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碎甲·玉瓷裂痕与真心焚烬
书名:阙影双杀 作者:未语 本章字数:5457字 发布时间:2025-08-29

第七十一章:碎甲·玉瓷裂痕与真心焚烬

谢孤舟几乎是被人半搀半架着“请”进漪兰殿偏殿的。

侍卫们的动作恭敬却不容抗拒,他们脸上的惊惧尚未褪去,看向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混杂着对“刺客”的残余敌意、对“殿下”命令的绝对服从,以及更深层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偏殿内灯火通明,驱散了殿外的血腥和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绷与诡异。宫人低着头,脚步匆匆,准备好热水、伤药、干净布巾,又迅速退下,不敢多看一眼站在殿中、浑身浴血、气息凛冽如煞神般的谢将军,更不敢去揣测寝殿内那位刚刚展现了非人武力的“病弱”殿下。

谢孤舟挥开了想要上前帮他处理伤势的侍从,独自站在殿中央。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内力空虚带来的晕眩阵阵袭来,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感官,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死死系在那扇通往内殿的、紧闭的雕花门扉之后。

她在里面。
刚才那个撕破夜色、一击逼退强敌、攥着他衣襟说出那样话的她,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

那句“你的人命是我的”还在耳中轰鸣,带着她指尖残存的冷香和血腥气,烫得他心口发颤。

为什么?
凭什么?
她究竟……是谁?是萧灼,还是萧烬?或者,都是?

巨大的谜团和更巨大的情感浪潮冲击着他,让他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站立着,像一尊等待审判的石像。

内殿毫无动静。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外面那石破天惊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淌。

终于,那扇门被无声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宫人,出来的只有她。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件染尘的素白寝衣,而是一袭墨蓝色的宫装常服,宽大的袖口绣着暗银色的云纹,将她周身那股未散的杀气和锐利稍稍收敛,却更添几分沉郁莫测的威仪。墨发简单挽起,插着一根素玉簪,脸上没有任何脂粉,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黑得吓人,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她手里端着一个乌木托盘,上面放着伤药、干净的纱布和一把小巧锋利的银剪。

她走到他面前,脚步无声,目光在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上一扫,冰冷得不带丝毫情绪。

“把衣服脱了。”她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谢孤舟猛地抬头看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动。他不是忸怩,而是被这直接到近乎粗暴的命令和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钉在了原地。

见他不动,萧烬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极不耐烦,直接将托盘放在旁边的矮几上,拿起那把银剪,上前一步,冰冷的剪刀尖端直接抵在他胸前破碎染血的衣襟上。

“要我帮你?”她抬眼,眸光如刃,直刺他眼底。

距离太近了。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睫极细微的颤抖,看到她苍白嘴唇上因为紧绷而出现的细微纹路,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更浓郁的、混合着清苦药香和一丝极淡血腥气的冷冽味道。

谢孤舟的心脏像是被那剪刀尖端刺中,猛地一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胸腔里翻腾的情绪,抬手,自己解开了早已破烂不堪的玄色外袍和里衣的系带。

衣衫褪下,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疤的上身。新的伤口仍在缓缓渗血,与旧日的疤痕交错,勾勒出一幅属于武将的、狰狞而又充满力量感的图谱。

萧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一寸寸掠过那些伤口,尤其是在他左胸下方,一道颜色略深、形状略显奇特的旧疤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是他曾经在某次任务中留下的,并非她所为。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周身的空气似乎更加凝滞了几分。

她拿起沾了清水的布巾,开始清理他肩胛处一道较深的刀伤。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用力刮去凝结的血痂和污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谢孤舟闷哼一声,肌肉瞬间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她的侧脸在灯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唯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她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无波。

“为什么?”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声音沙哑地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仿佛不得到一个答案,他就会被活活憋疯,“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可以……”

明明可以借侍卫之手杀了他灭口。
明明可以看着他死在那面具高手剑下。
明明可以继续隐藏下去,维持那看似完美无缺的假象。

萧烬清理伤口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声音冷硬地打断他:“我说了,你的命,现在归我。”

“归你?”谢孤舟几乎要笑出来,是那种带着血沫的、痛苦的笑,“以什么身份?长公主殿下?还是无烬城首领,‘烬’?”

最后那个名字,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带着一种复杂到极致的痛楚和确认。

萧烬猛地抬起头,黑眸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冰冷的杀意瞬间迸发,几乎要将他吞噬!她手中的银剪下意识地抬起,锋利的尖端直指他的喉嚨!

“你找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冰棱碎裂,充满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谢孤舟却毫不退缩,甚至迎着那几乎能刺穿他喉咙的剪刀尖端,向前逼近了半分,目光灼灼地锁住她:“那我该称呼你什么?殿下?还是……萧烬?”

“闭嘴!”萧烬厉声喝断,手腕一抖,剪刀尖端几乎要刺破他颈间的皮肤,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线。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两人近距离地对峙着,一个手持利刃杀意沸腾,一个伤痕累累却目光如炬,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激烈碰撞。

谢孤舟看着她眼底那几乎失控的暴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他心中的那个答案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沉重。

他忽然放弃了逼问,语气变得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那道疤,我看到了。在同样的位置,‘烬’的身上也有一道,是我亲手留下的。是在两年前,苍风岭的那次围杀,对不对?”

萧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剪刀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没有说破是哪一道疤,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还有你的眼神,”谢孤舟继续说着,目光像是要将她彻底剥开,“你看我时的眼神,和‘她’看我的眼神,不一样。和你看谢孤舟的眼神,也不一样。”

“围场那次,你救我时用的身法,是无烬城的‘鬼影步’。”
“刚才你挡下那一击的力道和角度,和荒原上那一夜,一模一样。”
“甚至你此刻压抑怒火时,下颌绷紧的弧度……”

他一件件,一桩桩,将那些破碎的、被他反复咀嚼怀疑的细节,平静地摊开在她面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也敲打在他自己鲜血淋漓的心上。

萧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最终变得一片惨白。她眼中的杀意和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几乎是绝望的冰冷所取代。

她忽然手腕一翻,收回了剪刀,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危险的距离。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谢将军。”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空洞,“有些事情,烂在心里,对所有人都好。”

“包括对你吗?对你……姐姐吗?”谢孤舟紧追不舍,他今天一定要撕开这层迷雾,哪怕下面是万丈深渊。

听到“姐姐”二字,萧烬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猛地别开脸,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侧脸线条僵硬如石雕。

“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谢孤舟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来,他上前一步,不顾身上的伤口崩裂,鲜血再次渗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冰凉,在他滚烫的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挣脱,却被他死死攥住。

“怎么会与我无关?!”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底猩红,“我追查了‘烬’这么多年,与她交手无数次,我伤过她,她也差点杀了我!我以为我们是宿敌!是不死不休的对手!”

“可我却又忍不住被‘萧灼’吸引!觉得她娇憨下的坚韧那么熟悉,那么让人……心动!”他说出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迷茫。

“而现在你告诉我,她们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两个人,却共用着身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一个在光明下承受荣耀,一个在黑暗里背负所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谁?!而我……我到底……”

他哽住了,巨大的混乱和情感冲击让他几乎语无伦次,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眼底翻涌的痛楚。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一块浮木。

萧烬被他眼中那赤裸裸的痛苦和confusion (困惑) 灼伤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孤舟,不再是那个冷峻孤高的剑客,也不是那个战场上睥睨一切的将军,而像一个迷失了方向、被真相撞得头破血流的孩子。

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任由他抓着手碗,目光垂落,看着地面两人几乎交叠在一起的影子,长长的睫毛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良久,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叹息般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烟:

“我是影子。”
“一直都是。”
“萧灼是光,就够了。”

短短三句话,像三根冰冷的针,刺入谢孤舟的心脏,也彻底揭开了那残酷真相的一角。

影子……
光……

所以,真的是这样。所以,皇帝默许,百里牧云守护,所以她们要如此艰难地隐藏……所有零碎的线索,终于在这句话中串联成了一条清晰却令人窒息的血色链条。

“为什么……”他喃喃道,声音破碎不堪,“为什么要这样……这对你……太不公平……”

“公平?”萧烬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苍凉,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他,黑眸里是一片死寂的荒原,“这世间何曾有过公平?谢孤舟,你混迹朝堂江湖这么多年,竟还如此天真吗?”

“双生子是不祥之兆,尤其对于皇室。一胎双凤,更是大忌中的大忌。”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诉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要么一起被遗弃,要么……留一个,藏一个。留下那个最像‘祥瑞’的,藏起那个注定要活在阴影里,去做所有光做不到、也不能做的事的。”

“萧灼天生心脉有损,体弱多病,但她聪明,豁达,像太阳一样温暖,她适合站在光明里。而我……”她顿了顿,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查的涩然,“我身体康健,学武资质极佳,心也够冷,够硬。所以,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成为她的影子,替她扫清一切障碍,处理一切污秽,承担所有她不能承担的罪名和危险。”

“镇北将军的军功?呵……那需要绝对的武力、狠辣和决断,萧灼的身体和性子都不适合长期浸染边关苦寒和血腥杀戮。但南晏需要一位‘战神’,所以,那只能是我。”
“无烬城的存在?朝堂之上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蛀虫,总有需要不见光的手段去处理的麻烦。皇帝不能做,萧灼不能沾,所以,那也只能是我。”

她看着他,目光里是彻底的冰冷和麻木:“现在你明白了吗?谢大将军?你看似心动的光,和你视为宿敌的影,从来就是一体的两面,缺一不可。这就是皇家,这就是真相。肮脏,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谢孤舟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他想象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真相竟是如此……沉重和绝望。将一个孩子从小剥离,推向黑暗,只为了成就另一个的光明?这是何等的……残酷!

而她却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来,仿佛早已接受,早已麻木。

那该是多么深的痛苦和孤独?

他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想起那道旧疤,想起她一次次在任务中与他交锋时的冷厉和偶尔的……手下留情?

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里面充满了铺天盖地的愧疚、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对这命运安排的愤怒,对让她承受这一切的愤怒!

“所以……”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所以围场那次,你救我,是因为……”

“因为你不能死。”萧烬快速打断他,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的面具,甩开了他的手,转身拿起伤药,动作重新变得机械而冷漠,“你死了,萧灼会伤心,朝堂会动荡,皇帝会追究。于公于私,你都死不得。”

她的话像冰水一样泼下来,试图浇灭他眼中刚刚燃起的、名为“或许她对我也有不同”的火苗。

但谢孤舟此刻却像是开了窍,他死死盯着她的背影,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只是这样?”他追问,带着一种不肯罢休的执拗,“那刚才呢?刚才你完全可以不出来!你可以看着我被杀,或者被侍卫拿下!那样你的秘密就安全了!你为什么还要出来?为什么还要承认?为什么还要说……说我是你的人?”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萧烬准备给他上药的动作猛地顿住,背对着他,肩膀线条绷得极紧。

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以及两人之间那激烈无声的情感拉锯。

良久,萧烬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冷漠。

“为什么?”她重复着他的问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双黑眸终于再次对上他的视线,里面翻滚着他看不懂的、浓稠的黑暗。

“或许是因为我厌烦了。”
“厌烦了永远藏在暗处,厌烦了看着你们所有人追逐着光,却对影子视而不见甚至唾弃!”
“厌烦了每次和你交手后,都要压抑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厌烦了明明……”

她的声音再次哽住,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剧烈的挣扎和痛苦,但最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她猛地抬手,不是拿起伤药,而是直接抓住了谢孤舟的手臂,将他用力扯向自己!

谢孤舟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向她。

下一秒,她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抚上了他颈侧那道刚刚被剪刀尖端划出的、细微的血痕!

紧接着,在谢孤舟震惊的目光中,她踮起脚尖,仰起脸,将自己的唇,狠狠地、带着一种毁灭般的决绝,压在了那一道血痕之上!

那不是吻。
那更像是一种烙印。
一种宣告。
一种……绝望的吞噬。

温软冰凉的唇瓣贴合着皮肤,沾染上微腥的血气,带来的触感却如同烙铁般滚烫,瞬间烧熔了谢孤舟所有的理智和思考能力!

他浑身剧震,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那短暂的、却足以惊心动魄的接触,以及她身上那铺天盖地袭来的、冰冷又炽烈的气息!

萧烬一触即分,迅速后退,唇上沾着一抹属于他的血色,映得她苍白的脸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美感。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微微起伏,黑眸中仿佛有风暴在席卷,却又被她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破碎的、孤注一掷的冰冷。

“现在明白了吗?谢孤舟?”

她看着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残忍的清晰:

“这就是原因。”
“无关光明,无关影子。”
“只是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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