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江上，已有三日。
两岸青山连绵，江水如碧，偶有渔舟唱晚，倒是难得的清静。
苏然凭栏而立，望着粼粼波光，手中摩挲着那枚从李逸风遗物中寻出的狼牙符。
符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边角已被摩挲得光滑。
他想起李逸风大笑时露出的虎牙，想起他引爆内力时那抹决绝的笑，喉间不由得发紧。
“在想什么？”林婉儿端来一碗热茶，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
“在想，若李兄能看到此刻的江湖，会不会觉得值。”苏然接过茶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
林婉儿望着江水，轻声道：“他一向看得开，只要能护着心里的道义，怎样都值。”
老者不知何时走到身后，望着远方的水天相接处：“昆仑墟快到了，那里的水，比望江城更深。”
苏然点头。
昆仑墟虽号称中立之地，却聚集了江湖各派的眼线，百年庆典更是各方势力角力的场。
落日谷的突然退走，黑风寨背后的暗流，甚至邪影残部的踪迹，都可能在庆典上露出端倪。
船行至第七日，江面渐窄，两岸山势愈发陡峭。
前方出现一座渡口，岸边插着“昆仑”二字的幡旗，往来皆是佩刀带剑的江湖人。
“到了。”苏然收起狼牙符，率先踏上码头。
刚走几步，便听到一阵喧哗。
只见一群身着灰衣的汉子围着一名青衣女子，为首的刀疤脸狞笑道：“小娘子，独自行路多危险，不如跟哥哥们回谷里，保你吃香喝辣。”
女子紧攥着手中的长剑，脸色发白却不肯示弱：“我乃青城山弟子柳如烟，你们敢动我，我师门定不饶你们！”
“青城山？”刀疤脸嗤笑，“如今的江湖，谁还在乎一个没落门派？”
说罢，便伸手去抓柳如烟的手腕。
“住手！”苏然沉声喝止。
刀疤脸转头看来，见苏然三人衣着普通，眼中闪过轻蔑：“哪来的野狗，也敢管爷爷的闲事？”
苏然懒得废话，身形一晃，已挡在柳如烟身前。
刀疤脸挥刀便砍，刀锋带着恶风。
苏然侧身避开，手腕一翻，长剑出鞘，剑脊重重敲在刀疤脸的手腕上。
“哐当”一声，钢刀落地。
其余灰衣汉子见状围上来，却被苏然几招击退，个个捂着伤口哀嚎。
“滚。”苏然冷冷吐出一字。
刀疤脸哪还敢多言，带着手下狼狈逃窜。
柳如烟连忙行礼：“多谢少侠出手相救，小女子柳如烟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苏然问道，“姑娘也是去昆仑墟？”
“正是，师门让我来参加庆典，顺便打探些消息。”柳如烟眼圈微红，“只是没想到刚到渡口，就遇到落日谷的人。”
“落日谷？”苏然心中一动，“他们为何针对你？”
柳如烟叹了口气：“前几日，我师父发现落日谷在暗中盗挖古墓，上前阻止时受了重伤，他们定是想斩草除根。”
老者眼神一凝：“盗挖古墓？莫非与邪影有关？”
传闻邪影的力量来源与上古遗迹有关，落日谷此举，绝非偶然。
四人同行，朝着昆仑墟主峰走去。
山路蜿蜒，沿途不时遇到各派弟子，见到苏然时，有人好奇，有人敬畏，也有人眼神不善。
走到半山腰的牌坊处，两名身着白衣的昆仑弟子拦住去路：“请出示请柬。”
苏然取出苏清瑶转交的烟雨楼请柬，柳如烟也拿出青城山的令牌。
昆仑弟子验过请柬，刚要放行，却见一群人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走来。
轿旁的护卫见到苏然，立刻喝道：“大胆狂徒，见到海沙帮帮主还不下跪！”
轿帘掀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汉子探出头，三角眼扫过苏然：“你就是那个搅乱望江城的苏然？”
苏然皱眉：“阁下是？”
“老夫海沙帮钱通海。”汉子冷笑，“听说你杀了凌云阁的慕容风，还勾结黑风寨？这种邪魔歪道，也配来昆仑墟？”
柳如烟忍不住道：“钱帮主休要胡说，苏少侠是冤枉的，慕容风是张长老所杀。”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钱通海挥手，“来人，把这邪魔歪道拿下，交给凌云阁发落！”
海沙帮弟子刚要上前，却被昆仑弟子拦住：“钱帮主，昆仑墟乃中立之地，不可在此动武。”
钱通海悻悻道：“看在昆仑墟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但庆典之上，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说罢，轿子扬长而去。
苏然望着轿子的背影，眉头紧锁。
海沙帮与凌云阁素无往来，为何突然跳出来针对自己？
背后若无人指使，绝不可能。
老者低声道：“这钱通海贪婪成性，定是收了某人的好处。”
林婉儿道：“会不会是落日谷？”
苏然摇头：“落日谷行事隐秘，不会用这般拙劣的手段。”
继续上行，山路愈发陡峭，空气也渐渐稀薄。
行至一处平台，迎面走来一群身着黑衣的弟子，为首的正是落日谷谷主夜惊风。
夜惊风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看到苏然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苏少侠，别来无恙？”
“夜谷主。”苏然语气冰冷，“黑风寨之事，多谢相助。”
夜惊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苏少侠说笑了，落日谷与黑风寨素无往来。”
“是吗？”苏然逼近一步，“那望江城东门的伏击中，为何会有落日谷的杀手？”
夜惊风脸色微变，却依旧镇定：“苏少侠怕是认错人了。”
说罢，带着弟子匆匆离去。
擦肩而过时，苏然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与黑煞轿子里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在撒谎。”林婉儿低声道。
“不止撒谎。”苏然望着夜惊风的背影，“他身上的血腥味，与黑风寨地牢里的血渍味道相同，落日谷与黑风寨的勾结，远比我们想的更深。”
终于抵达昆仑墟主峰。
峰顶有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块无字石碑，据说已有千年历史。
各派弟子在广场上安营扎寨，旗帜飘扬，人声鼎沸。
烟雨楼的营地在广场东侧，苏清瑶已等候多时。
“你们来了。”苏清瑶迎上来，脸色凝重，“刚收到消息，落日谷联合海沙帮，准备在庆典上指控你与邪影勾结。”
苏然并不意外：“他们有何证据？”
“他们找到了一个自称见过你与邪影首领密谈的证人。”苏清瑶道，“据说是黑风寨的一个小喽啰。”
老者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柳如烟急道：“我可以作证，苏少侠是好人！”
苏然摇头：“一个没落门派的证词，他们不会信。”
他看向苏清瑶：“庆典何时开始？”
“明日午时。”
“好。”苏然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既然他们想演一出戏，我们就陪他们演到底。”
入夜，昆仑墟的星空格外璀璨，却掩不住广场上的暗流涌动。
苏然站在无字石碑前，望着石碑上模糊的刻痕，仿佛能看到百年间的江湖纷争。
“在想什么？”苏清瑶走来，递给她一壶酒。
“在想，这石碑为何无字。”苏然接过酒壶，一饮而尽。
“因为江湖的是非功过，从不由一块石碑定论。”苏清瑶望着星空，“是由人心，由每一个坚守道义的人。”
苏然笑了：“苏楼主说得是。”
他将酒壶递给苏清瑶：“明日，还请苏楼主帮个忙。”
“你说。”
“我要让那个‘证人’，当众说出真相。”
苏清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需要烟雨楼做什么？”
“守住广场四门，别让想跑的人跑了。”
夜色渐深，广场上的灯火渐渐熄灭。
只有无字石碑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仿佛在静静等待着明日的风暴。
苏然知道，明日的昆仑墟，必将掀起比望江城更大的波澜。
但他心中无惧，因为他知道，自己站在道义这边。
而道义，永远比阴谋更有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