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相遇于玫瑰盛放的十七岁，一个是花匠之女，一个是贵族小姐。 秘密恋爱五年，她为她放弃继承权，却被家族强行送往国外联姻。 “等我回来，”她留下玫瑰戒指，“我一定会解除婚约。” 可她归来时，只见一座荒芜庄园和疯癫的她。 家族说：“你走之后，她就疯了，整天挖玫瑰找东西。” 她冲进花海抱起满手是血的恋人，却听见怨恨的尖叫：“是你偷走了我的戒指！” 直到翻开恋人日记最后一页，她才惊觉—— 那枚定情信物里，藏着能令家族倾覆的秘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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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盛夏，玫瑰烧透了维里埃庄园的每一个角落。空气厚重得能拧出香，甜腻的、糜烂的，裹着嗡嗡的蜂鸣，熏得人骨头发酥。

伊莎贝尔几乎迷了路，在这片专为讨她欢心而植下的、迷宫般的花海里。层叠的嫣红与丝绒深紫舔舐着她的裙摆，挽留她的脚步。然后，她看见了艾米莉。

那个花匠的女儿蹲在一丛怒放的“朱墨双辉”旁，侧影被阳光镀得毛茸茸的，一手托着花盘，另一手正灵巧地修剪掉过密的枝叶。草帽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抿紧的嘴角和一截被晒成蜜色的脖颈，汗珠缀在上面，亮晶晶的。

一朵花开得正好，瓣缘染着惊心动魄的深红，像刚刚溅上去的血。伊莎贝尔着了魔，伸手去碰。

“别摘！”

声音响起得急促，甚至带点粗鲁。艾米莉抬起头，草帽滑落到脑后，露出一张沁着汗、沾着泥点的脸。眼睛是极深的褐色，此刻因为惊吓和不满，瞪得圆圆的。

伊莎贝尔的手僵在半空。从没人用这种语调对她说话。

“摘下来，一会就枯了。”艾米莉放下工具，站起身，声音低了些，似乎才意识到面前是谁。她比伊莎贝尔略高一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身上是混合了泥土、青草和玫瑰的浓郁气息。

伊莎贝尔收回手，感到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新奇。她打量着这个胆敢呵斥她的女孩。“那该怎么让它永远不枯？”

“不可能。”艾米莉答得干脆，目光却落在伊莎贝尔刚刚想触碰的那朵花上，语气不自觉软了，“但……如果你真喜欢，可以制成干花。或者，等它自己凋谢后，收集花瓣。”

“等它自己凋谢？”伊莎贝尔微微扬起下巴，“那太久了。我喜欢的东西，现在就要。”

艾米莉皱了下眉，像是无法理解这种傲慢。她沉默地看了伊莎贝尔几秒，忽然弯下腰，捡起脚边一片刚刚自然掉落、尚完好鲜艳的花瓣，递过去。“给。”

花瓣柔软，边缘微卷，残留着阳光的温度和生命消逝前最浓烈的芬芳。

伊莎贝尔愣住了。她从未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她那些追求者送来的是整束整束砍下的、华丽无比的花束，用昂贵的绸带捆绑，而不是一片被泥土微微弄脏的、坠落的花瓣。

她迟疑地接过。指尖碰到艾米莉的指腹，粗糙，带着薄茧。

一阵风过，花海起伏，涌起波涛般的浓香。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和那片花瓣一起，无声地落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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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玫瑰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那片花海成了只属于她们的秘密国度。

伊莎贝尔学会了辨认每一种玫瑰的名字，习惯了手指被泥土沾染，甚至喜欢上了艾米莉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生机勃勃的自然气息。她们在拂晓的薄雾里给花浇水，在正午的树荫下分享一本诗集，在星空下接吻，唇瓣带着玫瑰茶的微甜。

直到维里埃家族的马车以从未有过的沉重姿态驶入庄园。

“联姻？”伊莎贝尔站在父亲华丽却冰冷得如同墓穴的书房里，声音尖利得划破了空气，“您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件可以交换利益的古董？”

“注意你的措辞，伊莎贝尔。”老维里埃侯爵的声音像他手杖上镶嵌的冰冷宝石，“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能为家族带来的、最后也是最大的价值。奥蒙德家族的地位和财富，能让我们重拾昔日的荣光。”

“我不需要！我有……”

“你有什么？”父亲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似乎早已洞悉她所有秘密，“有那个花匠女儿可笑的情谊？那能给你什么？一片玫瑰花瓣？”他嗤笑一声，满是轻蔑。

恐惧瞬间攫住了伊莎贝尔。他们知道了。

抗争变得徒劳而惨烈。她被软禁，绝食，砸碎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但换来的只是母亲冷漠的泪水和父亲更强硬的镇压。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高于她的爱情，高于她的人生。

艾米莉的消息再也传不进来。她像一滴水，被彻底蒸发出伊莎贝尔的世界。

最后一场谈判。伊莎贝尔穿着被泪水浸透又干涸的睡裙，站在父亲面前，脸色苍白得像凋零的百合。“如果我答应，你们不能伤害她。保证她的安全，保证她……一切都好。”

“一个微不足道的花匠之女，不值得维里埃家费心。”侯爵语气淡漠，“你的顺从，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出发前夜，伊莎贝尔买通了最心软的老女仆。

她们在夜色深重的花海里见了最后一面。艾米莉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但眼神里的火未曾熄灭。她死死攥着伊莎贝尔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逃走吧，伊莎贝尔！我们一起走！去哪都行！”

“他们会找到我们，艾米莉。”伊莎贝尔的声音疲惫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那样你会更危险。听我说，”她急切地打断恋人未出口的话，从无名指上褪下一枚戒指。

戒托是银质的纤细藤蔓，环绕着一朵用最浓烈的红宝石雕琢成的、永不会凋零的玫瑰。花心嵌着一粒极小的、火焰般的钻石。

“这是我唯一能带走的、属于这里的东西。”她将它用力塞进艾米莉掌心，那宝石几乎要烙进两人的皮肤，“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解除婚约，回来找你！”

艾米莉的眼泪滚烫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摇头，泣不成声。

“等着我！”伊莎贝尔重复，声音破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以这朵玫瑰起誓！等我！”

马车载着她驶离维里埃庄园时，天刚蒙蒙亮。她没回头，不敢看那片吞噬了她们所有爱情与誓言的花海，也不敢看那个或许站在路边、身影凝固成石像的恋人。

她只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艾米莉的力度和那枚戒指最后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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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渡重洋的婚姻是一座更华丽精致的牢笼。奥蒙德先生像欣赏一件珍贵的瓷器一样欣赏她，给予她一切，除了自由和爱情。

伊莎贝尔所有的机敏与智慧，都用在了一场漫长而隐忍的战役上——如何让自己变得“无用”且“令人厌弃”，却又不足以让家族蒙羞从而牵连艾米莉。她像一株失去水分的玫瑰，刻意地、缓慢地凋零，冷漠地拒绝着丈夫的每一次靠近，计算着每一次能加重对方失望的言行。

时间在精致的煎熬中流逝。三年，整整三年，她才终于抓住了奥蒙德家族一个足以抵消婚约分量的丑闻把柄。谈判桌上，她冷静得不像自己，用那份证据换回了自己的自由和维里埃家族不得不咽下的苦果。

归程的船快得像是撕裂时空。海风凛冽，她却觉得那是自由的呼吸。近了，越来越近了。她的艾米莉，她的玫瑰。她一遍遍摩挲着行囊里那本准备送给艾米莉的、最新版的植物图鉴，想象着重逢那一刻，该如何拥抱她，如何亲吻她，如何诉说这漫长别离里的每一刻思念。

马车终于停在了维里埃庄园锈迹斑斑的铁门外。

伊莎贝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没有灼灼盛放的玫瑰，没有扑鼻的暖香。眼前只有一片望不到边的、死寂的荒芜。焦黑的枯枝胡乱支棱着，土地干裂板结，杂草在曾经的花畦间猖獗丛生。风过处，只卷起灰扑扑的尘土和几片腐烂的黑色残瓣。

一座被遗弃的坟墓。

她跌跌撞撞地冲下车，高跟鞋陷进干裂的泥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艾米莉？艾米莉！”她的声音在空旷里颤抖，被死寂吞没。

一个穿着褪色裙袍、头发灰白散乱的身影，正蹲在不远处的一片废墟里，用一双血肉模糊的手，疯狂地挖掘着泥土。指甲外翻，混着黑红黏腻的血和泥，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挖，挖，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嘶哑破碎。

“戒指……我的戒指……玫瑰……还给我……”

伊莎贝尔的血液瞬间冷透。她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地上，一把抱住那个枯槁的身体。

“艾米莉！艾米莉！看着我！是我！我回来了！”她声音撕裂，眼泪汹涌而出，滴落在恋人污浊的头发上。

怀里的人猛地一僵。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

伊莎贝尔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是艾米莉的脸，却又根本不是。曾经明亮的褐色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厚厚的灰，里面没有任何认出她的迹象，只有一种疯狂的、野兽般的警惕和怨恨。那张被风吹日晒和疯癫折磨得粗糙变形的脸上，沾满了泥污和泪痕。

那双血肉模糊的手，猛地抬起来，死死抓住伊莎贝尔昂贵大衣的前襟，留下肮脏的血印。

“是你……”艾米莉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砂纸摩擦着朽木，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凶光，“是你！偷走了！偷走了我的戒指！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尖利的、淬毒般的怨恨，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了伊莎贝尔的心脏，并残忍地搅动。

她瘫软在地，抱着彻底疯癫的恋人，失声痛哭。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寸寸碎裂，崩塌成绝望的尘埃。

家族的人来了，远远站着，语气疏离而公式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您走后不久，她就疯了。”

“整天挖，挖遍了每一寸土，说找什么东西。”

“我们尽力了，伊莎贝尔小姐。是她自己受不了刺激。”

伊莎贝尔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只是死死抱着那个在她怀里挣扎、嘶吼、咒骂着她偷了东西的艾米莉，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因为她的离开吗？

老女仆偷偷塞给她一个用油布包裹、被埋藏多年才得以幸存的小木盒。里面是艾米莉的日记。

她颤抖着，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页页翻看。那些字迹从工整到潦草，从充满希冀到写满绝望，记录着等待的甜蜜与焦灼，记录着维里埃家族如何一步步施压、驱逐、甚至威胁她的家人，记录着那枚戒指如何被她视若生命、日夜贴身珍藏，记录着某个雨夜，如何被侯爵的心腹强行夺走……

“……他们说这是伊莎贝尔的意思，说她要彻底断绝过去……我不信！我死也不信！可戒指没有了……他把它拿走了……伊莎贝尔，你为什么……”

字迹在这里被大团的墨渍和泪痕模糊。

最后一页。日期是她离开后不久。字迹是用某种暗褐色的、干涸的液体写的，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认，却透着一股濒死般的绝望和清醒——

“……伊莎贝尔……戒指……玫瑰之心……他们怕的不是爱情……是里面的……证据……记录他们……叛国……和奥蒙德的交易……找回来……毁掉……否则……你……危险……”

啪。

日记本从伊莎贝尔彻底冰凉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地上。

她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

原来不是厌弃。

不是背叛。

那枚她亲手赠出的红宝石玫瑰戒指，那枚她以为的、永不凋零的爱情信物，花心那粒火焰般的钻石背后，藏着维里埃家族与奥蒙德家族最早那桩见不得光、足以引来叛国罪名的交易密函。微缩到极致，用只有特定家族才掌握的秘法藏匿。

她把它，给了艾米莉。

她把她爱情的信物，变成了催命的毒药。

家族发现了。他们必须拿回去。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逼疯了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夺走了她最后的念想，摧毁了她等待的信念。

而她，伊莎贝尔，在遥远的异国，还在计算着如何用最“体面”的方式离开那座婚姻的牢笼。她所有的挣扎和计划，在艾米莉这五年所受的折磨面前，苍白可笑得像一场慢条斯理的谋杀。

她回来了。

她穿着华贵的衣服，带着“自由”的喜悦，回来了。

回到了一片被彻底毁灭的荒芜里，回到了一个被他们联手逼疯的恋人面前。

听着她用最怨恨的声音，咒骂自己是小偷。

伊莎贝尔缓缓地、缓缓地弯下腰，捡起那本日记，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她站起身，走向窗外那片埋葬了她们一切的黑色的荒芜。

艾米莉还在那里挖着，不知疲倦，永无止境，像一幅活动的地狱图景。

伊莎贝尔走过去，安静地跪在她身边，伸出自己纤细白皙、保养得宜的手，探入那冰冷刺骨、坚硬如铁的泥土里。

开始挖掘。

指甲断裂了，渗出血，混入艾米莉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里。

艾米莉停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向她挖土的手，又缓缓移开，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嘴里嘟囔着：“戒指……我的玫瑰……”

伊莎贝尔没有停下。一下，一下，机械地，绝望地。

她们一起挖着。

挖这片吞噬了爱情、誓言、青春与理智的坟墓。

晨光熹微，又逐渐暗淡。

她们的身影被最后的暮光拉得很长，融在无边的荒芜里，像两个紧密依偎、共同沉入地狱的幽灵。

伊莎贝尔终于停下，看向身边永不停止的艾米莉，然后伸出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将她满是污血和伤痕的手拢在自己同样破损不堪的掌心。

艾米莉似乎颤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伊莎贝尔轻轻抱住她，将脸贴在她冰凉的、沾着泥土的脸颊上。

“好……”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絮，“我们……一起找……”

她们相拥着，倒在挖开的冰冷泥泞中。

伊莎贝尔最后看到的，是灰紫色天空上，一颗孤独冰冷的星。

她们埋葬在那片花海。

曾经灼灼盛放，而今死寂荒芜的，玫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