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暗棋·天机阁的脉络浮现

夜色如墨，将温泉别苑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此处乃先太后静养之所，坐落于京城远郊的山坳里，引天然温泉入室，景致清幽，守卫虽不如宫内森严，却也绝非寻常人可轻易靠近。

萧烬抵达别苑时，已是翌日下午。她依旧顶着萧灼那副病弱娇柔的皮囊，由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下了马车，一路咳嗽连连，弱不禁风，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真是被昨日那点“风吹草动”吓破了胆，亟需温泉静养压惊。

锦书早已提前带人打点好一切，别苑内外看似一切如常，静谧祥和。

然而，萧烬一踏入为她准备的主院“棠梨馆”，周身那脆弱的气息便瞬间收敛。她挥退所有宫人，只留锦书一人在内伺候。

房门合上，锦书脸上的恭敬担忧瞬间褪去，变得肃穆干练，她快步走到多宝架前，熟练地转动其上一个不起眼的青瓷花瓶。只听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靠墙的一面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一间仅容数人的暗室。

暗室内，烛火通明，早已候着一名身着灰衣、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见的男子。见到萧烬，他立刻单膝跪地，低头恭声道：“属下玄字柒叁，参见阁主。”

天机阁，萧灼与萧烬姐妹一手建立、共同执掌的庞大情报组织，网罗天下消息，其脉络深入朝堂江湖每一个角落。阁中成员以“天地玄黄”分级，数字代号相称，彼此大多互不相识，只对最高层的两位阁主负责。

此刻，萧烬便是以天机阁阁主的身份现身。

“起来说话。”萧烬的声音冷澈平稳，与方才那个娇弱公主判若两人。她走到暗室中唯一的条案前，上面已铺开了京城及周边地区的详细舆图。

“情况。”她言简意赅。

“是。”玄柒叁起身，语速快而清晰，“昨日城西巷战发生后一个时辰内，京兆尹府、刑部乃至皇城司的人都去了，但现场被打扫得极其干净，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对方手脚很利落。”

“听雨楼有何动向？”萧烬更关心这个。

“楼主动用了听雨楼最高级别的追踪令。”玄柒叁语气凝重了些，“他们在重新核查三年前所有与谢孤雨相关的卷宗，尤其是……他与无烬城首领在乱葬岗一战的相关记录。同时，昭华殿外围的监视暗桩增加了三倍，几乎滴水不漏。”

萧烬眼神一凛。萧澈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狠！他果然将谢孤雨和“皇姐”的异常联系起来了！虽然他现在查的是无烬城首领烬，但一旦深挖下去，难保不会牵扯出更多。

“我们的人呢？”

“我们安插在听雨楼内部的‘钉子’暂时安全，但楼主此次调查级别太高，核心卷宗我们的人接触不到。只能探知调查方向，无法得知具体进展或内容。”玄柒叁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楼主人虽在宫中，但命令却能源源不断传出，他应是通过我们尚未掌握的某种特殊渠道与听雨楼保持联系。”

萧烬指尖轻轻敲击着舆图上的皇宫位置。萧澈……果然是个麻烦透顶的对手。

“百里牧云那边？”她转而问道。

“南疆世子昨夜并未回驿馆，行踪成谜。今日清晨才悄然返回，之后便闭门谢客，未见异常。但他带来的南疆护卫中，有数名好手今日巳时左右曾暗中出城，方向……似乎是鬼哭岭。”

鬼哭岭！萧烬目光骤寒。百里牧云果然开始行动了，而且目标明确直指源头。

她将从百里牧云那里得到的羊皮卷取出，递给玄柒叁：“这是关于‘影蛇’的线索，立刻动用天机阁所有资源，优先核查上面记录的所有信息，重点排查那几个可能藏匿的区域。我要在十二个时辰内，知道这个‘影蛇’究竟是人是鬼，藏身何处！”

“是！”玄柒叁双手接过羊皮卷，快速浏览一遍，眼中闪过惊异，显然也意识到此事重大。

“另外，”萧烬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将‘赤蝶案’与‘牵机引’、‘鬼哭岭’的关联线索，通过第三渠道，似是而非地漏一点给听雨楼。”

锦书在一旁微微一惊：“阁主，这……”将如此重要的线索主动暴露给萧澈？

萧烬冷笑一声：“他不是想查吗？给他找点正事做。让他去跟南疆那股势力和朝中的钉子斗法，总比让他整天盯着‘皇姐’的手腕强。记住，做得干净点，要让他觉得是他自己‘意外’发现的。”

祸水东引，搅浑水池，这是她最擅长的。

“属下明白！”玄柒叁立刻领命。

“下去吧。有消息，老规矩传递。”

“是！”玄柒叁行礼，迅速退入暗室更深的阴影中，消失不见。书架缓缓合拢，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萧烬站在原地，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指尖从别苑的位置缓缓划过。

饵已经撒下，接下来，该她亲自下场，钓一钓这别苑里的“鱼”了。

是夜，月黑风高，温泉别苑更显静谧，唯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虫鸣。

棠梨馆内灯火早已熄灭，似乎主人已然安睡。

子时过半，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越高墙，落地无声，精准地避开了几队巡逻的守卫，直扑棠梨馆主卧方向。

这些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对别苑布局也颇为熟悉。

卧房内，锦书和衣卧在外间榻上，呼吸均匀，仿佛已然熟睡。

里间，绣床锦被之下，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似乎正沉沉安眠。

为首的黑影打了个手势，两人留在门外望风，其余三人轻轻撬开窗棂，如同滑溜的泥鳅般钻了进去，手中利刃在微弱的光线下泛起幽蓝的光泽——淬了剧毒！

三人目标明确，直扑绣床！

然而，就在他们手中毒刃即将刺入锦被的瞬间——

“嗤嗤嗤！”

数道极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并非来自床榻，而是来自房间的四个角落！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机括的弹射下，如同疾风骤雨般罩向那三名刺客！

事出突然，刺客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呃！”

“啊！”

惨叫声被极力压抑在喉咙里，三名刺客浑身一震，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踉跄几步，轰然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眼耳口鼻中流出黑血，竟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几乎在同一时间，窗外也传来两声闷哼，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留守望风的两人，显然也已被解决。

房间内重归死寂。

这时，床榻之上的“人形”忽然塌陷下去——那根本只是一个用锦被和枕头做出的伪装！

真正的萧烬，一袭夜行衣，如同暗夜精灵般，从房梁之上轻飘飘地落下，悄无声息地落在房间中央，冷眼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

锦书也早已起身，点燃了烛火，脸上毫无睡意，只有冷静：“殿下，五人，全部解决。”

萧烬蹲下身，扯开一名刺客的衣襟，在其锁骨下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火焰纹身——皇后母族，承恩公府蓄养的死士印记！

果然是她！如此沉不住气！自己只是稍稍离宫“受惊”，她就迫不及待地派人来“补刀”，是想坐实自己受惊病重不治的假象？还是想试探什么？

萧烬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好，省得她再费心布置了。

“处理干净。”她淡淡吩咐。

“是。”锦书点头，吹响一枚造型古怪的骨哨。很快，几名同样身着黑衣、动作麻利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潜入，迅速将尸体和所有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甚至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用一种特制的药粉中和消散。

片刻之后，房间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但萧烬知道，戏才刚刚开锣。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距离，落在了皇宫方向。

萧澈……你安排的监视者，应该已经将“有死士夜袭别苑，目标直指公主”的消息，传回去了吧？

她特意选了对方动手的时机，故意弄出一点不大不小的动静，既全歼了来敌，又足够让外面萧澈的人察觉到异常。

接下来，就看她那位“好弟弟”，会作何反应了。

……

皇宫，听雨楼秘密据点。

萧澈负手立于水榭之中，面前是一池枯荷，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萧瑟。

一道黑影如同青烟般落在他身后，单膝跪地：“主上。”

“说。”萧澈没有回头。

“一个时辰前，温泉别苑棠梨馆遇袭。五名死士，目标明确，直指公主卧榻。手段狠辣，兵器淬毒。”

萧澈猛地转身，眼中锐光一闪：“她怎么样？”语气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公主殿下无恙。”黑影禀报，“袭击者……全军覆没。现场被打扫得极其干净，我们的人只能远远观察到有短暂交手迹象和尸体被运出的痕迹，无法判断具体过程。对方……手法非常专业，不像普通护卫所为。”

萧澈沉默了片刻，眼中的紧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探究和……一丝怒意。

全军覆没？手法专业？

他那个“病弱”的皇姐，身边何时有了这等能人？还是说……动手的，根本就是她自己？

昨夜那手腕上的红痕，今日这干净利落的反杀……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正在被一根无形的线慢慢串起。

而与此同时，另一条线报也浮上他的心头——属下刚刚回报，在核查旧卷宗时，意外发现三年前赤蝶案的一名侥幸未死的证人，临终前曾含糊提及过“南疆”、“鬼哭岭”等词，而与赤蝶案现场标记相似的纹路，最近似乎出现在……承恩公府一名南疆门客的身上！

赤蝶案……南疆……鬼哭岭……承恩公府（皇后母族）……死士袭击……

这些线索碎片，似乎隐隐指向某个令人不安的方向。

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故意引导他去查皇后？还是……这本身就是一股隐藏在更深处的、牵扯南疆与朝堂的阴谋力量，在兴风作浪？

而他的皇姐，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被波及的目标？还是……本身就是漩涡的一部分？

萧澈发现，事情远比他最初怀疑的“皇姐有秘密”要复杂得多。一张巨大的、阴暗的网似乎正在收紧，而网的中心，或许就是他最想保护的那个人。

“加派人手，盯紧别苑，但不必靠得太近。”萧澈冷声下令，语气森然，“重点查承恩公府和那个南疆门客，还有鬼哭岭的一切信息！我要知道，到底是谁，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手伸向她！”

“是！”黑影领命，悄然退去。

水榭中，萧澈独自伫立，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低头，看着自己昨夜握住萧烬手腕的那只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细微红痕的触感，以及那瞬间她看似娇怯、实则紧绷如弓的反应。

皇姐，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你可知，这潭水有多深，多危险？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藏着什么秘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绝不。

他的眼神，在冰冷的月色下，变得无比坚定，甚至染上了一丝偏执的疯狂。

而远在别苑的萧烬，似乎心有所感，抬眸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冷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