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十五年的桃花汛来得汹。
骊山南坡的私塾里,裴家小娘子正捏着炭笔蹙眉。七岁的裴昙在沙盘上画满狼头昙花符,忽将木刀指向西席先生:“《礼记》说‘玉帛钟鼓非礼勿用’——那我爹娘以烽火为聘,莫非不合礼法?”
满堂寂静中,窗外忽传来朗笑。玄衣人倒悬檐下,腕间金链系着的桃枝乱颤:“问得好!明日带你去潼关,看你娘当年如何用金箭改的礼法!”
是夜李昭阳对着灯烛补战旗,没好气地瞪他:“又教孩儿胡闹。”针尖忽顿——旗面破洞处露出抹熟悉的金线,竟是当年北戎王冠冕的流苏。
裴铮凑过来咬断线头,胡茬蹭过她耳垂:“夫人莫气...明日带孩儿们去猎场可好?”
翌日猎场春草没膝。小裴昙正追只雪狐,忽见西戎商队强夺牧民马匹。孩子握紧小弓欲冲,却被阿爹按住肩膀。
“看好了。”裴铮解下腕间金链系上桃枝,“你娘当年这样教我的——”
桃枝破空如箭,精准钉穿恶霸发髻!与此同时,李昭阳的红裳掠过树梢,金线绣的雪昙花瓣纷扬洒落。牧民们忽然齐声欢呼:“将军夫人!是金箭侠侣!”
小裴昙看得眼亮,学着她娘的样子挽弓。竹箭歪斜撞上巨石,却惊起草丛里偷猎的县官之子。
“侠侣?”那纨绔啐道,“不过是前朝余...”
话未说完,玄衣人已拎起他后领:“小子,可知潼关城墙有多厚?”随手将人抛进丈许外的草垛,“本将军当年守城时,你祖父还在偷军粮呢!”
风波止息后,一家四口坐在溪边烤鹿肉。小裴昙忽然问:“阿娘,当年您真用金箭射星星换饴糖?”
李昭阳笑着拈起枝桃花,金线自袖中一闪——那纨绔的玉带扣竟成了花蕊:“现在也能射。”指尖轻弹,桃花簪上女儿鬓角,“比如换个小娘子笑颜。”
暮色渐浓时,两个孩子窝在裴铮怀里睡去。他腕间金链与儿女的银铃缠作一处,轻轻哼起边关小调。
忽有驿马疾驰而来:“北戎王暴毙!新王献和书求娶大雍公主!”
夫妻俩相视一笑。三日后,北戎新王收到份重礼:匣中桃花枝穿玉冠,附笺上画着交错的狼牙与昙花。
「聘礼已收,另附利钱三分。
再犯边关者,犹如此冠。」
很多年后,潼关茶肆的说书人总讲这段。说那日骊山桃花一夜尽红,溪水中浮着碎玉金线。有牧童拾得半幅残笺,墨迹被春水晕开,仍辨得出凌厉字迹:
「金箭裁春作嫁衣
狼瞳映夜守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