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墨汁,瞬间吞没了所有光线。
只有程肃剧烈起伏的轮廓,和他手里那瓶糖果微弱反着窗外残光,成为这混沌中唯一的锚点。
系统的死寂比之前的尖啸更令人恐慌。那不是关机,不是离线,而是某种更彻底的……湮灭。被强行抹除。被他。
「选项里……有没有我?」
他的质问还在空气里震颤,带着血淋淋的豁口,砸在我脸上。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发不出一个音节。有没有他?任务选项里当然没有。快穿者的手册里第一条就是禁止沉溺。可……
那杯他替我晾温的水,那次雨夜他脱下来罩在我身上的外套,结案后他眼底难得一见的、因我一句玩笑而泛起的细微笑意……那些无数个瞬间堆砌起来的、我命令自己必须忽略的“数据”,此刻却在他绝望的注视下疯狂翻涌,尖啸着要挣脱理智的束缚。
黑暗中,他动了一下。
不是攻击,不是逮捕。
他那只曾经稳如磐石、能精准握枪也能温柔替我拂去肩上灰尘的手,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试探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我猛地一颤。
他的指尖冰得像浸过雪水,却又有一股滚烫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绝望,从相贴的皮肤猛烈地传递过来。
“系统死了,对不对?”他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带着一种可怕的、洞穿一切的确认,“它不能再把你带走了。”
这不是询问。这是宣判。
对我,也对他自己。
他手指收拢,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我的存在,确认我不是另一场随时会醒的梦魇。
“那现在……”他靠得更近,额头几乎要抵上我的额头,滚烫的呼吸交织,空气稀薄得让人窒息,“现在,只剩下我和你了,林辰。”
没有系统。没有任务。没有选项。
只有一片狼藉的现实,和一个因为我的欺骗而彻底失控的程肃。
“回答我。”他逼视着我,即使在浓黑的暗影里,我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执拗地、疯狂地,要一个答案,“那些……到底有没有一点是真的?”
哪怕一点点。
我听见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声音,几乎要跳出来。喉咙里的硬块滚了又滚,试图拼凑一个否定的答案,一个符合快穿者准则的、利落的切割。
可那些字句卡在尖上,被他的颤抖,被那瓶可笑的糖果,被周遭这片因他执念而扭曲的、正在崩坏的空间,碾得粉碎。
灯光忽然又闪烁起来,明灭不定,像垂死的挣扎。
在那一闪而过的惨白光线里,我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苍白,眼底是无法掩饰的脆弱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疯狂。
我猛地闭上了眼。
声音像是被碾碎后,从肺腑最深处挤出来,干涩,嘶哑,轻得几乎听不见。
“……糖。”
只有一个字。
抓着我手腕的力道骤然一松,随即又更紧地箍上来,紧得生疼。
灯光停止了闪烁,彻底稳定下来,发出微弱却持续的光晕,将我们两人笼罩在一小片诡异的、平静的光圈里。
规则的崩坏,因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承认,而暂缓。
程肃沉默了。
长久的、令人心脏冻结的沉默。
然后,我听见他极深、极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被巨大痛苦洗礼后的、荒芜的平静。
“够了。”他说。
他松开了我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他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光线照亮他的脸,之前的疯狂和脆弱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决绝的疲惫。他看了一眼手中那个小小的玻璃瓶,然后将其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什么唯一的凭证。
“林辰,”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平稳得可怕,“系统死了,选项没了。”
“但你我的账,”他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钉住我,“得算。”
他转过身,不再看我,走向那扇依旧洞开的大门,走向门外那个属于我的、却已被他强行侵入并扭曲的现实。
“从现在起,”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没有一丝波澜,“你归我管。”
“用你欠我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