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跳跃着,果木燃烧的清冽烟气和烤肉的焦香固执地盘踞在这片钢铁噪音的缝隙里。顾笙站在冰冷的阴影中,脚下的泥泞和钢筋废料硌着靴底。胃里那块凝固的油脂被这原始的肉香猛烈搅动,饥饿感像苏醒的兽,在喉咙深处咆哮。她看着火架上那只滋滋作响、金黄焦脆的小兽,看着篝火旁那个沉静如石、只露出冻红鼻尖和干裂嘴唇的身影。口腔里咸苦腥膻的余味被汹涌的唾液冲刷着,额角被工地的寒风刮得生疼,但篝火散发的暖意像无形的磁石,牵引着她往前挪了一步。
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篝火旁的身影猛地一僵!那只握着树枝、沉稳翻动烤物的手,瞬间停滞在半空。压低的毛线帽檐下,那双一直专注于火焰的眼睛倏地抬起,像黑暗中骤然点亮的兽瞳,锐利、冰冷、充满警惕,直直刺向阴影中的顾笙!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穿了篝火营造的短暂暖意。空气仿佛凝固了。果木燃烧的噼啪声、油脂滴落的滋啦声、甚至远处巨大的工地噪音,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模糊。只有那双在帽檐阴影下亮起的、带着极度戒备和一丝凶狠的眼睛,牢牢锁定了她。
顾笙的心脏像是被那目光狠狠攥住,猛地一缩!脚步钉在原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胃里翻腾的饥饿感瞬间被冰冷的警惕取代。那眼神太熟悉了,在油田荒原那个黑洞洞的管道口前,她感受过同样冰冷的注视。只是这一次,更近,更直接,带着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原始的凶戾。
篝火旁的身影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握着树枝的手却绷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目光像探照灯,在她脸上、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空气里果木的清香和烤肉的焦香依旧浓郁,此刻却混合进一股冰冷的、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粘稠地流淌。几秒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顾笙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耳膜的轰鸣。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靴子踩在一块松动的碎石上,发出更大的声响。
这声音像点燃了引信!
篝火旁的身影猛地弹起!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他像一头被惊动的豹子,迅捷无比地扑向火架!那只沾满油泥、骨节粗大的手,不是去拿烤好的肉,而是像铁钳一样,狠狠抓住那只被烤得金黄焦脆的小兽的一条后腿!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滚烫的油脂和焦脆的皮肉被硬生生撕开!篝火被这剧烈的动作带起的风搅动,火苗猛地窜高,映亮了他瞬间暴露在火光下的半张脸——那是一张极其年轻、却布满风霜和污垢的脸,颧骨很高,嘴唇紧抿成一条凶狠的直线,眼睛在火光下亮得吓人,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恐惧?
他甚至没有看顾笙一眼,只是死死盯着手里那条被他暴力撕扯下来的、冒着滚烫热气和油脂的后腿肉。然后,他猛地转身,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朝着基坑更深处、那片由巨大水泥管和废弃模板堆成的、更加黑暗混乱的迷宫,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动作迅捷得不可思议,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浓重的阴影和机器的轮廓后面。
篝火旁,只剩下那只被撕掉一条后腿、残缺不全的烤兽尸体,歪斜地架在树枝上,断口处裸露着粉红色的、冒着热气的肌肉和白色的肌腱,金黄的焦皮边缘滴着滚烫的油脂,“滋啦”一声滴落在通红的炭火上,腾起一小股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果木的清香、烤肉的焦香、还有那滴落油脂的腥气,混合着篝火被扰动后残留的烟尘,在这冰冷的工地阴影里,弥漫开一种极其怪诞、又令人作呕的气息。
顾笙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胃里那块被勾起的油脂,此刻像一块冰冷的铅,沉甸甸地坠着,坠得她胸口发闷。口腔里残留的唾液变得冰冷苦涩。额角被寒风刮过,皮肤绷得快要裂开。那双骤然亮起又瞬间消失的、带着疯狂和恐惧的眼睛,那声刺耳的撕裂声,还有眼前篝火上那只残缺的、滴着热油的烤物……像一组冰冷而暴烈的画面,深深地刻进了视网膜。
巨大的工地噪音重新涌回耳膜,搅拌机的轰鸣,金属的撞击,卡车的引擎……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神经。她猛地转过身,像逃离那片被撕裂的篝火和冰冷的注视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碎石,朝着工地外、朝着有灯光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胃里那团冰冷的铅块随着奔跑剧烈地晃动,每一次颠簸都带来强烈的恶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