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良消失后的第三天,我搬家了。
原因很简单,原来的房东太太是个虔诚的信徒,自从上次我帮她解决了儿子的梦魇之后,她看我的眼神就愈发不对劲。
从敬畏到狂热,最后发展到每天拉着社区里的大爷大妈来我门口“参观”,试图让我给他们看看手相,算算姻缘,甚至还有人问我能不能帮忙买到下一期彩票的头奖号码。
我不是神棍,我是赎梦者,为了耳根清净,也为了省点钱,我通过一个中介,租下了一间位于老城区深处的公寓。
价格便宜得令人发指,几乎是市价的三分之一,中介签完合同收了钱,跑得比兔子还快,临走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祝福。
公寓楼很旧,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说不清的腐烂气息。
我的房间在四楼,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邻居们似乎都对我这个新来的住户充满了戒备,我搬东西上楼时,好几户人家都只是从门缝里偷偷看我一眼,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像是怕沾上什么瘟神。
我倒不介意,清静正合我意。
房间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好一些,至少打扫得还算干净,只是家具少得可怜,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老旧的衣柜,墙壁上贴着发黄的碎花墙纸,有些地方已经卷边,露出底下灰扑扑的水泥。
我把不多的行李放下,简单收拾了一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栋楼的隔音效果差到离谱,我能清晰地听到楼下夫妻吵架,隔壁小孩看动画片的吵闹声,还有走廊里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且充满生活气息的白噪音,让南良离开后我空荡荡的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填充。
我太累了,没吃晚饭,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
那哭声很轻,像是一根羽毛,却又带着刺骨的寒意,一下一下地搔刮着我的耳膜,声音时断时续,像是一个女人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却又忍不住呜咽出声。
我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城市余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哭声是从房间里传来的,不像是从隔壁或者楼上,那种声音是有方向性的,而这个哭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从墙壁里;从天花板上;从地板下;甚至从我身边的空气里渗透出来的,无处不在。
我皱了皱眉,伸手摸向脖子上的铜钱,南良留下的东西,触手冰凉,但那份凉意却让我纷乱的心绪镇定了不少,我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仔细分辨着那哭声。
哭声里充满了绝望、不甘和浓得化不开的怨气,这不是简单的闹鬼,这股怨气,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我正思索着,哭声忽然停了,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静得可怕,连楼下和隔壁的噪音也消失了。
“吱呀——”衣柜的门,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竟然自己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
一股比楼道里更浓重的阴冷,从那道缝隙里飘散出来,我盯着那道越来越大的缝隙,心脏不自觉地收紧,我不是怕,而是觉得麻烦,南良前脚刚走,我后脚就住进了个凶宅,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我慢吞吞地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没有走向衣柜,而是来到了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喝水的动作很慢,眼睛的余光一直锁定着那个衣柜,就在我放下水杯的瞬间,衣柜门“砰”的一声,猛地关上了!
紧接着,桌子上的水杯自己滑动起来,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着它,一直滑到桌子边缘,然后“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我叹了口气,弯腰把碎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大半夜的,不睡觉,玩这个有意思吗?”我对着空气说,语气平淡,像是在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话。
房间里没有回应,但那股阴冷却愈发浓重,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或许就在我背后,用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盯着我。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摔东西解决不了问题。”我继续说,“而且这杯子是我刚买的,九块九一个,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明天记得赔我。”
空气中的寒意似乎凝滞了一下,好像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我没再理会,转身走回床边,重新躺下,拉起被子盖过头顶。
“我今天很累,要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要是实在无聊,可以帮我把地扫扫,你看,挺脏的。”
被子里很闷,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道怨毒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了很久,久到我快要再次睡着的时候,那股阴冷才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房间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楼下夫妻的争吵声和隔壁的动画片声音也重新传了进来,一切仿佛都只是我的错觉。
但我知道,不是错觉。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烫着一头夸张卷发,穿着花睡衣的胖大妈,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把碗往我手里一塞。
“新搬来的小伙子吧?我是住对门的王大妈。”她嗓门洪亮,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和几分自来熟的热情。
“昨晚听你这边叮里哐啷的,没事吧?这栋楼老了,晚上耗子多,别吓着。来,大妈自己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吃口热乎的。”
我看着手里的面,有些发愣,这还是我搬过来后,第一个跟我主动说话的邻居。“谢谢王大妈,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打碎了个杯子。”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王大妈摆着手,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往我屋里瞟,“小伙子一个人住啊?这房子……便宜是便宜,就是有点……”她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有点什么?”我追问。
王大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有点邪乎!之前住这儿的那个小姑娘,哎,可惜了……你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动静,别害怕,也别搭理,就当没听见,知道吗?”
她说完,又拍了拍我的胳膊,一副“你好自为之”的表情,转身回了自己家。
我端着面回到屋里,心里琢磨着王大妈的话,看来这房子有故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一边吃着面,一边打量着这个房间。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驱散了夜晚的阴冷,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普通,但是当我看到衣柜旁边,昨晚摔碎的杯子碎片,居然被人用一种笨拙的方式扫成了一小堆时,我吃面的动作停住了。
那个“她”,似乎听懂了我的话。
这就有意思了,一个怨气冲天,能实质性影响现实的灵体,却还保留着一丝交流的可能性,我三两口吃完面,把碗洗干净,决定去给王大妈还碗,顺便,再套点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