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已经猜到我还会这样问他,凌寒没什么反应,仿佛早已料到我的执着。
他慵懒地翻身侧躺到一旁,单手支着额角,墨色长发如瀑般散在枕上。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在昏暗中显得愈发深邃,像是藏着一汪不见底的寒潭。“冷月,这件事我已经说过了,不想重复第二遍。”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可是那些蛇,还有那天晚上以后村里才开始发生蛇祸……这些你要怎么解释?”我不甘地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他忽然转过脸来,一瞬不眨地望着我。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白玉无瑕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你就这么希望是我?”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如果真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被这话问得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如果真的是你……你不让林秀村好过,那我也不会让你舒心。”声音虽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
“啧,不仅恩将仇报,还敢威胁我?”凌寒轻轻挑眉,忽然平躺下来,曲起一条修长的腿。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冷月,你就没发现那夜因为我的出现,你才没被那顶蛇轿抬走?”
“什么……?”我猛地撑起身子,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月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说得不够清楚么?”凌寒偏过头来看我,语气淡然如常,“那天我醉酒路过,顺便救了你一命。明白了?”
这短短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我梦中那条蛇,以为后山蛇群驮来的诡异花轿是他派来的。可现在他却告诉我,那夜若不是他偶然出现,我早已被那顶蛇轿带走?所以,我和这条醉蛇的相遇,竟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巧合?而我,反而欠了他一个救命之恩?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翻涌,我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蛇珠,和蛇群,还有老王头跟刘大姑……”
“不是我。”凌寒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搭在我的腰际,指腹隔着衣料轻轻摩挲,带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痒意。“冷家确实欠了我些东西,但我既选择救你,又何必拿你周围的人泄愤。”
他的手臂忽然收紧,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微垂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低沉了几分:“念在你初犯,我不与你计较,还可以告诉你,这一切另有东西作祟。”说话间,他的指尖顺着我的腰线缓缓下滑,带着不容忽视的意图,“不过现在,我觉得咱们可以先谈点别的。”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他忽然张口衔住我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你说呢,嗯?”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见他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仿佛此刻正在撩拨我的不是他一般。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我偏过头去,避开他灼人的目光。
凌寒低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磁性。随后他一个翻身覆上来,结实的胸膛紧贴着我,带着草木清香的唇瓣精准地捕获了我的唇……
就在意乱情迷之际,屋外忽然狂风大作。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紧接着,窗外传来淅淅索索的异响,伴随着拖沓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下意识地瞥向窗户,心脏猛地一跳——帘子遮掩的玻璃窗上,正慢慢映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惊恐之下,我的指甲不小心深深掐入凌寒线条优美的背部。“凌……唔?!”
凌寒动作一顿,在我惊叫出声前迅速捂住了我的嘴。他伸出修长的食指竖在唇前,对我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我立刻会意,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窗外的人影诡异地晃动着,本该是嘴的位置忽然探出一条分叉的信子,像极了一条毒蛇。紧接着,一个如同锯子割木般的怪异声音紧贴窗边响起,阴森而幽怨:“冷月……冷……冷月……”
“时候到了……来……跟我来……”
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窗外站着的哪是什么活人,分明就是死后被我用香灰封了窍的刘大姑!
梅婆婆说过,那两具消失的尸体今夜定会自己寻回来,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东西不去王家也不去刘家,竟是直奔我而来!
刘大姑一声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声音诡异得令人胆寒。我搭在凌寒身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浑身发冷。
凌寒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将我紧紧护在怀中。察觉到我的恐惧,他用被子仔细裹住我,低头在我轻颤的眼睑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别怕,我在这它进不来。你就老实待在屋里,天亮前不要踏出冷家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刘大姑忽然停止了呼唤,嘴里嘶嘶地吐着那根可怖的“蛇信子”,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摇地离开了窗边。
经此一闹,方才的旖旎氛围早已荡然无存。凌寒面无表情地起身,利落地整理好衣袍,什么也没说便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
这番惊吓着实让我心有余悸,方才的亲昵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心脏仍在狂跳不已,仿佛悬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来。
我不敢想象,若是今晚凌寒不在这儿,我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即便枕下压着那瓶黑狗血,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护自己周全。
翻身时触碰到身旁残留的余温,心情更是复杂难言。我紧紧攥住挂在颈间的蛇鳞,睁着眼睛直到天明,一刻也不敢合眼。
天光终于大亮,夜里的阴风早已停歇。我迫不及待地起床洗漱,推开家门直奔刘大姑家。
刘家的灯火竟还亮着,仿佛彻夜未熄。老远就听见那只黑狗在后院里狂吠不止。我也顾不得礼数,推开篱笆径直走进院子,正好撞见刘家小儿子低着头从屋里出来,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我连忙拦住他:“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抬起头,脸上竟带着几分喜色:“冷姐姐你来得正好,我妈她回来了,我正赶着去请梅婆婆过来呢。”
“回、回来了?”这话说得诡异,但我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我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快去请婆婆,自己则定了定神,绕到刘家后门。
刘家的女儿和女婿远远站在门内,面色惶恐。那只黑狗守在门边,对着后院不停狂吠。我抬眼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后院那棵老枣树下,整整齐齐地躺着两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左边那个蓬头垢面、肤色蜡黄干枯的是刘大姑,右边那个被咬得身首分离的,赫然是老王头。
“这俩东西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我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折回屋内询问刘家女儿。
刘大姑的女儿声音发颤:“昨、昨晚上我们刚睡下不久,就听见这黑狗发了疯似的一直叫。我老公连忙下去查看,就见到那、那具男尸浑身爬满蛇,直挺挺地站在我家门外!”
“别提了,简直太吓人了。”刘大姑的女婿接过话茬,脸色苍白,“你是不知道,他当时眼睛嘴巴里全是蛇,整个人就像是被蛇撑起来似的,吓得我门也没关直接就跑回了楼上。”
我望着老王头那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尸体,忍不住一阵恶寒:“那后来呢?”
“后来我听动静,那东西应该是进屋了,这黑狗也不知道糟了什么罪,嗷嗷惨叫。我和我老婆急啊,可是又不敢下去看是什么情况。再后来没过多久,我听到楼下王老伯在痛苦嘶嚎,这黑狗的叫声突然变得有了底气,接着就是一顿撕咬和惨叫,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消停。”
“等今早我们再下来看的时候,就看到王老伯的尸体倒在门外,头被这黑狗咬掉了,我丈母娘的尸体就躺在他边儿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陷入沉思。刘大姑的尸体昨晚明明出现在我的窗外,老王头的尸体却在刘家作祟。这两具尸首显然已经不是普通的诈尸那么简单,背后必定有什么人在操纵。可是,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不仅将这两具凶尸制服,还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这里?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升。这场蛇祸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