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交锋·听雨楼主撞上无烬城主
萧澈离开昭阳殿时，脸上的懒散笑意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冷的锐利。珍禽园内侍的暴毙，时间地点都太过巧合，巧合得令人心惊。他几乎立刻将此事与皇后送来的那碗药、以及与“皇姐”深夜外出的行踪联系了起来。
是警告？是灭口？还是栽赃？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对方已经按捺不住，开始用更血腥的手段来搅动这潭深水。
他没有直接前往珍禽园，而是绕道回了自己的重华宫，屏退左右，迅速换上了一身便于夜间行动的深青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斗篷，帽檐压低，遮住了大半面容。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皇子萧澈，而是听雨楼楼主——沧溟。
“楼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阴影处，单膝跪地，气息内敛，正是听雨楼的影卫。
“情况。”萧澈（沧溟）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死者小路子，确实死于剧毒，并非吓死。毒性猛烈诡异，发作极快，应是来自南疆一带的‘牵机引’，中毒者血脉凝滞，面色发青，状若惊厥而亡。发现时，他手中紧攥着一小片布料，似是从凶手身上撕下，颜色暗沉，质地特殊，非宫中常用。”影卫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属下已查验过其倒毙处周边，泥土有被轻微翻动掩盖的痕迹，下方……有药汁残留，与昭阳殿今日送来的安神药成分一致。”
果然！
萧澈眼底寒光骤现。药汁被发现了？还是故意留下指向昭阳殿的证据？那片布料……
“布料何在？”
影卫双手奉上一小块深灰色的布料，质地坚韧，隐隐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腥气，边角处还绣着一个几乎与布料同色的、扭曲的诡异图腾。
萧澈接过布料，指尖摩挲着那图腾，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鬼面蛛……锁魂殿‘地网’杀手的标志。”
竟然是锁魂殿的人亲自出手灭口？他们竟然能潜入皇宫内苑到如此地步？！那碗药果然有问题！皇后……或者说，通过皇后之手送来那碗药的人，与锁魂殿有关？
那“皇姐”逼出药汁，是否已被察觉？这条人命，是为了警告？还是为了将祸水引向昭阳殿？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飞转，最终汇聚成一个结论：必须立刻抓住那个灭口的杀手！他是目前最关键的线索！
“通知下去，启动‘天罗’！封锁所有可能出宫的密道暗门，重点排查今日所有进出宫记录，尤其是与南疆、与药材相关的人员车辆！发现任何可疑踪迹，立刻上报，不得打草惊蛇！”
“是！”影卫领命，瞬间消失。
萧澈握紧那块布料，眼中闪过决断。宫内排查需要时间，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进来杀人，必然也有特殊渠道离开。他必须去宫外，去锁魂殿可能在京城的据点，去他们最可能隐藏的地方！
他身形一闪，如一道青烟融入夜色，避开所有巡逻队伍，朝着皇宫西北角一处鲜为人知的废弃排水暗道疾驰而去。那里，是听雨楼掌握的数条隐秘出入通道之一。
与此同时，昭阳殿内。
萧烬在萧澈离开后，脸上的惊惧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小路子的死，绝非凡响。那碗被逼出的药汁是最大的疑点。
她不能坐以待毙。
迅速换上一身夜行衣，以黑巾蒙面，她如同真正的暗夜幽灵，从昭阳殿另一侧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滑出，身影几个起落，便融入了宫殿投下的浓重阴影之中。她对皇宫的熟悉程度远超常人，甚至超过许多在此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哪里有视线死角，哪里巡逻有间隙，她了如指掌。
她没有选择萧澈可能知道的通道，而是绕向更偏僻的冷宫区域，那里有一处早年她和萧灼为了溜出宫玩而偷偷发现的、连皇家密档都未曾记载的狗洞，早已被荒草藤蔓覆盖，却足以让一个身形纤细的人通过。
片刻后，她已站在宫墙之外冰冷漆黑的巷道里。
夜风带着市井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再是宫中那令人窒息的甜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体内那属于无烬城主的冰冷血液开始加速流动。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闭目凝神，指尖在袖中扣住一枚薄如蝉翼的玉片，以内力催动。这是无烬城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信号，能瞬间唤醒附近所有处于静默状态的暗桩。
不过数息，三道几乎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从地底冒出般，悄无声息地跪伏在她面前。
“首领。”
“宫中珍禽园内侍暴毙，死于南疆‘牵机引’。查，一个时辰内，所有从那个方向离开皇宫的可疑人物，尤其是身上可能带有破损或特殊布料残留者。重点：锁魂殿‘地网’。”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冰冷简洁，与昭阳殿内那个娇软的“萧灼”判若两人。
“是！”三道黑影没有任何疑问，领命后瞬间散开，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烬城的效率，从来都是以刹那计算。
萧烬身影一晃，如鬼魅般掠上屋顶，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扫过下方沉睡的街巷。她在等，等她的网传来消息，同时也凭借着自己对京城黑暗世界的了解，判断着锁魂殿杀手最可能的藏身或撤离路线。
城西，骡马市附近，那里鱼龙混杂，多有来自各地的行商脚夫，也是许多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和情报传递的场所。锁魂殿在那里有一个伪装成货栈的据点。
她身形一动，正欲朝那个方向而去。
就在此时，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衣袂破风声从侧后方急速接近！
不是无烬城的人！他们的身法不是这样！
萧烬瞳孔一缩，身体反应远快于思考，足尖猛地一点屋脊，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飞而出，同时腰间软剑已然弹出，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格向身后！
“叮——！”
一声极其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火星四溅！
一股磅礴而略带阴柔的内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萧烬手腕微微一麻。她借力向后空翻，稳稳落在另一处屋脊之上，持剑冷视来人。
对方也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快，剑法如此诡谲精准，一击不中，也借势后退，落在与她相隔数丈的对面屋檐上。
月光如水，洒落在来人身上，照亮了他那身深青色劲装和压低帽檐下线条冷硬的下颌。尽管遮住了面容，但那身法，那内力感觉，尤其是刚才交手那一瞬间的感觉……
萧烬的心猛地一沉。
萧澈？！（沧溟）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么快？！而且，刚才那一剑……虽然只是仓促间的交手，但那剑势中的磅礴与灵巧并存，绝非寻常江湖高手所能拥有！他果然藏得极深！
对面的萧澈（沧溟）心中亦是巨震。好快的身手！好诡异的剑路！那瞬间爆发出的冰冷杀意和精准格挡，简直不像人，更像是一台为杀戮而生的精密机器！京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物？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是锁魂殿的王牌杀手？还是……
两人隔着数丈距离，在月光下无声对峙，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警惕与审视。夜风吹动他们的衣袂，猎猎作响，却吹不散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张力。
“阁下何人？为何跟踪于我？”萧烬（无烬城主）刻意压低了声线，使其变得沙哑冰冷，不带任何女性特征，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她不能让他认出自己的声音。
萧澈（沧溟）冷笑一声，声音也经过内力处理，显得低沉而漠然：“这话该我问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从皇宫方向出来，身法诡异，非奸即盗。”他目光如电，扫过对方全身，试图找到任何能表明身份的线索，但那身夜行衣毫无特色，对方的气息也收敛得极好，除了那惊人的身手，一无所获。
“皇宫？”萧烬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屑，“那地方，请我去我都嫌脏。阁下莫非是宫里出来的狗？鼻子倒是灵得很。”
言语交锋，刻毒而犀利，试图激怒对方，寻找破绽。
萧澈眼底寒光一闪，却不接话，反而道：“你身上有血气和……极淡的牵机引的味道。刚从宫里杀了人出来？”他是在诈她，小路子死于牵机引，但毒性内敛，除非近距离接触尸体，否则极难察觉。他只是凭借超常的直觉和对方出现的方向时间做出的推断。
萧烬心中再次一凛。好敏锐的嗅觉！他果然是为了小路子的命案而来！听雨楼的手段，名不虚传。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至于杀了谁，为何杀之，与你何干？”她语气依旧冰冷，带着一种漠视生命的残酷，“奉劝阁下，少管闲事，方能活得长久。”
“巧了，”萧澈缓缓抬起手中的剑，剑尖在月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这人，偏偏就爱管闲事。尤其是……锁魂殿的闲事。”
他故意点出“锁魂殿”，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
然而，对面的人影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只有那双隐在阴影下的眼睛，似乎更加冰冷了几分：“锁魂殿？没听说过。看来阁下是认错人了。不过……”她话音陡然一转，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笑意，“既然你执意要寻死，那我便成全你！”
话音未落，她身影猛地一晃，竟如同化作三道虚影，从不同方向同时扑向萧澈！身法之诡谲，速度之快，远超常人理解！
萧澈瞳孔骤缩，好诡异的身法！他不敢怠慢，听雨剑法瞬间展开，剑光如同绵绵春雨，细密交织，护住周身，同时精准地刺向三道虚影中最具威胁的那一道！
“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暴雨打芭蕉般的交击声瞬间爆发！两道身影在狭窄的屋脊之上以快打快，剑光纵横交错，时而磅礴大气，时而诡谲狠辣，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术风格猛烈碰撞，却又都带着一种极致的美感和致命的危险。
瓦片在脚下碎裂飞溅，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呜呜的尖啸。
萧澈越打越是心惊。对方的剑术路数是他从未见过的诡异刁钻，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狠、准、快，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而且内力修为竟也极为深厚阴寒，与他至刚至大的听雨剑意相互克制，一时之间竟难以拿下！
萧烬心中同样震撼不已。她知道萧澈（听雨楼主）武功不弱，却没想到强到如此地步！这手听雨剑法已臻化境，磅礴中带着无尽的后续变化与韧性，竟能稳稳接下她全力施为的无烬杀剑！他的内力更是精纯绵长，后劲十足，若非她实战经验远超同辈，恐怕早已落败。
两人都是心思电转之辈，在激烈的交锋中，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念头——
对方的剑招路数，为何隐隐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虽然外在表现截然不同，但某些发力的技巧、某些转换的韵律，仿佛出自同源？
这个念头让他们的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就在这刹那的凝滞间！
“咻——！”
一道极其尖锐的破空声骤然从远处黑暗中射来，直取战场中央！是一支淬了毒的弩箭！速度奇快，角度刁钻，竟是打算将两人一并射杀！
危险！
萧澈和萧烬几乎在同一瞬间做出了反应！
萧澈剑势一收，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向弩箭侧面！
萧烬则是身影如同鬼魅般猛地向侧方滑开，软剑如同毒蛇吐信，直削弩箭尾羽！
“咔嚓！”
弩箭被萧澈的剑尖点偏了方向，却又被萧烬的剑锋精准地削断了尾羽，失去平衡，歪斜着射入他们脚下的屋顶，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第三方袭击，动作再次停顿，警惕地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但那里只有一片沉沉的黑暗，再无动静。
偷袭者一击不中，立刻远遁。
屋顶上，再次只剩下对峙的两人。
经过这番变故，那拼死相搏的杀气似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警惕、探究和那莫名熟悉感的诡异气氛。
萧澈看着对面那道沉默冰冷的黑色身影，缓缓收剑入鞘：“看来，想杀你的，不止我一个。”
萧烬也收回软剑，声音依旧沙哑冰冷：“彼此彼此。”
沉默再次降临。
两人都心知肚明，再打下去，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反而可能引来更多麻烦（无论是宫中的侍卫还是暗处的敌人）。
“你不是锁魂殿的人。”萧澈忽然开口，语气肯定。锁魂殿的杀手，不会有那种让他感到隐隐熟悉的剑意，也不会有在这种时候停手的“默契”。
“你也不是宫里的人。”萧烬冷冷回应。宫里养不出这样磅礴犀利的剑客。
又是一阵沉默。
“今日之事，暂且记下。”萧澈盯着她，“不管你为何从宫里出来，又杀了谁，别让我查到此事与昭阳殿有任何牵连。否则……”他话未说尽，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昭阳殿？他果然最在意的还是“皇姐”的安危？萧烬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波澜：“我说过，少管闲事。”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连绵的屋脊之后，速度快得惊人。
萧澈没有追击，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那道身影……那诡异的剑法……还有那莫名的一丝熟悉感……
以及，她对昭阳殿那看似冷漠实则……古怪的态度？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越来越清晰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压下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那双冰冷璀璨、与“皇姐”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光影初次交锋，疑云非但未散，反而更深。
而暗处射来的那一支冷箭，又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