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身世·萧澈非皇裔的证据浮现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夹杂着脏腑撕裂般的剧痛和经脉中内力反噬带来的、如同万千冰针穿刺的酷刑。
萧灼的意识在无尽的痛楚深渊中载沉载浮。皇后那一声尖利的呵斥、手腕被捏碎般的剧痛、内力强行中断的狂暴反噬、以及最后喷涌而出的鲜血……画面支离破碎，伴随着父皇枯槁的面容、皇后扭曲的脸、还有那明黄绢帛上未尽的惊世遗诏……一切都在旋转、崩塌，将她拖入意识的混沌底层。
“……灼…灼儿……”
谁？谁在唤她？
声音遥远而模糊，带着一种深切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哀恸与……悔恨？
是父皇吗？
眼前的黑暗似乎褪去少许，浮现出一些光怪陆离、颠三倒四的片段。
……温暖的春日，御花园里，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粉色宫装、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正摇摇晃晃地追着一只彩蝶奔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那是她和烬！那么小，那么无忧无虑……旁边，一个穿着素雅宫装、容貌清丽绝伦却眉宇间笼罩着淡淡轻愁的女子，正温柔地注视着她们，嘴角带着一丝勉强的笑意。是母亲静嫔……
……画面陡然切换！黑夜，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还是那座宫殿，却充满了压抑和恐惧。激烈的争吵声穿透雨幕传来，听不真切，只能捕捉到“双生”、“不祥”、“祖制”、“江山”之类的碎片词语。母亲在哭，哭得撕心裂肺。父皇在吼，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怒……然后是一声脆响，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还有……血？对，有血！一滴，两滴，落在母亲雪白的衣襟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那枚玉宫花！它就掉在血泊旁边！
……又是一转。冰冷的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毫无感情地宣读：“……静嫔惑乱宫闱，诞下不祥双胎……着废黜封号，打入冷宫……双生次女，命格冲克，即刻送离皇宫，永世不得归宗，不得录入玉牒……钦此……” 母亲瘫倒在地，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已被抽走。而父皇……父皇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紧紧攥着的、指节泛白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风暴……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张明黄的绢帛上，那未写完的遗诏：【朕若大行，皇位传于——】
后面的名字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萧灼在意识深处疯狂呐喊，试图看清那模糊的字迹，但那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起来，瞬间破碎！
“呃……”一声痛苦的低吟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挣扎着要脱离那噩梦的深渊。
“殿下？殿下您醒了？”耳边传来宫女带着哭腔的、小心翼翼的问询。
意识如同潮水般慢慢回归，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眼睛生疼。入眼是熟悉的明黄帐幔顶，浓郁的药味和熏香味几乎凝固在空气中。
她还在养心殿的内殿。父皇的龙榻边。
稍微一动，便是浑身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胸腔和内腑，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投入冰窖，冷热交织的极端痛楚几乎让她再次晕厥过去。灵犀探脉术的反噬，远比她预想的更可怕。
“殿下，您别动！太医！快传太医！殿下醒了！”宫女惊喜又惶恐的声音响起，脚步声匆匆远去。
萧灼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缓缓聚焦。
皇后正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似乎在低声吩咐着什么，语气急促而阴冷。听到宫女的喊声，她猛地回过头来。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再也找不到丝毫伪装的悲戚，只剩下冰封的冷厉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她快步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灼，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你终于醒了。”皇后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带着一种审问般的压迫感，“方才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萧灼虚弱地喘息着，眼神涣散而茫然，仿佛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呢喃：“父皇……父皇……”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滚入鬓发，脆弱得不堪一击。
皇后死死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但萧灼的表演天衣无缝，那重伤反噬后的极度虚弱和悲痛，绝非能够伪装。
“哼。”皇后冷哼一声，显然并未完全相信，但也暂时抓不到把柄。她挥退了闻讯赶来的太医，只留下两个心腹宫女在一旁“伺候”，实则监视。
“陛下需要静养，你既醒了，就安分待着，别再搞出什么动静。”皇后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再次走向外殿，脚步依旧带着一种被事情脱离掌控的急躁。
萧灼闭上眼，暗中调息，压制着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皇后如此焦躁，不仅仅是因为她刚才的举动，更因为宫外无烬城的血腥清洗，以及……那份可能存在的、内容未知的遗诏！她必须尽快把消息传出去，给烬，给牧云，让他们有所准备！
但此刻养心殿被皇后的人围得铁桶一般，她自身难保，如何传递消息？
就在她心念急转之时，外殿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崔大人！皇后娘娘有旨，任何人不得惊扰陛下静养！您不能进去！”
“放肆！本官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面圣！让开！”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穿透殿门传来。
是中书令崔衍！他果然来了！
萧灼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皇后尖锐的声音立刻响起：“崔大人！陛下龙体欠安，正在静养，有什么事不能等日后再说？你这般强闯，是何居心？！”
“皇后娘娘！”崔衍的声音毫不退让，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老臣确有天大的要事必须即刻面禀陛下！事关国本，耽搁不起！若陛下怪罪，老臣一力承担！请娘娘让开！”
“你！”皇后气结，显然没料到一向恪守礼法的崔衍今日竟如此强硬。
殿外的对峙声越来越高，伴随着侍卫刀鞘碰撞的声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内殿的萧灼屏住了呼吸。机会！崔衍的强行闯入，打破了皇后对养心殿的绝对控制！混乱之中，或许……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又一个惊慌失措的太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变调地尖叫道：“娘娘！不好了！宗人府……宗人府宗令大人携几位宗室亲王、还有……还有几位阁老，一起朝养心殿来了！说……说是有关乎社稷安危的天大之事，必须立刻求见陛下！拦……拦不住啊！”
宗人府？阁老？全都来了？！
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被身边的心腹太监连忙扶住。
她明白了！崔衍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是整个文官集团和最重礼法的宗室元老！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刻，集体发难！为什么？难道……难道遗诏的消息……已经泄露了？！还是因为宫外那突如其来的血腥屠杀，让他们感到了恐慌，必须来寻求皇帝的最终旨意？
无论是哪种可能，局面正在彻底失控！
“反了……都反了！”皇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神怨毒无比，却又透出一丝慌乱。她可以强行压下崔衍，但面对整个宗室和文官集团的集体请命，她若再强行阻拦，那就是公然与整个朝廷为敌！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和混乱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龙榻上，气息奄奄的皇帝，那搭在锦被外的、枯瘦如柴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又动了一下。
而这一次，他指尖无意识勾动的方向，正是……萧灼垂落在榻边的手。
一点微凉、坚硬的触感，悄无声息地塞入了萧灼的掌心。
萧灼的呼吸骤然一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不敢低头，不敢有任何异样的表情，甚至不敢用力去感受掌心里那突如其来的物件。所有的动作都发生在宽大袖袍和锦被的遮掩之下，快得如同幻觉。
但那触感无比真实！是一个小小的、冰冷的、似乎用特殊金属或玉石制成的……令牌？钥匙？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父皇？！是父皇？！他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竟然……竟然还能瞒过所有人的视线，将东西塞给她？！
巨大的震惊和酸楚瞬间淹没了她！父皇他……并非完全无知无觉？！
外殿的喧嚣还在继续，崔衍和宗室阁老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皇后的呵斥声已经带上了色厉内荏的味道。
萧灼死死咬着牙，用尽全部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虚弱和昏迷状态，指尖却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冰冷的物件卷入袖中深处。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巨响，养心殿那沉重的殿门似乎被人从外面强行推开了！
纷杂而沉重的脚步声瞬间涌入外殿！
“皇后娘娘！臣等今日必须面见陛下！否则无法对天下臣民交代！”一个洪亮而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宗人府宗令，德高望重的老裕亲王！
“陛下——！老臣崔衍有本启奏！事关皇统承继，天佑南晏啊陛下——！”崔衍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已经不顾一切了。
混乱达到了顶点！
皇后似乎被这阵势逼得倒退了几步，气急败坏地尖叫着：“你们……你们这是要逼宫吗？！陛下尚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君父？！”
没有人理会她。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涌入外殿，局势已然失控。
而在一片混乱声中，又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内殿的珠帘之后。
那人穿着普通内监的服饰，低着头，身形瘦削，但萧灼却瞬间认出了那双眼睛——冷静、锐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询问。
是百里牧云安排进来的人！他终于找到机会混进来了！
那内监飞快地扫了一眼龙榻的方向，与萧灼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接触。他极轻微地颔首，目光落在萧灼那只缩回袖中的手上，随即又立刻低下头，仿佛只是无意间闯入。
萧灼的心脏狂跳！机会千载难逢！
就在皇后和所有注意力都被外殿闯入的宗室阁老们吸引的刹那，就在那内监身影遮挡住侧面视线的瞬间——
萧灼以袖掩唇，再次发出虚弱的咳嗽声，身体痛苦地蜷缩。而在袖子的完美遮掩下，她以快得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将刚刚父皇塞入她手中的那枚冰冷物件，连同之前写有凝髓散和遗诏信息的、已被震碎但依旧被她小心收集起来的纸卷粉末，一起塞进了一个极小的、蜡封的药丸空壳中（这是她之前服用药王谷秘药时暗中留下的），指尖内力一吐，将其彻底封死。
然后，在她蜷缩身体、似乎因咳嗽而手臂无力垂落的瞬间，那枚小小的蜡丸，精准地滚落到了那名内监的靴边。
内监的脚步极其自然地向后微微一动，靴底便无声无息地将那枚蜡丸踩住，覆盖。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任何人察觉。
内监再次极快地看了萧灼一眼，眼神表示明白，随即如同受惊般，迅速低头退出了内殿，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阴影之中。
消息……终于送出去了！
萧灼心头一松，强撑的那口气瞬间泄去，剧烈的痛楚和疲惫如同黑潮般再次将她吞噬。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外殿激烈的争吵声、皇后的尖叫声、太医的惊呼声……都变得越来越远。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最后听到的，是老裕亲王那沉重而悲凉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砸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陛下若然清醒，就请陛下示下！若陛下无法示下……那就请皇后娘娘即刻宣召皇子殿下与众臣相见！国不可一日无主，储君之位空悬，乃取祸之道！更何况……”
老亲王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瞬间：
“……更何况，老臣近日得知一骇人听闻之事，关乎皇子殿下萧澈之真实身世！此事若不澄清，我南晏江山危矣！！”
萧澈的身世？！
……终于被捅出来了吗？！
这是最后一枚投入滚油的火种！
萧灼在意识彻底沉沦的边缘，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即将冲天而起、焚毁一切的烈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