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的光在秦烈脸上投下冷白的轮廓。林雪那句“你不能从正面进去”还悬在空气中,像一根绷到极限的钢丝。没人说话,但主控室的气压变了,从撤离后的松缓,猛地拧紧成一张拉满的弓。
秦烈没看任何人,手指在终端滑动,调出追踪钉传回的气压曲线。波形图上,每12分钟一次的0.03kPa微升清晰得刺眼,像钟表齿轮咬合的节奏。他将画面分屏,左侧是气压波动,右侧是林雪脑电图中那段5秒周期的急促震颤。两条线在时间轴上几乎完全重合。
“这不是巡逻间隙。”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是系统重启。每次持续18秒,期间所有次声波监控短暂失活——包括对活体信号的捕捉。”
陈浩凑近屏幕,眉头锁死:“所以林雪能感应到‘会哭的人’,是因为那18秒里,他们的神经信号短暂泄露?”
“不止。”秦烈点开探针拍下的冷却管三维结构图,“Σ-7→L3的标记出现在内壁,说明有人从内部留下线索。而林雪描画的符号,和她的脑波共振频率一致。这不是巧合,是记忆残留。”
张峰站在工程组数据台前,手里还捏着刚拆下的超导凝胶空罐:“可我们有装甲破拆器,正面门禁最多三分钟就能炸开。绕远路风险更大,万一冷却管承重不行……”
“门禁是陷阱。”林雪突然开口。她靠在医疗椅上,脸色仍苍白,但眼神清醒得吓人,“我被关过类似的地方。门开着,但进去的人……再没出来。”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缓慢划出一个符号:Σ-7。动作机械,像被无形的线牵引。
李薇立刻调出她刚完成的血液分析报告,手指微微发抖:“脑脊液里……有微粒子残留,频率和这个标记完全匹配。她不是‘去过’,她是‘被实验过’。”
主控室安静了一瞬。
周敏低头快速记录,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陈浩盯着旧军方数据库的残片检索结果,终于找到一行模糊记录:“Σ系列……神经耦合适应性测试,L3层为低频震荡耐受实验区,项目终止于末世前18个月。”
“所以正面是诱饵。”秦烈将三套路径模拟调出主屏,“他们用门禁吸引强攻者,一旦触发,次声波系统立刻激活,把人变成下一个‘会哭的人’。”
画面切换,三条突入路径并列呈现:
A线:沿冷却管侧绕,避开主监控区,但通道狭窄,仅容一人匍匐,全程14分钟,暴露概率37%;
B线:从排水竖井攀爬至L3层下方夹层,垂直距离23米,需使用磁吸索具,但井壁湿滑,坠落风险高,暴露概率52%;
C线:利用电磁屏蔽层边缘的信号盲区渗透,路径最短,仅需9分钟,但必须精准卡在系统重启的18秒窗口期内行动,否则将直面次声波覆盖。
“C线最快,但容错为零。”张峰盯着数据,“一旦延迟两秒,整组人全得瘫在里头。”
“我们没得选。”秦烈目光落在C线末端,“追踪钉的数据显示,气压波动源位于L3层西北角,距离主门禁47米。那里才是真正的关押核心。”
他话音未落,系统界面突然闪出一段未标注的红色路径节点,坐标直指L3层下方——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夹层。
秦烈瞳孔微缩,立即截屏存入加密分区。系统自主生成的异常路径,意味着追踪钉捕捉到的数据中,隐藏着旧军方通风协议的密钥信息。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必须静默渗透。”他转向团队,“不能用电磁设备,不能制造震动,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行动窗口只有11到12分钟,超时即撤。”
“谁去?”周敏问。
“我带队。”秦烈说,“林雪必须在场,她的神经感应是唯一的生物预警。陈浩负责信号干扰,用低频共振抵消次声波影响。”
“我留下。”张峰点头,“工程组可以远程启动干扰弹,炸塌B-7区废弃段,制造假目标。”
“李薇准备应急医疗方案。”秦烈继续道,“一旦信号中断,立刻激活备用中继,尝试建立神经桥接。”
李薇握紧了记录板:“如果……他们用活体维持系统,破坏次声波源会不会导致实验体脑死亡?”
“会。”秦烈没回避,“但我们不破坏系统,只提取数据。找到‘Σ-7’的原始实验档案,才能彻底瓦解它。”
周敏抬头:“如果失败,日志会同步上传至离线存储,至少情报不会丢失。”
秦烈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他转身走向空间接口区,从虚空中取出一枚黑色芯片。表面无标识,边缘有细微烧蚀痕迹,像是从高温中抢出来的残片。他插入主控终端的瞬间,屏幕骤然黑屏0.3秒,系统日志出现一行无法解析的乱码。
没人注意到,林雪的手指在医疗椅扶手上轻轻抽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频率轻轻拨动。
“方案确认。”秦烈拔出芯片,声音沉稳,“A线为备用路径,B线设预埋索具,C线为主攻方向。突入时间定在下次系统重启前90秒,提前进入屏蔽区待命。”
“装备检查。”他下令。
张峰立刻调出改装清单:“低频干扰器已校准,采用旧卫星天线阵列,功率可调;超导凝胶重新配比,抗磁层维持时间延长至32分钟;追踪钉升级为双频反馈,温压与震动同步监测。”
陈浩接过干扰器,测试信号输出:“能撑住18秒的共振干扰,但超过这个时间,我的脑波也会被拖进同频。”
“所以必须卡准时间。”秦烈从空间取出三套轻量化作战服,表面涂覆哑光吸波材料,“卸除所有金属部件,只保留基础武器和通讯模块。”
林雪试着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但站住了。
“我能走。”她说,“他们用次声波锁住人的意识,但我的神经已经……适应过一次。”
秦烈看着她,没说话,只是从空间取出一支微型注射器,注入她颈侧。
“新型稳定剂,压制过度共振。”他说,“如果信号太强,立刻后撤,不要硬撑。”
林雪点头。
主控屏上,三条路径的模拟画面仍在轮播。秦烈放大C线,将气压波动曲线叠加其上。系统自动生成倒计时提示:下次窗口期,剩余1小时23分钟。
“张峰,把SV-9编号的电路板拿来。”秦烈突然说。
张峰一愣:“那块废弃板?我还没来得及上报……”
“现在拿来。”秦烈语气不容置疑。
五分钟后,那块蚀刻着“SV-9”的电路板被接入分析仪。系统扫描后,弹出一段残缺数据:“SV-9型信号调制器,王霸安保系统早期部署单元,兼容Σ系列神经接口协议。”
“他们用军方废弃设备搭建了次声波系统。”陈浩低声说,“王霸的人,早就渗透进去了。”
秦烈盯着数据,眼神冷得像冰。
“这不是单纯的搜捕。”他说,“他们在复现实验。找‘能听见信号的人’,不是为了消灭,是为了控制。”
主控室陷入沉默。
周敏的笔停在纸上,墨迹微微晕开。
李薇看着林雪的血液报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
张峰低头检查干扰器的接头,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只有陈浩还在操作终端,试图从旧数据库中挖出更多Σ系列的信息。突然,他停住。
“找到了。”他声音发紧,“Σ-7不是编号,是代号。全称‘第七共鸣体’——指能与1.7Hz次声波产生神经同步的个体。军方当年……在找‘钥匙’。”
秦烈缓缓抬头。
林雪闭上眼,手指再次划过那个符号。
“我就是钥匙。”她说。
秦烈没回应,只是将黑色芯片重新收进空间。他知道,这一战,不再是救几个人那么简单。
是夺回被锁住的过去。
是斩断那些用活人做燃料的系统。
他调出C线路径,将突入节点标红,设定自动倒计时。
“准备。”他说,“一小时后,开始渗透。”
陈浩检查耳机,张峰调试干扰弹引信,李薇将新型稳定剂装入便携包。
林雪站在监控屏前,看着那个“第七个门”的标记,轻声问:
“如果门后的人……已经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