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黑暗，瞬间将两人吞噬。
坟坑远比想象中狭窄，为了完全隐匿气息，顾云舟不得不将林凡紧紧箍在怀里，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林凡依旧昏迷着，头颅无力地靠在顾云舟的肩颈处，冰凉的发丝蹭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那极其微弱的、属于化神修士的灵压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充斥在顾云舟的鼻尖。
顾云舟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前世今生，他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尤其是和“林凡”。
无论是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原主，还是眼前这个让他心态爆炸的冒牌货，这种紧密的、甚至能感受到对方体温（虽然冰凉）的贴合，都让他极其不适，头皮阵阵发麻。
他想把人推开一点，但坟坑就这么大，稍微一动，泥土就簌簌往下掉，只怕立刻就会暴露。
更何况，林凡伤得极重，此刻就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他也不敢乱动。
只能忍着。
顾云舟绷紧了下颌线，纯黑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闪烁着极度隐忍和烦躁的光。他强迫自己忽略掉怀里这具身体的触感，将全部心神集中在感应外界和维持魔骨的隐匿波动上。
然而，林凡似乎因为姿势不舒服，或者伤势痛苦，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难受意味的呻吟，眉头紧蹙，脑袋在他颈窝处微微蹭了蹭，试图寻找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顾云舟敏感的颈侧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般的痒意。
顾云舟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把人扔出去！
但理智死死拉住了他。
外面，赤阳真人那暴躁的声音和仙盟修士冰冷的呼喝声已经近在咫尺！搜索的动静就在坟包周围！
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顾云舟死死咬住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起，只能用更加用力地箍紧林凡，固定住他乱动的脑袋，同时从牙缝里挤出极低的气音警告：“别……动！”
也不知道昏迷中的林凡听没听见，或许是感受到了禁锢，他果然不再乱动，只是呼吸似乎更加急促痛苦了几分，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顾云舟感受着怀里这具身体的细微颤抖和冰凉温度，心中那点烦躁和不适，莫名其妙地被一种更深的、尖锐的担忧所取代。
他伤得太重了……
会不会……真的撑不住？
这个念头让顾云舟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痛。
他不再犹豫，也顾不得什么属性冲突了，再次小心翼翼地、将更加精纯温和的魔元，混合着魔骨的调和之力，缓缓渡入林凡体内，试图稳住他不断衰败的生机。
魔元流入，林凡身体的颤抖似乎稍微减轻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少许，无意识地往热源（顾云舟）的方向又贴近了一点点，仿佛雏鸟寻求庇护。
顾云舟：“……”
他全身的肌肉再次绷紧，整个人僵得像一块埋了千年的化石，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胸腔里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擂鼓般敲打着他的耳膜。
该死的……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就在顾云舟内心天人交战、备受煎熬之际——
砰！
一声闷响！似乎有人重重一脚踢在了坟包上！震得里面的泥土簌簌落下！
“妈的！搜遍了都没有！那魔崽子难道钻地底下去了不成？！”赤阳真人暴躁的声音几乎就在头顶响起，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杀气。
顾云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魔骨的力量催动到极致，将两人的气息彻底与泥土融为一体，不敢有丝毫外泄。
“赤阳道友，稍安勿躁。”一个冰冷的、属于仙盟执法修士的声音响起，“此地并无明显空间波动痕迹，那顾云舟重伤之下，不可能凭空消失。或许……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遁术，已经逃远了。”
“逃？他能逃到哪里去？整个修真界都在通缉他这个魔头！”赤阳真人怒吼，“还有林凡那厮！死得蹊跷！尸身也不知所踪！我看八成就是这魔崽子搞的鬼！说不定就是他弑师后潜逃！”
弑师？顾云舟心中冷笑，倒是给他安了个好罪名。
“林凡仙尊之事，仙盟自有定论。”那执法修士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既然此处无异状，我等还需去别处巡查。赤阳道友若有何线索，可随时告知仙盟。”
说罢，外面传来几声破空声，似乎大部分人都离开了。
但赤阳真人的气息却依旧停留在坟包附近，没有立刻离开。
顾云舟刚刚稍缓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这老匹夫，还不走？
果然，赤阳真人似乎在坟包周围踱步，声音阴沉地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可能藏在暗处的人听：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林凡，你收的好徒弟……把你那点见不得光的秘密全抖出来了……死得好……死得干净……”
他似乎在发泄着对林凡的怨气，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还有玄清子那个老狐狸……闭关闭关……我看是没脸见人了吧……凌霄宗……哼……”
他又咒骂了几句，这才似乎觉得无趣，狠狠一脚再次踹在坟包上，发泄似的骂道：“晦气！”
然后才化作一道赤光，悻悻离去。
直到赤阳真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天际，顾云舟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危险暂时解除。
但此刻，另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怀里的人……
顾云舟低下头，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林凡的状况。
然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
一双冰冷、虚弱、却依旧带着锐利审视光芒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在极近的距离，对上了他的视线！
林凡……不知何时……竟然醒了？！
四目相对，鼻尖几乎碰到一起，呼吸可闻。
顾云舟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大脑再次宕机！
林凡显然也刚清醒，眼神 initially 有些迷茫和恍惚，但很快便聚焦起来，看清了眼前几乎贴在他脸上的顾云舟，以及两人此刻极其暧昧……不，是极其尴尬和紧密的姿势！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那双冰寒的眸子中猛地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错愕、以及……显而易见的恼怒和羞窘？！
“你……！”他似乎是想要厉声呵斥，但发出的声音却沙哑微弱得如同气音，反而因为激动引动了伤势，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身体都在顾云舟怀里颤抖，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脆弱又狼狈。
顾云舟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防止他掉下去，另一只手笨拙地想要帮他顺气，却又不知道该碰哪里，动作僵硬在半空。
“放开……！”林凡一边咳嗽，一边试图挣扎，想要脱离这个让他无比难堪的怀抱，但虚弱的身体根本使不上力气，反而因为挣扎让两人贴得更紧，摩擦之间，气氛更加诡异。
“别动！”顾云舟也有些恼了，压低声音吼道，“你想把他们都引回来吗？！”
这句话似乎起到了作用，林凡的挣扎猛地一滞，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瞪着顾云舟，里面充满了冰凉的怒火和杀意，如果眼神能杀人，顾云舟此刻已经灰飞烟灭了。
两人就这么在狭窄黑暗的坟坑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紧紧贴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无声地用眼神厮杀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尴尬、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过了好半晌，林凡似乎终于缓过气来，咳嗽稍稍平息，但脸色依旧难看至极。他极其艰难地、试图偏开头，避开顾云舟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音冰冷沙哑，带着浓浓的嫌弃和压抑的怒火：
“出去……！”
顾云舟看着他那副明明虚弱得要死、却还要强撑着脸面、耳根似乎都有些微微发红的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邪火突然就散了不少，甚至……生出一点极其荒谬的想笑的感觉？
原来这个总是冷着脸、嘴巴毒辣、心思深沉的冒牌师尊，也会有这种……吃瘪的时候？
他非但没有立刻松开，反而故意又收紧了一下手臂，将人更牢地固定在自己怀里，感觉到对方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杀人目光，才慢悠悠地、压低声音回道：
“出去？然后被赤阳和仙盟的人抓个正着？师尊……您现在的状态，还能再打一场吗？”
他特意加重了“师尊”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戏谑。
林凡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更白了几分，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却偏偏无力反驳。
两人再次陷入僵持。
黑暗中，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一种极其古怪的氛围，在冰冷的泥土和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悄然弥漫开来。
最终还是林凡先败下阵来。
他极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认命了一般，不再挣扎，也不再看顾云舟，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冰冷破碎的字：
“疗伤……快点……”
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虚弱和……屈辱？
顾云舟看着他那副放弃抵抗、任人宰割（？）的模样，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那点恶劣的戏谑心思也淡了下去。
他不再多言，收敛心神，再次小心翼翼地运转魔元，混合着魔骨的力量，继续为林凡疏导修复那破损严重的经脉。
这一次，林凡的身体虽然依旧僵硬，却没有再明显排斥，只是微微蹙着眉，默默承受着那与他自身灵力属性截然不同、却异常温和有效的力量流淌。
寂静重新降临。
只有微弱的能量在两人紧贴的身体间无声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受到林凡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顾云舟才缓缓停止了魔元输送。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似乎又因为精力不济昏睡了过去，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死白得吓人。
顾云舟轻轻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身体，犹豫了一下，还是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没有将人推开。
外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危险，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只是……
感受着怀里这具冰凉却不再那么拒人千里的身体，顾云舟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恨意消散后，剩下的是一片茫然的废墟和……一种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们都是棋子。 都被命运和幕后黑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现在，能依靠的，似乎只有彼此了。
顾云舟缓缓抬起头，透过泥土的缝隙，望向外面那片被隔绝的天空，纯黑的眼眸中，冰冷逐渐被一种更加坚毅的光芒所取代。
林凡…… 不管你到底是谁…… 既然我们都重活一世…… 既然命运又把我们绑在了一起……
那这笔账，就慢慢算吧。
连同前世的，今生的，还有那个“源”的……
一起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