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暗涌·敌对方窥破秘密的蛛丝马迹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这八个字，如同八根烧红的钢钉，狠狠楔入萧烬的颅骨，带来一阵尖锐的嗡鸣和几乎令人窒息的冰冷。她扶住桌沿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坚硬的木料之中，才勉强支撑住瞬间虚软的身体。
殿内烛火跳跃了一下，将她骤然苍白的脸映得明暗不定，那双刚刚还氤氲着水汽迷离的黑眸，此刻已彻底冻结，深不见底，仿佛暴风雪前的死寂海面。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感受到上方传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怖低气压，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萧烬开口，声音竟出乎意料的平稳，只是带着一种刮过冰刃般的冷冽：“消息来源？确认了几遍？”
“是天机阁设在北疆军中的最高级别暗桩，‘灰隼’，动用了一次性加密频道直接发往无烬城总部。属下接到总部转来的最高警报后，立刻动用了三条备用线路交叉验证。北疆军中目前确已大乱，副将秦岳已秘密派出三批精锐小队沿雪崩区域搜寻，但……风雪极大，地形复杂，至今……毫无所获。”黑衣人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却难掩声音里的颤抖。他知道这个消息对首领意味着什么。
灰隼……一次性频道……秦岳秘密搜寻……毫无所获……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砸在萧烬心上，将方才那一点点偷来的、不真实的温暖彻底砸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铺天盖地的恐惧。
姐姐……
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意、体弱却比谁都坚韧、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和软肋的姐姐……被埋在了北疆酷寒的冰雪之下？
不！不可能！
萧灼武功盖世，医术毒术双绝，心思缜密，怎么可能轻易被一场雪崩困住？这其中定然有蹊跷！
强烈的否定和护佑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最初的恐慌。萧烬猛地直起身，周身那股属于无烬城首领的、冷酷决断的气场再次回归，甚至比以往更甚，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孤注一掷的锐利。
“传令。”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杀意，“一、启动‘猎鹰’计划，调动北疆境内所有无烬城和天机阁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搜寻镇北将军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严密监控北疆军中和朝堂所有动向，尤其是以荣亲王、李相等为首的那几个老狐狸！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三、封锁消息！在我允许之前，将军失踪之事，绝不能让朝堂知晓，更不能传入后宫，尤其是陛下和母亲耳中！若有半分泄露，提头来见！”
“四、……”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但很快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严密监视谢孤舟将军府邸及其所有亲信动向。他若有任何……异常举动，或试图探查北疆或宫中之事，立刻回报，但……暂勿阻拦，更不可伤他分毫。”
最后一条命令带着明显的矛盾和维护，但在场的黑衣人不敢有任何疑问，立刻低头应道：“是！首领！”
“下去吧。一刻钟后，我要看到初步行动计划放在我的案头。”萧烬挥挥手，背影挺拔而孤峭，仿佛一座骤然被冰雪覆盖的孤峰。
黑衣人如蒙大赦，迅速无声退下，消失在阴影之中。
殿门重新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外面是即将因这惊天变故而掀起的暗流汹涌，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压抑。
萧烬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确认殿外再无他人，她挺得笔直的脊背才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柱子，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方才与谢孤舟纠缠的画面，他炽热的体温，坚定的眼神，那句“你的路，我陪你走”的誓言……如同最辛辣的嘲讽，刺痛着她的神经。
姐姐生死未卜，她却在这里……沉溺于儿女私情？
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
还有他……谢孤舟。她刚刚才那般决绝地将他推开，用最伤人的方式。如今又要暗中监视他……萧烬啊萧烬，你究竟还能更卑鄙、更可笑一些吗？
可是她没有办法。
姐姐的安危高于一切。
朝堂的稳定高于一切。
她们苦苦守护的秘密，高于一切。
个人情爱，在这滔天巨浪面前，渺小得不堪一击，甚至……是致命的弱点。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冰封之下。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她必须立刻冷静下来，分析局势，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雪崩……真的是意外吗？
北疆战事已近尾声，残余敌军不过是丧家之犬，为何姐姐会突然亲自深入追击？还偏偏遭遇了雪崩？
是敌军临死反扑的陷阱？还是……朝中有人不想让“镇北将军”活着回来？甚至……已经窥破了将军与公主之间的联系？
一想到后者，萧烬的心猛地一沉。
她和姐姐的身份伪装并非天衣无缝，之前围猎场她已暴露过多，萧澈显然已知晓大半，谢孤舟……经过今夜，恐怕也已窥得真相。还有那个一直沉默旁观的百里牧云……
知道的人越多，漏洞就越大。
若是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掌握了蛛丝马迹，借此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清理所有可能的隐患！
萧烬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唤人，殿外却再次传来小心翼翼的通报声。
“殿下……百里牧云世子求见，说是有紧急要事。”
百里牧云？
他此时入宫？难道南疆也得到了消息？还是……
萧烬眸光微闪，迅速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理了理微皱的衣袍，走到主位坐下，声音恢复了平日“长公主”那般略带慵懒却威仪不失的语调：“深更半夜，世子有何要事？请他进来吧。”
殿门打开，一身月白常服的百里牧云快步走入。他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急切，见到安然坐在灯下的萧烬，他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目光快速扫过殿内（尤其是地面上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水渍和隐约的药味）时，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担忧。
他依礼躬身：“深夜叨扰殿下，臣罪该万死。”
“世子不必多礼，何事如此急切？”萧烬抬了抬手，语气平和，仿佛刚才那个杀意凛然的首领只是幻觉。
百里牧云直起身，目光坦诚地看向她，并未迂回，直接压低声音道：“殿下，臣刚刚收到南疆秘线传书，北疆似乎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变故。事关镇北将军，臣心中不安，特来禀报殿下，并请殿下示下，南疆可否需要暗中协助？”
他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他知道北疆出事了，而且是将军的事，他是来表态和支持的。
萧烬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百里牧云的消息竟然如此之快？甚至可能比无烬城的渠道更早？南疆的势力……果然深不可测。他此刻前来，是真心相助，还是试探？或者……另有所图？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和担忧：“将军？将军怎么了？本宫方才小憩，并未接到北疆军报。世子听到了什么消息？”
百里牧云看着她完美无缺的表演，心中微涩，却也不点破，只是顺着她的话道：“消息来源混杂，尚不确定。只说将军追击残敌时遇险，具体情况不明。但京中此刻……恐怕已非密不透风之墙。臣担心，若真有变故，某些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宫外某个方向，那里是几大权臣府邸的所在。
萧烬的心再次下沉。百里牧云的话证实了她的担忧——消息可能已经泄露了！至少，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世子所言极是。”萧烬微微颔首，脸上带着符合“长公主”人设的忧虑和依赖，“将军乃国之柱石，万万不能有事。朝堂安稳亦至关重要。不知世子……有何高见？”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试探着他的真实意图。
百里牧云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目光恳切而坚定：“殿下，无论北疆情况如何，京中绝不能乱。臣愿以百里家之名，调动南疆在京的一切力量，协助殿下稳定局势，暗中搜寻将军下落，并……盯紧那些不安分的人。南疆，永远是殿下最忠诚的后盾。”
他没有提“无烬城”，没有提“姐妹”，只提“殿下”和“将军”，将一切摆在明面的忠君爱国之上，却清晰地表达了对“萧烬”而非“萧灼”的支持和守护。
萧烬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有一种她早已习惯的、无声而持久的守护，却唯独没有试探和算计。
在这一刻，在这孤立无援、内外交困的绝境中，百里牧云这明确而坚定的支持，仿佛一道微光，照进了她冰冷的内心。
她不得不承认，她需要这份力量。无论是为了搜寻姐姐，还是稳住朝堂。
“世子……”她轻声开口，嗓音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沙哑和疲惫，那强撑的伪装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缝，“多谢。”
百里牧云心脏微微一抽，为她这罕见的脆弱。他几乎能想象她独自承受了多少压力和恐惧。他再次躬身，语气无比郑重：“臣分内之事。请殿下保重凤体，一切……交给臣。”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越界的触碰，只有最实在的承诺和担当。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融入夜风的衣袂掠空之声！
极其细微，却逃不过萧烬和百里牧云这等高手的耳朵！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萧烬眼中瞬间结冰，杀意迸现——还有人敢夜探漪兰殿？！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刚刚离去的谢孤舟？或是……已经听到了她和百里牧云的对话？
百里牧云动作更快，他看似无意地向窗边挪了一步，恰好挡在萧烬与声音来源之间，袖中手指微动，一枚细如牛毛的淬毒银针已夹在指间，目光锐利地扫向窗外某处阴影，温润的气质瞬间被凌厉所取代，如同出鞘的利剑！
那缕气息似乎察觉到自己已被发现，骤然远遁，速度快得惊人！
“追！”萧烬冷声下令，同时自己也要动。
“殿下留步！小心调虎离山！”百里牧云立刻阻止她，语气急促，“让臣去！”
话音未落，他身影已如鬼魅般飘出窗外，疾射向那气息消失的方向，瞬间融入夜色，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萧烬生生止住脚步，站在殿内，看着洞开的窗户和外面沉沉的夜色，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难看至极。
竟然真的有人窥视！
在她刚刚得知姐姐噩耗、心神震荡之时！
在她与百里牧云密谈之时！
对方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是哪一方的人？
一种巨大的、失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巨网之中，而暗处的敌人，似乎比想象中更了解她的弱点，出手的时机刁钻狠辣至极！
姐姐失踪，朝堂将乱，谢孤舟……那个她刚刚狠心推开却无法真正放下的人，此刻又该如何？
而这片看似平静的宫廷夜色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双窥探的眼睛？多少欲将她姐妹二人撕碎的阴谋？
萧烬缓缓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让她更加清醒。
不能再犹豫了。
不能再有丝毫软肋了。
无论那窥视者是谁，无论他听到了什么，都必须死！
她的眼神彻底冰冷下来，所有残存的脆弱和温情被彻底剥离，只剩下属于无烬城首领的、绝对的冷酷和杀伐决断。
她转身，走到墙边，轻轻转动一个不起眼的灯座。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幽暗的密道。
她 step in，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句冰冷得毫无情绪的命令，回荡在空寂的殿内：
“启动‘清除’计划。所有可疑的眼睛和耳朵，一个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