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宗别院，死寂笼罩。

萧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林凡紧闭的房门外来回踱步，冷汗浸透了后背。里面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的吐血和嘶吼更让人心慌。

他几次鼓起勇气想推门进去看看，但想起林凡那双赤红疯狂、让他滚出去的眼睛，伸出的手又哆嗦着缩了回来。

“师叔……您可千万别出事啊……”萧辰只能双手合十，向满天神佛祈祷，虽然他知道修士不该信这个。

房间内。

林凡如同破碎的偶人般瘫在榻上，面色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灰败，嘴唇干裂泛紫，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若不是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与死人无异。

他的识海，已是一片狼藉的废墟。

强行施展禁忌遁术的反噬、胡乱吞服丹药的冲突、隔空传递灵力的透支、尤其是最后被那恐怖存在隔空掠夺神魂的致命一击……几乎将他彻底摧毁。

【系统能量低于1%……核心程序即将进入休眠……强制修复失败……警告……】

脑海里，系统那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电子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那点一直勉强维系着他最后生机的系统微光，闪烁了几下，不甘地熄灭了。

最后一层保护……没了。

林凡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飘摇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冰冷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他，拉扯着他，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

就这样……结束了吗？

好像……也挺好……

累了……

真的……太累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放弃所有挣扎的刹那——

一幅画面，如同最后的回光返照，猛地撞入他那片混沌黑暗的识海！

不是顾云舟在魔境血战的画面。

而是……更早之前。

清修殿外，月光如水。

那个刚刚拜入他门下、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青衣少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泡得极其难喝的茶，眼神里带着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而他，当时是怎么做的？

面无表情地接过，嫌弃地喝了一口，然后劈头盖脸一通毒舌批评，罚他重泡十遍……

画面猛地一闪。

变成了宗门小比擂台，那小子靠着“运气”跌跌撞撞，弄得满身狼狈，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偷用松针拨开挡路的砂砾，眼神清澈……

又变成了黑市小巷，他被几个打手围住，怀里紧紧抱着那株幽影草，眼神倔强又绝望……

最后定格在……昨夜。

他被自己强行灌酒，呛得眼眶发红，却还是乖乖喝下。最后吐了自己一身，狼狈不堪地“昏睡”过去，眉头却微微蹙着，仿佛在做什么不安的梦……

为什么……会是这些画面？

这些他从未在意过的、甚至觉得厌烦的琐碎细节，为什么会在临死前，如此清晰地浮现？

林凡那即将熄灭的意识，仿佛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毫无意义的记忆碎片烫了一下，微微颤动起来。

一种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酸涩情绪，如同涓涓细流，莫名其妙地从那片冰冷的绝望中渗了出来。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徒弟……

除了怀疑、警惕、算计、利用……他甚至还……亲手把他扔进了绝地……

如果……如果早点……

可惜……没有如果了……

林凡残存的意识发出最后一声模糊的叹息，那点微弱的颤动也逐渐平息，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吞没。

最后一点意识的火星……熄灭了。

他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身体开始慢慢变冷。

……

与此同时。

那片禁锢着顾云舟的、冰冷死寂的黑色魔殿之中。

蜷缩在地上的顾云舟，猛地抬起了头！

心脏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仿佛被瞬间掏空般的尖锐剧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失去了某种最重要羁绊的巨大空虚感和恐慌感，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

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

比刚才直面死亡时更加可怕！更加令人窒息！

他下意识地再次疯狂地去感应那根早已断裂的神识连接！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片虚无……变得更加彻底！更加死寂！

仿佛另一端……已经彻底……消失了……

一个他不敢去想、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最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林凡……死了？

真的……死了？

因为他？

因为他之前的怨恨和算计？ 因为他的重生带来的变数？ 因为他不够强大，连累了对方？ 因为……林凡最后那拼死……愚蠢的……救援？

“不……不可能……”顾云舟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怎么会……他怎么可以……”

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嘴巴坏得要命、心思难测、却又会别别扭扭护着他的师尊…… 那个他恨了两世、发誓要报复、却又在最后关头让他心态彻底混乱的男人……

就这么……没了？

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顾云舟缓缓站起身，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他环顾着这片冰冷宏伟的囚笼，那双纯黑的眼眸中，所有的屈辱、愤怒、算计、恨意……都在这一刻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茫然。

仿佛一直支撑着他不肯倒下的某根脊梁，随着那个人的消失，轰然断裂了。

重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复仇？向谁复仇？林凡已经死了。

变强？登上巅峰？然后呢？

巨大的虚无感包裹了他。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空洞和绝望即将把他彻底吞噬时——

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

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那个恐怖的存在，似乎一直都在黑暗中，冷漠地“欣赏”着他的一切反应。

此刻，那目光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无聊和不耐烦？

仿佛在嫌弃他这个新玩具，这么快就失去了“活力”。

紧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带着戏谑和命令意味的冰冷意念，再次强行灌入顾云舟的识海：

“蝼蚁……你的‘悲伤’……无趣……” “去……找到‘那个’……献给本座……” “否则……下一个……消失的……就是你……”

伴随着这股意念，一段更加模糊、却带着具体方位指引的信息碎片，涌入了顾云舟的脑海。

那似乎是指向这座魔殿深处某个地方的……地图？以及……某个东西的模糊影像？

那东西……似乎是一截断裂的、焦黑的……指骨？散发着一种极其古老、甚至让那恐怖存在都隐隐渴望的气息？

它的要求很简单：去找到那截指骨，献上来。否则，死。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恐怖的注视缓缓退去，但冰冷的死亡威胁，却如同实质的枷锁，牢牢套在了顾云舟的脖子上。

顾云舟僵在原地，许久没有任何动作。

空洞的眼眸，缓缓低垂，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悲伤？ 无趣？

他缓缓扯动嘴角，似乎想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是啊。 无趣。 他自己都觉得无趣。

林凡用命换来的……他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 难道就要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绝望和空洞里吗？

然后像只真正的蝼蚁一样，被那个恐怖的存在随手捏死？

不。

不能。

顾云舟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意念指引的、魔殿深处的黑暗方向。

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一点冰冷的、偏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如同地狱中重新燃起的幽光，缓缓亮起。

越来越亮！

林凡…… 不管你到底是谁…… 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 不管你最后……为什么那么做……

你这条命…… 不能就这么算了……

至少……不能白费在我手里。

顾云舟缓缓握紧了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漆黑的魔气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体表丝丝缕缕地溢散出来，却不再是之前的狂暴，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内敛的、极度危险的死寂。

他体内的魔种似乎感受到了宿主心态那翻天覆地的变化，发出一阵低沉而兴奋的嗡鸣，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吞噬吸收着周围温顺的魔气！

修为再次开始攀升！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冰冷！

重生的意义？ 活下去的意义？

找到了。

很简单。

活下去。 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变得足够强大。

然后……

查清楚一切。 弄清楚林凡身上的所有秘密。 弄清楚那个恐怖存在的目的。 弄清楚……自己到底……该恨谁，该……向谁讨还这一切！

包括……林凡那条……不该就这么没了命的……债！

顾云舟最后看了一眼那恐怖存在消失的黑暗方向，纯黑的眼眸中，再无一丝茫然和波动，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决绝。

他转过身，毫不犹豫，一步步朝着那指引中的、魔殿深处的黑暗走去。

脚步沉稳。 背影决绝。

仿佛不是走向未知的危险，而是走向一场早已注定的……宿命。

而在他身后，那冰冷空旷的魔殿地面上，一滴迅速凝结冰封的、无人察觉的液体，悄然摔碎，化作微不足道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