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现实世界走廊,此刻看起来陌生而扭曲。灯光苍白,空气凝滞,仿佛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薄纱。程肃的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透支一切后的孤绝,一步步走入那片异常的寂静。
他没有回头。
那句“你归我管”,不是询问,不是威胁,而是一道烙铁般的宣告,印在了这片刚刚经历过规则崩塌的空间里,也印在了我骤然缩紧的心脏上。
一辈子?
我用一场骗局换他身败名裂,他却要用一辈子来讨债?
脑海深处,系统的死寂是前所未有的空洞。没有任务提示,没有规则说明,没有抽离倒计时。只剩下一种无依无靠的失重感,和手腕上那圈被他攥出来的、隐隐作痛的红痕。
我扶着冰冷的流理台,试图站稳。咖啡的污渍已经干涸,黏在指尖,带来一种污浊的触感。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冷冽和绝望的气息,挥之不去。
我走到门口,看向外面。
走廊空无一人。程肃消失了。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可地板上,却清晰地印着几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带着细微尘土的军靴鞋印,一路延伸向电梯口。旁边的电子锁面板黯淡无光,彻底报废——被他刚才那种不讲道理的方式强行突破的证明。
这不是结束。
我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用你欠我的……一辈子。”
那句话在他嘶哑平静的语调里循环播放。
他要去做什么?一个身败名裂、跨越世界追来的“前”刑警,在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现实”里,要怎么“管”我?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诡异的平静笼罩着我。
没有人再来砸门。没有程肃的身影。新闻里关于他的报道悄然消失了,仿佛那个轰动一时的丑闻从未发生。网络上也检索不到任何相关信息,一切都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
我知道,这是他做的。
用他那份可怕的、连世界规则都能扭曲的“执念”,在清理战场。
我试图联系快穿局,报告系统异常和任务世界人物的入侵。所有发出的信号都石沉大海。我甚至尝试了几个紧急备用频道,回应我的只有一片虚无的忙音。
快穿局……好像彻底从我存在的维度里被擦掉了。
或者说,我被从快穿局的维度里擦掉了。
因为程肃。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我被困住了。困在这个我称之为“现实”的世界里,和一个因我而彻底失控的、拥有匪夷所思力量的男人之间。
第四天傍晚,我公寓的门铃响了。
不是粗暴的砸门,是正常的、短促的门铃声响。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走到门前,监控屏幕亮起。门外站着的不是程肃,是一个穿着某家高端餐厅制服的陌生配送员。
“林先生吗?您的餐点到了。”
我皱眉:“我没有订餐。”
“是一位程先生为您预订的。”配送员面带标准微笑,递过一个精致的保温食盒。
程先生。
我沉默了几秒,打开了门。
食盒很重,里面是几样做工极其考究的菜品,甚至贴心地配了汤品和甜点。全都是我喜欢的口味——是在任务世界里,被程肃留意到并记下的口味。
没有纸条,没有留言。
只有食物。精确、冷静、不容拒绝。
像是在投喂一只被圈养起来的、需要精心照料的金丝雀。
我盯着那还冒着热气的食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不是照顾,这是标记。是宣告所有权的方式。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门铃再次响起。这次送来的是一套衣服,从内衣到外套,尺寸分毫不差,面料昂贵,风格是我私下会偏好却很少购买的休闲款式。
第三天,是一台全新的、市面上还未正式发售的超薄笔记本电脑。我原有的那台旧电脑,在当天早上莫名其妙就无法开机了,送去维修点检查,说是主板某种罕见的烧毁,无法修复。
他无处不在。他用一种沉默而强横的方式,细致入微地侵入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替换掉所有“旧”的东西,包括那台可能还存在与快穿局微弱联系可能的电脑。
他在重塑我的世界。用一个没有系统、没有任务、只有他的世界,覆盖掉我原有的现实。
我试图反抗。我拒收了一次配送。
那天晚上,公寓毫无预兆地停了电。不是整栋楼,只有我这一户。一片黑暗中,只有窗外其他住户的灯光映照进来。
我在沙发上坐着,没有动。
一分钟后,电力恢复。
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复古的煤油灯造型的应急灯,散发着温和的光晕。灯旁压着一张便签纸。
纸上只有一行字,是程肃那手熟悉力透纸背的钢笔字:
「别怕黑。」
一股战栗从脊椎窜起。
他不是在安慰我。他是在告诉我,我的一切反应,都在他的注视之下。我的抗拒,毫无意义。
这种无处不在的控制,比直接的 confrontation 更令人窒息。
又过了几天,我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地址是一串乱码,内容只有一行字:
「明晚七点,澜庭餐厅。」
没有署名。
但我知道是谁。
他终于要出现了。不再满足于这种远程的、无声的圈占。
我看着那行字,指尖冰凉。
去,还是不去?
我有选择吗?
第二天晚上七点整,我站在澜庭餐厅门口。这家餐厅以位置难订和价格高昂著称,此刻却异常安静,看不到其他客人。
侍者引领我走向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程肃已经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不再是刑警的作训服,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股凌厉沉稳的气质。头发仔细打理过,下巴剃得干净,只是脸色依旧透着一种不见日光的苍白,眼下的青黑用镜片稍稍遮掩,但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在看到我时,骤然锐利起来,像锁定了猎物的鹰隼。
他起身,极其自然地替我拉开对面的椅子。
动作优雅,无可挑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感。
“坐。”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我依言坐下。桌面光滑如镜,映出我们两人模糊而对峙的倒影。
餐厅里流淌着低回的古典乐,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咖啡的香气。一切看起来都完美得像一场标准的约会。
如果忽略掉他那双眼睛深处,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疯狂压抑的暗流。
侍者上前倒水,然后安静退开。整个餐厅仿佛只剩下我们这一桌。
程肃将菜单推到我面前。
“看看想吃什么。”他说,语气寻常得像是对老友,“他们家的鹅肝和牛排不错。”
我没有动菜单,只是看着他。
“程肃,”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动作不疾不徐。
“履行承诺。”他放下杯子,看向我,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可怕,“我说过,你归我管。”
“用一辈子,把你欠我的,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