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洲的王都“朔方城”比我想象中更显凌厉。城墙是用墨色的玄武岩砌成，上面布满了刀剑劈砍的痕迹，城门上方悬着的青铜钟上刻着“守土”二字，钟沿还沾着未清理的锈迹，像是刚经历过战事。
守城门的士兵个个身高八尺，甲胄上嵌着铁片，腰间佩着弯刀，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我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显然，他们没见过像我这样满身沙尘、形容狼狈的“使者”。
“我是桑榆洲使者泉生，持三王子李春盛令牌，求见寒凝疑洲主。”我再次亮出令牌，指尖因连日赶路的疲惫而微微发颤，却依旧将令牌举得笔直。
士兵接过令牌仔细查验，又低声交谈了几句，最终侧身让开道路：“洲主在议事殿见客，跟我来。”
穿过城门，城内的景象与桑榆洲截然不同。街道两旁的房屋多是平顶土坯房，墙上挂着风干的兽皮和兵器，偶尔能看到穿着短打的孩童举着木剑追逐打闹，嘴里喊着“杀贼”的口号。
空气中弥漫着马粪和铁器的味道，连风里都带着股尚武的凛冽。
这是个从骨子里透着血性的洲域，与桑榆洲的温润截然不同。
议事殿建在城中央的高台上，殿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没有桑榆洲王宫的雕梁画栋，只有四根粗木柱支撑着屋顶，墙上挂着幅巨大的七洲舆图，舆图上用红漆标注着海龙洲的势力范围，边缘处还沾着些干涸的墨渍，像是刚被人修改过。
殿内站着几位身穿铠甲的将领，个个面色凝重，正围着舆图低声讨论。
而坐在殿首主位上的人，便是漠北洲洲主寒凝疑。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软甲，未束发，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扬，眉眼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左手把玩着枚青铜令牌，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指节泛白，显然正在气头上。
“桑榆洲的使者？”听到脚步声，寒凝疑抬眼看来，目光落在我满身沙尘的衣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李春盛派来的？他倒是有脸派使者来——自己去海龙洲议和，半年没个音讯，现在海龙洲打过来了，倒想起找漠北洲帮忙了？”
他的声音清亮，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殿内的将领们也纷纷侧目，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走到殿中站定，没有丝毫怯意地迎上他的目光：“洲主此言差矣。桑榆洲并非来‘求帮忙’，而是来与漠北洲谈一场‘共赢’的合作。”
“共赢？”寒凝疑嗤笑一声，从主位上站起身，缓步走到我面前。他比我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身上的铠甲泛着冷光，“桑榆洲连自己的边境都守不住，连三王子都能被人扣下，拿什么跟漠北洲谈共赢？”
殿内的将领们跟着哄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议事殿里回荡，格外刺耳。我却依旧站得笔直，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那是离开禾安关前，林峰给我的海龙洲近期动向记录，上面详细记载了海龙洲修士骚扰漠北洲边境商队的时间和地点。
“洲主不妨先看看这个。”我将羊皮纸递过去，“这是近三个月，海龙洲修士在漠北洲西境的所作所为——劫走商队的铁矿，杀害护送的士兵，甚至烧毁了三个边境村落。您觉得，他们是只想要桑榆洲吗？”
寒凝疑的笑容僵在脸上，伸手接过羊皮纸，快速翻阅起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原本冷傲的眼神里渐渐染上怒意，指腹划过羊皮纸上“烧毁村落”的字样时，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纸捏破。
“这些事，我自然知道。”他将羊皮纸扔给身边的将领，声音沉了下来，“但漠北洲有能力守住自己的边境，不需要靠桑榆洲来提醒。”
“洲主有能力守住，不代表可以一直守。”我往前一步，目光扫过殿墙上的舆图，“海龙洲此次派三万修士攻打桑榆洲，若桑榆洲失守，他们便能占据桑榆洲的港口，打通与七洲其他域的海路；到时候，他们再联合东边的赤焰洲，南北夹击漠北洲——洲主觉得，漠北洲能同时应对两个洲的进攻吗？”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了殿内的平静。将领们的笑声停了，纷纷看向寒凝疑，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寒凝疑沉默了片刻，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桑榆洲与漠北洲的交界处：“你想让漠北洲怎么做？出兵帮桑榆洲守禾安关？还是帮你们打回海龙洲？”
“都不是。”我摇头，语气坚定，“我要的是漠北洲与桑榆洲联手，前后夹击海龙洲的军队。桑榆洲守住禾安关，牵制海龙洲的主力；漠北洲则从西境出兵，攻打海龙洲的后方重镇‘黑石城’——那里是海龙洲的兵甲粮草聚集地，一旦拿下，海龙洲的前线军队便会不战自乱。”
“拿下黑石城？”一位络腮胡将领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质疑，“黑石城有海龙洲的金丹修士驻守，城墙坚固，漠北洲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拿下？桑榆洲又能提供什么？”
“桑榆洲能提供情报。”我立刻回答，“李春盛在海龙洲议和期间，暗中绘制了黑石城的布防图，我虽未见过原图，但桑榆洲的情报网已将布防细节传回；此外，桑榆洲会动用所有的商队，为漠北洲的军队运送粮草——这些，都是桑榆洲能拿出的诚意。”
寒凝疑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你倒是说得轻巧。可你怎么保证，桑榆洲能守住禾安关？万一漠北洲出兵了，桑榆洲却撑不住，那漠北洲岂不是成了海龙洲的靶子？”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他最担心的点。我从怀里掏出那枚刻着王族纹章的令牌，双手捧到他面前：“这是李春盛的令牌，凭此令牌，我能调动桑榆洲边境的所有驻军。我以桑榆洲的名义承诺，禾安关至少能守三个月——这三个月，足够漠北洲准备军队，拿下黑石城。”
寒凝疑盯着令牌看了许久，又看向我满身的沙尘和掌心的老茧——那是半年炼体留下的痕迹，是奔波沙海留下的证明。他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你一个没灵力的炼体者，凭什么能调动桑榆洲的驻军？凭什么能保证禾安关能守三个月？”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抬手，凝聚起全身的气血，一拳砸向旁边的青石柱——“砰”的一声巨响，石柱上竟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碎石簌簌落下。
气血在经脉里奔腾，掌心传来阵阵发麻的痛感，却让我的声音更显坚定：“我虽无灵力，却能与筑基修士抗衡；我虽年轻，却能让桑榆洲的驻军信服。禾安关的守将林峰将军，已答应我死守三个月——这三个月，漠北洲若能出兵，此战必胜；若不出兵，等海龙洲吞了桑榆洲，下一个，就是漠北洲。”
寒凝疑看着石柱上的裂纹，眼神里终于露出了一丝动容。他转身走回主位，重新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殿内只剩下敲击声，格外清晰。
“我年轻时，曾与海龙洲的修士打过仗。”他突然开口，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他们心狠手辣，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当年漠北洲的西境，也被他们烧杀抢掠，死了很多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的将领们，最终落在我身上：“我不是不想帮桑榆洲，是怕漠北洲的士兵白白送死。你说的共赢，我信；你说的三个月，我也信。但我有个条件。”
“洲主请讲。”
“战后，海龙洲的黑石城归漠北洲所有，桑榆洲不得干涉；此外，桑榆洲需开放港口，与漠北洲互通商道，免除所有关税。”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若你答应，漠北洲即刻开始准备军队，半个月后，出兵黑石城。”
这个条件在我的意料之中。漠北洲地处内陆，缺乏港口，一直想打通与外界的商道；而黑石城的铁矿，正是漠北洲需要的战略资源。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我答应。战后，桑榆洲必定遵守承诺，与漠北洲互通有无，共守七洲安宁。”
寒凝疑终于笑了，那是我见到他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他从主位上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不愧是能从沙海里走出来的人，有李春盛的魄力，也有桑榆洲的骨气。”
他转身对身后的将领们下令：“传我命令，西境驻军即刻集结，由赵将军统领，半个月后出兵黑石城；粮草营加紧筹备，务必保证军队补给；另外，派一队轻骑，护送桑榆洲使者回桑榆洲——务必确保他的安全。”
“是！”将领们齐声应道，声音洪亮，震得殿顶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走出议事殿时，朔方城的夕阳正斜挂在西边的天空，将墨色的城墙染成了暖金色。寒凝疑派来的轻骑已在殿外等候，为首的骑兵递给我一匹黑色的骏马：“使者，这是洲主特意为您准备的‘踏雪’，日行千里，能助您尽快赶回桑榆洲。”
我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踏雪的鬃毛柔软，四肢强健，显然是匹难得的好马。我勒住缰绳，回头看向议事殿的方向。寒凝疑正站在殿门口，朝我挥手，银灰色的软甲在夕阳下泛着光。
“驾！”我轻夹马腹，踏雪发出一声嘶鸣，朝着禾安关的方向奔去。风在耳边呼啸，朔方城的轮廓渐渐变小，我知道，这场关乎桑榆洲存亡的战争，终于有了转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