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一片狼藉，地上全是发黑腥臭的血。
那条用来拴狗的凳子翻倒在地，被拖出几米远，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中午还在狂吠的黑狗此刻躺在血泊中，双眼圆睁，已然断了气。
顺着血迹往后看——本该躺着刘大姑的地方空空如也，只余下几尾花蛇在黏稠的血污中扭动。
老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一具尸首竟就这样不翼而飞？
寒意窜上脊背，我心头一阵发慌，转头看向刘家女儿：“刘大姑人呢？婆婆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院子吗？两个大活人，还看不住一具尸体？”
刘家女儿被我这一问，顿时又崩溃了。她边哭边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不知道啊……我们一直在家没出去过……婆婆说，只要狗叫了，就赶紧去看……可狗根本没叫！一声都没有！我怎么知道……怎么会这样……”
她丈夫闻声赶来，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继而看向我：“你别怪她。那狗一下午都没叫过，等我傍晚做饭时往外一看，它已经死了。”
“我们也不愿这样……你要怪就怪我，别冲我老婆发脾气。”
我并非有意指责，见他们夫妻二人面色憔悴、精神恍惚，只得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刘家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我愣了一瞬，立即转身赶去。
是梅婆婆他们回来了。王家儿子牵着黑狗，刘家小儿子搀着婆婆，身后跟着几个帮忙搜山的村民——但人群中，并没有老王头的踪影。
“婆婆！”我快步迎上，焦急写满眉间，“您回来得正好，后院出事了。”
梅婆婆自进门起就沉着脸，目光浑浊，仿佛没有焦点。
“婆婆？”见她没反应，我上前替过刘家小儿子，搀住她，又低声唤了一句。
她如梦初醒般缓缓转头，声音里透着疲惫：“好了，我都知道了。这回的事……比我想的更棘手。恐怕就连我，也难以应付了啊……”
众人闻言，顿时骚动不安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这一趟在山里遇到了什么，竟连婆婆也显得信心尽失？
但她并未放弃。她抬眼看着混乱的刘家院落，残阳余晖斜照在她身上，神色模糊不清：“那两个‘东西’……今晚必定还会回来。刘、王两家的人，千万当心。”
梅婆婆让人将另一条黑狗拴在后门屋内守夜，又在所有门窗贴上黄符、布下阵法。随后，她从死去的黑狗身上接了两碗血，一碗装进塑料瓶交给我，另一碗混入朱砂，让王家拿去防身。
天色渐暗，我送梅婆婆回家休息。
一路沉默，我心中惴惴，终是轻声开口：“婆婆，你们今天进山……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黑狗赶山，若掌控不当，极易惊动山中异物，引来更多麻烦。
梅婆婆的手微微一僵，缓缓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找到。后山搜遍了，累瘫了黑狗，仍是一场空。”
这就怪了。两具尸体不翼而飞，若不藏在后山，又能去哪儿？
正出神间，婆婆忽然停下脚步，干枯的手紧紧抓住我。她那只独眼在昏暗村道上显得格外深邃：“冷月，婆婆再问你一次——这些日子，你到底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或者……特别的人？”
“婆婆，我……”我喉头一哽，真话卡在嗓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她长叹一声，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我的左手腕，语重心长，“冷月，你一定要记住婆婆的话：无论谁问起，绝不能承认腕上曾有印记。否则……会招来更大的灾祸。”
她手覆之处，原本有着两枚红点。若非她突然提起，我几乎已将它们遗忘。
旧事重提，又关乎这腕上印记，我不由想起儿时村里那场蛇祸——难道那些死去的人，也并非单纯遭遇意外？
我反握住婆婆的手，声音发颤：“婆婆您告诉我，老王头和刘大姑的死，是不是真的和我有关？还有小时候那些遭蛇祸的人……是不是也都是因为我这诅咒？”
当年人人都说我腕上红点是诅咒，会召来万蛇，祸及全村。
蛇珠的出现几乎应验了一半传言，加之今日那陌生老人的诡异话语，更令我思绪混乱、恐惧丛生。
“孩子，你听我说。”梅婆婆握紧我的手，目光骤然清明，“当年我替你隐去印记后，村里接连死人，看似是激怒了盯上你的蛇……但现在看来，这一切绝非那么简单。”
“婆婆，您是説……？”
我不解地望着她，她却忽然蹒跚着向我靠近一步。一瞎一浊的双眼在昏暗光线下紧盯向我，嗓音苍老嘶哑：“后山不宁静……那些蛇要的，也不止是你。这村子……怕是躲不过一场劫数了。”
轰隆——
犹如惊雷炸响脑海。
婆婆的话虽未挑明，但结合她之前的询问，我已隐隐明白——这一切，定然和凌寒的出现有关。
可今日凌寒明明说过，这些事并非他所为。
我究竟该不该信他？村后那座深山里，究竟藏着怎样的风波……？
夜间的村庄寂静得出奇，连一声犬吠也无。
我将那瓶黑狗血压在枕下，侧身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在昏暗无声的屋内怔怔出神。
一缕清冽的草木香气悄然弥漫，床褥微微一沉——紧接着，一双劲瘦有力的手臂环住我的腰，将我往后一带。
脊背蓦地撞上一个结实而微凉的胸膛。自被李珩惊吓过后，我仿佛落了病根，浑身一激灵，下意识挣扎起来。
手脚却被人轻易制住。衣料摩挲声细细响起，一具修长身躯转眼覆了上来。
“别怕，是我。”那人嗓音低沉如酒，在黑暗中搂紧我，修长的手指穿入发间托住我的后脑，低头轻吻我的鼻尖，“吓着你了？”
……这蛇都不睡觉的么？怎么又来了。
即便已同他有过几次亲密，对他的骤然贴近，我仍难以适应。
我抬手抵住他坚实的胸膛，将他推远些许，迎上他灼灼的目光：“大仙有事……？若没事的话，能不能别总这样……缠着我？”
凌寒眉梢微挑，捉住我的手凑到唇边，不轻不重咬了下指尖，“怎么，心情不好？”
村里闹出这么多事，不都是他们这些蛇害的？我心情能好到哪去？
也懒得掩饰情绪，我猛地抽回手，暗暗吸了口气，直视他流转的眸，一字一句问：“自你出现后，老王头和劉大姑先后惨死。他们除了死前几日都去过一趟后山，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为难过我。”
“这绝非巧合。所以我还是想再问一次——”我抿紧唇，壮着胆子看定他，“凌寒，纵容后山蛇群害人的……到底是不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