出。

他按照阿逐模糊的描述，朝着负责存放人事、档案类卷宗的丙字库房摸去。

丙字库房位于苑内西北角，相对偏僻。库门紧闭，挂着重锁。门前并无守卫，但离夜能感觉到暗处至少有两道气息锁定着这里。

他 silent 取出那枚从穆老处得来的铜钥匙——并非开启藏卷阁暗室的那把，而是最初被人送入静思苑的那枚。阿逐及其背后之人似乎认定此钥能在此地派上用场。

钥匙插入锁孔，严丝合缝。

轻轻转动。

“咔哒。”

锁开了。

离夜心中微喜，迅速推开沉重的库门，闪身而入，复又将门轻轻带上。

第五十九章 卷宗迷雾

库房内弥漫着陈年纸墨和防虫药草的混合气味，巨大书架如同森林般密集排列，上面堆满了各式卷宗，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存放的多是十年以上的陈旧档案，平日里罕有人至。

时间紧迫，离夜不敢耽搁，立刻开始寻找可能与“烛龙”或癸酉年东宫旧案相关的卷宗。

他穿梭在高大的书架之间，目光飞速扫过卷宗标签。吏部考核、宫中用度、各地奏报副本……门类繁杂，浩如烟海。

寻找一个只有代号的影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标注着“癸酉年”和“东宫事略”的几个书架上。这里的卷宗明显更为陈旧，甚至有些散乱，似乎曾被多次翻查又草草放回。

他快速翻阅着。大多是些程序性的记录、人员名单（大量名字被朱笔划去）、物资清单，并无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难道判断错了？“烛龙”的线索并不在这里？

就在他心生焦灼之际，指尖掠过一架书架最底层一个积满厚灰的角落时，触到了一个并非卷宗的、硬硬的物体。

他俯身，拨开灰尘，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用油布包裹着的扁平方盒。

盒子上没有标签，但入手冰凉沉重。

他心中一动，将方盒取出，打开油布。

里面并非卷宗，而是一叠保存完好的、特殊的纸张。纸张质地坚韧，微微泛黄，上面并非文字，而是用极细的墨线绘制的……皇宫大内的地下暗道舆图！

图纸极其详尽，标注着许多连他这位前任影卫都未曾知晓的隐秘通道、通风口、以及……几处标注着特殊符号的、疑似密室或暗库的地点！

其中一处符号，恰好位于皇帝日常理政的乾清宫偏殿下方！符号旁边，用极细微的字迹标注着两个字——

“烛龛”！

烛龛？！与“烛龙”可有关联？

离夜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难道“烛龙”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地方？一个藏在乾清宫下的秘密场所？

他强压下激动，继续翻看其他图纸。

在另一张标注着内库区域的暗道图上，他发现了另一个惊人的细节：丙字库房下方，竟然也有一条极其隐蔽的、通往未知方向的暗道！入口似乎就在……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库房角落那个堆放废弃桌椅杂物的黑暗角落！

根据图纸显示，入口就在那堆杂物之后！

他立刻上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搬开沉重的杂物。

灰尘簌簌落下。

杂物之后，并非墙壁，而是一面看似与周围无异的、却异常光滑的石壁。他仔细摸索，在石壁右下角一处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锁孔形状。

与他手中那枚铜钥匙，再次完美契合！

没有丝毫犹豫，他插入钥匙，转动。

石壁 silent 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通道。一股阴冷潮湿、带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风从通道深处倒灌出来。

离夜 silent 站在入口，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阿逐的警告言犹在耳：“有些门……最好别开。”

但答案，或许就在下面。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腐朽味的空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迈步，踏入了黑暗之中。

第六十章 烛龛惊秘

通道陡峭向下，石阶湿滑，空气污浊难闻。离夜 silent 下行，全身戒备。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并非灯火，而是一种幽冷的、仿佛某种荧光矿石散发出的光芒。

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非石非铁的黑色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中心位置，刻着一个巨大的、被层层锁链缠绕的眼睛符号！

“幽瞳”！

而且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巨大、清晰、充满压迫感！

门内，隐约传来极轻微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咔哒”声，规律而持续。

离夜 silent 贴近门缝，向内望去。

门后是一间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石窟改造而成的密室。密室中央，并非想象中的宝座或祭坛，而是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由无数齿轮、轴承、铜管和闪烁着幽光的晶石组成的复杂机械！

机械正在缓慢运转，发出那规律的“咔哒”声。无数细小的金属臂在齿轮带动下，如同拥有生命般，在一个巨大的、平铺开的沙盘模型上空移动、点戳。

那沙盘模型精细无比，赫然便是整个京城乃至京畿地区的微缩景观！街道、房屋、皇宫、甚至各家府邸，都清晰可辨！

而更让离夜头皮发麻的是，沙盘上许多重点区域，包括各位皇子的府邸、重要衙门口、甚至一些大臣的宅院上空，都悬浮着一个微小的、散发着幽光的金属眼球模型！那些金属眼球随着机械臂的点戳，不时微微转动，仿佛在……监视着模型所代表的一切！

这是……什么东西？！

离夜的目光猛地投向机械后方。

那里有一张石案，案上散落着一些图纸和工具。而石案后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钉满了无数纸条！纸条上写着细密的小字，似乎都是各种情报和信息！

他的目光瞬间被其中一张最为醒目的纸条吸引。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癸酉血夜，帝自导自演，嫁祸东宫，意在削藩固权。”

而在这行字下方，还有一行稍小的字：

“七皇子萧执，疑为帝手中最利之刃，亦或……最终之盾？”

离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癸酉年东宫惨案，是陛下自导自演？！为了削藩固权？！

而萧执……

就在他心神剧震，难以自已的刹那——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一个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奇异金属质感的沙哑声音，突然自机械后方响起！

离夜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同样披着黑色斗篷、但身形远比穆老挺拔的身影，缓缓从庞大的机械后面踱步而出。

他脸上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光滑如镜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门外的离夜。

“欢迎来到‘烛龛’，窥秘者。”

那金属面具人缓缓抬起手，手中握着一个与控制沙盘上那些金属眼球一模一样的、散发着幽光的眼球模型。

“或者，我该称你为……‘殿下’手中最特别的……那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