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闻笛乍临
相悦客栈的天井里,晨露还未散尽,青石地面泛着湿漉漉的光。欧阳楚月的身影已在晨光中翻飞,她手中的玉女剑寒光闪闪,剑尖划破空气,带起阵阵轻啸,将廊下的柳条都震得簌簌作响。一套峨眉剑法练得行云流水,收势时剑指苍穹,红绸剑穗在空中划出个漂亮的圆弧,稳稳落在肩头,几缕被剑气拂起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
“欧阳姑娘好功夫!” 纤云端着个砂锅从厨房出来,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气顺着锅盖的缝隙往外钻,混着淡淡的药香 —— 那是她特意加了当归、枸杞熬的羊肉汤。她把砂锅放在廊下的石桌上,又从食盒里拿出几个粗瓷碗,“快过来喝汤,我特意给你多加了辣子,驱驱晨寒。”
欧阳楚月收剑入鞘,剑鞘与腰间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用袖口随意擦了擦,接过碗,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麻辣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羊肉的醇厚暖意,驱散了晨练的寒气。“还是纤云你懂我。” 她咂咂嘴,目光扫过石桌上的碗,“这碗怎么没放辣子?”
“那是给孟公子的,” 纤云笑着往那碗汤里撒了点糖,用勺子搅了搅,糖粒在汤面融化成小小的漩涡,“他不爱吃辣,加点糖提提鲜。” 她忽然想起什么,往后院的方向努了努嘴,“对了,欧阳姑娘,你找小月啊?在后院喂鸽子呢。”
“喂鸽子?” 欧阳楚月挑眉,放下碗时汤汁溅出几滴在石桌上,“她还有这闲心?昨天不是还哭着说鸽子不肯跟她回家吗?”
纤云捂着嘴笑,眼角的笑纹像漾开的水波:“谁说不是呢。她说那些信鸽能认流沙国字,非要教它们啄‘幽影楼’三个字的纸条。昨天还把我攒的几张流沙国文信纸全撕了,说是要做教具呢,气得我差点拿擀面杖打她的屁股。”
话音未落,韦小月就抱着只灰鸽子冲进天井,藕荷色裙摆沾着草屑,发间还别着朵沙枣花,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是刚从野地里回来。“孟公子!你看我教会它认‘雪’字了!” 她展开掌心,鸽子正用尖喙啄着块刻着流沙国文的木牌,啄得笃笃响,木牌边缘还沾着点碎屑。
孟露桥刚从楼上下来,月白长衫的袖子松松挽着,露出半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却不虬结 —— 那是常年练掌法的痕迹,武当 “天罡掌” 讲究内劲流转,练出的是绵里藏针的力道。他接过木牌看了看,流沙国文的 “雪” 字刻得歪歪扭扭,边缘还沾着点淡黄色的粉末。他忽然笑了,眼角的淡痣在晨光里格外分明:“这鸽子怕是认的不是字,是你掌心的桂花糕碎屑。”
韦小月的脸腾地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连耳根都染上粉色。她慌忙把鸽子塞进怀里,手指绞着裙摆:“才不是……” 话没说完,怀里的鸽子扑棱棱飞了出来,翅膀扫过她的发梢,带落了那朵沙枣花,直冲向刚进门的人。
来的是石榴夫人,她手里拿着本账册,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拧成了疙瘩。鸽子吓得她猛地后退一步,账册掉在地上,纸页散了一地,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账目。“这死鸽子,没头没脑的!” 石榴夫人拍着胸口,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头上的金步摇一阵乱摆。
韦小月连忙跑过去捡账册,膝盖在门槛上磕了一下也顾不上疼,嘴里不停道歉:“对不起石榴夫人,我没看好它…… 我这就把它抓回来!” 说着就要去追鸽子。
石榴夫人叹了口气,弯腰捡起账册翻了翻,脸色更差了,嘴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罢了罢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大堂,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斑,“这都快晌午了,连个住店的都没有,再这么下去,客栈怕是要撑不住了。上个月的房租还没给房东呢。”
孟露桥捡起地上的骨制令牌,递到石榴夫人面前,令牌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石榴夫人,您见过这个吗?”
石榴夫人看到令牌的瞬间,脸色骤变,手里的账册 “啪” 地掉在地上,像是烫到了手。她指着令牌,声音都在发抖,带着浓浓的颤音:“这、这是幽影楼的令牌!你从哪得来的?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拿出来!”
“在城西荒地捡到的。” 孟露桥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眼神躲闪,显然知道的不止这些,“您知道幽影楼?”
石榴夫人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这幽影楼是流沙国的一个秘密组织,行事狠辣,杀人不眨眼。据说他们的人个个身怀绝技,而且心狠手辣,只要给钱,什么事都敢做。前几年边境上丢了一批官银,查来查去,就查到了幽影楼头上,可最后还是让他们跑了,连带着负责追查的官差都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杜金和苏小红遇害的方向,眼神里带着恐惧,“我看啊,杜掌柜和苏姑娘的案子,多半也是他们干的。不然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延州城里接连杀人。”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客栈门口,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响亮。接着是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沉重而平稳,听起来像是来了辆华贵的马车。
众人都好奇地往门口看,只见一个穿着湖蓝色襦裙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裙摆上绣着银色的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缀了满裙的星光。她身姿高挑,比一般女子要高出半头,容貌明艳,一双眼睛像含着秋水,顾盼间带着股天生的骄傲,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她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个是精瘦的中年男子,腰间别着把弯刀,刀鞘上镶嵌着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另一个是个年轻女子,梳着双丫髻,手里拿着个包裹,包裹上的锦缎流光溢彩。
女子走进客栈,目光扫过大堂,像是在审视什么,最后落在孟露桥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这家客栈看着倒还干净。”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流沙国口音,却吐字清晰,“我们要三间上房,再备些好酒好菜,要你们这儿的招牌菜。”
纤云连忙迎上去,手里还拿着擦桌子的抹布:“客官里面请,上房还有三间,都是朝南的,采光好。我们这儿的酱牛肉、炖羊肉都是招牌,您要不要尝尝?”
“不必了。” 女子抬手打断她,指尖涂着凤仙花汁,泛着淡淡的红。她径直走到孟露桥面前,微微颔首,动作带着点异域的礼仪:“在下耶律闻笛,流沙国来的客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孟露桥。” 孟露桥拱手还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 这女子虽然穿着中原服饰,却难掩一身贵气,裙摆上的银线绣纹绝非普通客商能负担得起,而且她腰间的银铃串,看起来与苏小红遇害现场找到的银铃碎片有些相似。
耶律闻笛听到 “孟露桥” 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快得让人抓不住,像是惊讶,又像是早就知道。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让明艳的容貌多了几分娇俏:“原来是孟公子,久仰大名。”
站在一旁的宁若雪听到 “耶律闻笛” 四个字,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耳朵里嗡嗡作响。“露桥闻笛”—— 这四个字在她脑海里炸开,让她瞬间想起周邦彦的词句:“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那词句里描绘的爱情缠绵悱恻,带着江南的烟雨朦胧,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偷偷看向孟露桥,见他神色如常,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一起涌上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知道这只是巧合,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仿佛看到了他与这个名叫闻笛的女子并肩站在西湖边的画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指尖却悄悄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