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五十的图书馆前，树叶上的露珠还坠着微光。

阮星尔背着半旧的黑色琴盒，脚步轻快地踩过石板路，栗色卷毛被她随手扎成丸子头，碎发贴在脸颊两侧，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亮橙色卫衣在晨雾里格外显眼，搭配水洗白的牛仔背带短裤，远远望去，像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橘子味硬糖，连空气都跟着甜了几分。

她左手拎着一个透明塑料袋，四杯冰豆浆裹着水珠，在晨光里泛着冷白的光——这是“早八占座小队”雷打不动的仪式。从学期中段开始，只要有考试周，几人就会准时在图书馆门口集合。

“星尔！这里！”林笙的声音从树影里传出来，她肩上挂着黑色相机包，镜头盖还没打开，却已经举着相机对准了阮星尔。

罗子嘉跟在旁边，胳膊上摞着四五块建筑模型板，板角用胶带裹着软布，生怕蹭到路人。

而许栀，这位平时只泡在建筑系实验室的学霸，今天居然也背着双肩包，手里攥着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数据表，表角都被捏出了浅痕。

“栀栀！你居然来了！”阮星尔蹦到许栀面前，把一杯豆浆递过去，“我还以为你要在实验室跟模型熬到天亮呢。”

许栀推了推银框眼镜，指尖在数据表上轻轻点了点：“结构力学模拟昨晚出了结果，今天要整理成报告，图书馆信号弱，效率高。”她说话时语速平稳，眼神却不自觉飘向图书馆大门，显然也惦记着那个靠窗的好位置。 四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站到玻璃门前排队。

七点整，管理员阿姨按下开关，玻璃门缓缓向两侧滑开，冷气裹着旧书的油墨香扑面而来。阮星尔第一个冲进去，鞋跟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身后三人紧随其后，目标明确——二楼的7-A-03座位。 那是整个图书馆的“黄金位置”：靠窗的单人桌，窗外就是篮球场，累了能抬头看会儿球；桌下藏着两个插座，足够给电脑、台灯和充电宝同时供电；最重要的是，下午的阳光会斜斜地落在桌面上，既不刺眼，又能把笔记照得清清楚楚。

可刚拐进二楼的长廊，阮星尔就停下了脚步。7-A-03的桌上，正贴着一张薄荷绿的便利贴，被折成了一架迷你三角钢琴的形状，琴盖微微掀开，露出里面用瘦长铅笔写的字：“7-A-03，留给音乐系的阮星尔。——JQ”

“哇！又是JQ！”林笙立刻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按下快门，“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吧？昨天是天蓝色，今天是薄荷绿，审美还挺在线。”

罗子嘉把模型板放在旁边的空桌上，凑过去研究那架“便利贴钢琴”，还伸手轻轻碰了碰“琴腿”：“据我分析，JQ要么是‘极勤快’，要么是‘极有钱’——你想啊，天天早起占座，还得特意折成钢琴形状，不是勤快是什么？要是花钱雇人干的，那就是有钱。”

许栀则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把数据表放在一边，认真地记录起来：“第一天是七点零一分，第二天是七点整，今天是六点五十九分，连续三天，误差不超过两分钟，精准得像个算法。而且便利贴的折叠角度也差不多，钢琴的高度、宽度比例几乎一致，应该是提前计算过的。”

阮星尔咬着冰豆浆的吸管，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张便利贴，还伸手把“钢琴盖”又掀开了一点：“图书馆的新服务吗？机器人占座？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林笙、罗子嘉和许栀同时翻了个白眼。林笙伸手戳了戳阮星尔的丸子头：“你是不是练琴练傻了？哪有机器人会特意把便利贴折成钢琴的？还只留给你一个人。” “就是啊星尔，”罗子嘉凑过来，压低声音，“你就没觉得，这JQ可能是个人？而且还是对你有意思的人？” 阮星尔眨了眨眼，把便利贴从椅背上撕下来，随手扣在冰豆浆杯底当杯垫：“对我有意思？可我不认识叫JQ的人啊。再说了，要是人的话，怎么不直接跟我打招呼？还留便利贴，多麻烦。”她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的贴纸本，翻到有小仓鼠图案的一页，用马克笔在上面画了一只龇牙笑的仓鼠，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便利贴钢琴，然后写上：“谢啦，不知道是谁先生！下次可以换个草莓味的颜色吗？”

写完，她把这张贴纸小心翼翼地贴在7-A-03的桌角，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把琴盒放在旁边，开始收拾桌面：“好啦好啦，别猜了，赶紧坐吧，一会儿位置就满了。” 三人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各自找了旁边的位置坐下。林笙打开相机，开始整理之前拍的照片；罗子嘉把模型板摊开，拿出胶水和剪刀，准备修改模型细节；许栀则翻开数据表，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八点刚过，图书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原本空荡的长廊变得热闹起来，翻书声、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这时，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走到了7-A-03旁边，他个子很高，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松开着，露出一点锁骨，锁骨上还贴着一枚银色的创可贴，看起来有些显眼。 他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书，书脊上印着“声律学”“播音发声技巧”的字样，显然是播音系的学生。

男生看了看阮星尔旁边的空位，又看了看周围满座的情况，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敲了敲桌面：“同学，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阮星尔正低头改琴谱，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男生手里的书，眼睛一亮：“没人没人！位置共享！你坐吧！”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琴盒往旁边挪了挪，给男生腾出更多空间。

男生显然没料到她这么热情，愣了一下，然后立刻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油纸袋，递了过去：“谢谢你啊同学，我早上买多了流沙包，给你一个吧。” 油纸袋里的流沙包还带着温度，金黄的外皮看起来油亮亮的，阮星尔眼睛都直了：“哇！我谢谢你才对！我最喜欢吃流沙包了！”她接过流沙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金黄的流沙瞬间流了出来，沾在嘴角，像偷吃了颜料的小孩。

“咔嚓！”林笙又按下了快门，笑着说：“今日表情包预定！星尔，你这表情也太可爱了吧！” 阮星尔鼓着腮帮，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嘛……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罗子嘉凑过来，压低声音，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星尔，你就不怕JQ知道你把它留给你的位置共享给播音系帅哥，程序错乱吗？” 阮星尔咽下嘴里的流沙包，擦了擦嘴角：“机器人不会吃醋的，它只会升级系统，下次可能会预留两个位置，一个给我，一个给我的朋友。” 男生坐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疑惑地问：“JQ？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吗？” 阮星尔解释道：“不是哦，我觉得应该是图书馆新出的占座助手吧，天天给我占这个位置，还会用便利贴折钢琴呢！” 男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还有这么有意思的AI？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说着，翻开了手里的声律学课本，开始小声地读起了绕口令：“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 他的声音清亮，咬字干净，即使是小声读，也带着播音系学生特有的韵律感。

阮星尔原本在改《小星星》的谱子，听到这熟悉的绕口令，忍不住用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打拍子。 她看着谱子上的音符，突然有了灵感，拿起笔，在《小星星》的旋律后面加了一段爵士切分，把原本平稳的节奏变得灵动起来。

十点多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切进来，落在桌面上，像一束温暖的追光。阮星尔停下笔，抬头看向窗外，篮球场上传来男生们打球的声音，偶尔还有欢呼声响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旁边的男生：“对了，我叫阮星尔，音乐系的，你呢？” “我叫顾屿，大三播音系的。”顾屿笑了笑，“昨天录播的时候不小心被话筒刮到了锁骨，所以贴了个创可贴，有点显眼，你别介意啊。” “不介意不介意！”阮星尔摆了摆手，“我之前练琴的时候还被琴键夹过手指呢，比你这个严重多了。”她说着，还伸出左手，指节上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两人聊得投机，顾屿还给阮星尔讲了一些播音系的趣事，比如录播时突然闯入的猫，还有老师让他们用方言读绕口令的糗事。阮星尔也给顾屿看了自己改的《小星星》谱子，还小声哼了两句，顾屿立刻说：“这个爵士切分好有意思！要是配上绕口令，说不定能成个有趣的节目。”

中午十二点，图书馆里的人开始陆续离开去吃饭，阮星尔也收拾起书包。她把那张薄荷绿的便利贴从豆浆杯底揭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回钢琴的形状，夹在自己的琴谱里当书签。

离开前，她还特意绕到一楼的前台，问管理员阿姨：“阿姨，请问JQ是咱们图书馆新推出的占座助手吗？就是会用便利贴折钢琴，还帮人占座的那个。”

管理员阿姨正低头整理借阅记录，听到这话抬起头，一脸茫然：“JQ？没听说过啊。我只管开门关门，整理图书，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阮星尔“哦”了一声，挠了挠头，心里更疑惑了：“会是谁呢？”她一边嘀咕，一边转身蹦跶着离开了图书馆，马尾在空气里画出一串小小的问号。

林笙、罗子嘉和许栀跟在后面，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走出图书馆大门，林笙率先开口：“我赌十杯冰美式，JQ绝对是个人，而且肯定认识星星。” 罗子嘉立刻接话：“我赌二十杯，JQ不仅认识星星，还暗恋她！你看啊，天天早起占座，还只占星星喜欢的位置，便利贴折成钢琴形状，明显知道星星是学音乐的。”他顿了顿，看向前面那个正低头数着琴谱里便利贴数量的橘色背影，叹了口气，“可惜啊，咱们这位小太阳，目前——” 他的话没说完，但林笙和许栀都懂了。

两人顺着罗子嘉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阮星尔嘴里还哼着早上改的爵士版《小星星》，脚步轻快得像只小兔子，好像完全没把“JQ是谁”这件事放在心上。

“完全没信号。”三人异口同声地叹气，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阳光穿过旁边玉兰树的缝隙，洒在阮星尔手里的便利贴钢琴上，给薄荷绿的纸面上镀了一层淡淡的糖霜。风轻轻吹过，掀起阮星尔的卫衣衣角，也吹动了琴谱里的便利贴，“钢琴”的影子在地面上轻轻晃动。

JQ的故事，还藏在图书馆的晨光里，藏在薄荷绿的便利贴里，藏在众人的猜测里。而阮星尔，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向食堂，完全没意识到，有一份小心翼翼的心意，正跟着她的脚步，悄悄落在了洒满阳光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