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喧嚣，像一记重锤，将李不凡从那种神魂被窥探的惊悸中猛地敲醒。他眼角的抽搐还未完全平复，太阳穴仍残留着针刺般的痛感。
那个老道。
他是谁？
这绝不是普通的武林高手能有的手段。那一眼，仿佛能穿透他的伪装，直抵他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核心。
伯颜请来的高人？亦或是……“钟表匠”？
一个个疑问在他脑中飞速闪过，却又被擂台上下一轮的抽签声打断。
“第二场！唐门，唐安！对战，无门派，赵灵！”
李不凡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全部注意力重新投向擂台。眼下的“项目”正在关键的测试阶段，不容有失。
赵火儿的第二个对手，是个身形瘦小、眼神阴沉的青年，一身灰衣，毫不起眼，走上台时脚步轻飘，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
“唐门的人。”李不凡心中默念。南宋末年被“回回炮”灭门，幸存者专精毒术与火器，行事必然狠毒诡谲。
“当——”
铜锣声再次响起。
那唐门弟子唐安并未抢攻，而是身形一晃，拉开了十余步的距离，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意。他手腕一抖，数十点寒星自袖中爆射而出，分袭赵火儿周身上下。
暴雨梨花针！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不少江湖人认出了这歹毒的暗器，纷纷后退，生怕被误伤。
赵火儿瞳孔一缩，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攻击方式。她脚下发力，身形暴退，手中短刀舞成一团光影，叮叮当当地磕飞了大部分钢针。
然而，还是有两枚钢针，穿过了刀幕，一枚擦过她的臂膀，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另一枚则钉在了她的裤腿上。
唐安见状，脸上笑意更浓。他淬在钢针上的，是唐门秘制的“断肠草”毒液，见血封喉倒不至于，但足以让一个壮汉在半刻钟内浑身麻痹，内力尽失。
他要慢慢地折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可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赵火儿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迅速发黑的伤口，非但没有惊慌，眼中反而燃起了一股被彻底激怒的凶光。
她将短刀往地上一插，竟是放弃了武器。
“找死！”唐安冷笑，又是数十枚毒针脱手而出。
这一次，赵火儿不退反进。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豹，迎着那片针雨，发动了冲锋！她任由那些钢针刺入自己的肩头、大腿，只要避开了要害，她便毫不在意。
用伤，换距离！
这种完全不合常理、以命换命的打法，让台上的唐安彻底懵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武功路数里，根本没有“防御”这两个字！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赵火儿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她浑身插着钢针，鲜血染红了衣衫，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咔！”
一声脆响，唐安的喉咙被她单手掐住，整个人被硬生生提离了地面。
“你……你为什么……不怕毒……”唐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双脚在空中乱蹬。
“老娘在运河上讨生活的时候，被水蛇咬，被蝎子蜇，都是家常便饭！”赵火儿的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彻骨的狠厉，“你这点玩意儿，也配叫毒？”
她说完，手臂发力，直接将唐安像丢破麻袋一样，狠狠掼在擂台的石柱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唐安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声息。
赵火儿摇摇晃晃地站着，自己动手，将身上的钢针一根根拔出，随手扔掉，仿佛那不是淬毒的凶器，只是几根烦人的木刺。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如果说第一场是震撼，那么这一场，就是彻头彻尾的恐惧。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高台之上，阿勒坦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他身旁的几名蒙古将领，也都收起了轻视，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李不凡在台下，眉头却紧紧皱起。
“战斗直觉SS级，抗毒体质B+，但战斗模式存在致命缺陷。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遇到真正的硬茬，就是同归于尽。”
他迅速在脑中为赵火儿的“操作系统”打上了新的标签，并开始思考如何为她“安装补丁”。
接下来的几轮比赛，赵火儿的对手越来越强。
她遇到了硬桥硬马的北少林武僧。那僧人手持一根浑铁棍，舞起来虎虎生风，守得是滴水不漏。赵火儿根本无法近身，只能凭借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反应，像一头围绕着大象的鬣狗，不断骚扰，不断寻找机会。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她都在高强度地游走、闪避、突袭，将自己的体能推向了极限。最终，她抓住那武僧一个换气的微小破绽，用肩膀硬抗了一记棍风，整个人撞进对方怀里，一记头槌，正中面门，才险险获胜。
她还遇到了一个来自高丽的剑士。那剑士手持一面小圆盾，盾牌边缘嵌着锋利的刀片，攻防一体，正是元廷死士所练的“龟甲剑阵”。
这一战，打得比对战少林武僧还要艰难。赵火儿所有的爆发性攻击，都被那面小盾牌化解。她的持续作战能力不足的弱点，被暴露无遗。
到最后，她几乎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血勇之气在支撑。当她终于用短刀卡住对方盾牌，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剑士踹下擂台时，她自己也“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
尽管如此，她还是赢了。
一场又一场血腥而悍勇的胜利，让她成功闯入了八强。
“红衣女煞”的名号，不知被谁第一个喊了出来，迅速传遍了整个校场。
一个无门无派、出手狠辣、悍不畏死的年轻姑娘，成了本届武斗大会上，最出人意料、也最令人胆寒的一匹黑马。
当赵火儿一身血污、步履蹒跚地走下擂台时，迎接她的，不是李不凡的夸奖，而是一个递到嘴边的水囊。
“喝点水。”李不凡的声音很平静。
赵火儿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看着李不凡，眼神亮晶晶的：“怎么样？我的表现……数据……收集全了吗？”
她已经开始学着用李不凡的词汇。
“核心战斗逻辑有严重BUG。”李不凡的回答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你的‘蓝条’太短，续航能力堪忧。每次战斗都像是把CPU超频到极限，赢是赢了，但硬件损耗巨大。再打下去，不等遇到最终BOSS，你自己就先烧了主板。”
赵火儿听得半懂不懂，但她明白，李不凡是在说她赢得太险。她撇了撇嘴，刚想反驳，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李不凡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金疮药，递给她：“回去处理一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不用再拼命。”
赵火儿一愣：“不打了？我还没拿到那个什么百户侯呢！”
“那个只是诱饵，我们的目标不是它。”李不凡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望向了高台的方向，“你的表现，已经成功吸引了猎人的注意。现在，就看猎人想做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