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余烬·谁才是谁的影
书名:阙影双杀 作者:未语 本章字数:7066字 发布时间:2025-08-29

第一百零三章:余烬·谁才是谁的影

养心殿内,死寂被殿外山呼海啸般的“平叛!诛逆!护佑殿下!”的口号声衬得愈发诡异。

那声音如同实质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殿内每个人的心神。那是胜利的号角,是新时代的强音,更是对殿中那位独立于光华与血色之间的长公主殿下,最直白、最狂热的拥戴。

所有宗室大臣都僵立在原地,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知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震撼。他们看着那个身影——染血的宫装,苍白的面容,挺直的脊背,还有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被质疑的“病弱公主”或“不祥妖女”。

她是能在谈笑间让太医署院判崩溃认罪的审判者。
她是能于绝境中唤来南疆世子与神秘强援的执棋者。
她是能让潜伏深宫十数年的暗桩为她亮出獠牙的掌控者。
她更是能让数万大军为她呐喊、心甘情愿碾碎一切逆贼的……天命所归!

永王瘫在亲兵怀里,肋下的伤口血流如注,却远不及他眼中信仰崩塌带来的绝望深刻。他嘴唇哆嗦着,反复喃喃:“怪物……你是怪物……” 靖安侯长剑坠地,面如金纸,毒气攻心,已然昏死过去。剩余的叛军高手早已丧失斗志,被突然反水的同伴和殿内冒出的暗桩迅速缴械制服。

一场惊天动地的逼宫,竟以这样一种近乎荒诞的、碾压式的结局,骤然落幕。

萧灼站在殿门光芒之中,听着殿外的欢呼,感受着体内内力几乎耗尽的空虚和伤口撕裂的剧痛。她强撑着没有倒下,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泄露了她的极限。

百里牧云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虚弱,上前一步,再次稳稳扶住她的手臂,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内力缓缓渡入,低声道:“殿下,事已至此,需当心身体。”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几位重臣耳中。

老裕亲王猛地回过神,颤巍巍地带头跪下,声音哽咽却无比洪亮:“老臣……恭贺殿下平定叛乱!殿下千岁千岁千岁!”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瞬间,养心殿内哗啦啦跪倒一片,所有宗室、阁老、官员、乃至宫女太监,都心悦诚服或迫于形势地伏下身,山呼千岁。这一刻,他们的跪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对那位昏迷的皇帝更加真心实意。

权力,在这一夜,以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完成了无声的转移。

萧灼目光缓缓扫过跪满一地的众人,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冰冷。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清算、安抚、权力重组,才是更艰巨的考验。

“崔相。”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虚弱,却依旧保持着威严。

“老臣在!”崔衍立刻抬头,眼神无比恭敬。

“叛王萧永、逆侯赵胤(靖安侯),及其党羽,交由你与大理寺、刑部联合会审,严查其所有党羽及勾结往来,务必连根拔起,但不得牵连无辜,案情每日禀报于本宫。”

“裕亲王叔公。”她看向那位老亲王。
“老……老臣在。”
“您德高望重,暂领宗人府,清查宗室中与逆党有牵连者,同样,依律论处,绝不姑息,但需秉公办理,不得借机倾轧。”
“是!老臣定不负殿下所托!”老裕亲王此刻也是心服口服,连忙应下。

一连串命令清晰明确,条理分明,既展现了铁血手腕,又强调了律法和公正,瞬间安抚了部分人心,也确立了她至高无上的权威。

“都起来吧。”萧灼微微抬手,“非常时期,还需诸位臣工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态度已然完全不同。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稳定的脚步声,以及侍卫略显紧张的呵止声:“站住!何人?!”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听雨楼,洛风。求见长公主殿下,有紧急情报!”

听雨楼?!
殿内众人又是一惊!这个江湖上最神秘、号称无所不知的情报组织,竟然也在这种时候出现了?而且直闯宫禁?!

萧灼眸光微闪,看了一眼百里牧云。百里牧云会意,扬声道:“让他进来。”

守卫放行,一道身影快速步入殿内。正是听雨楼的掌事之一,洛风。他依旧一身风尘仆仆的劲装,面容冷峻,手中捧着一个密封的铜管。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殿内情形,在看到被百里牧云扶着的、脸色苍白的萧灼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楼主令属下前来,将此密报亲手交予殿下!楼主他……”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随后便到。”

萧灼的心猛地一跳!澈儿!他果然动用了听雨楼的力量,而且……他要亲自来?! 在这种混乱的时候?他不怕身份暴露吗?!

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示意百里牧云接过铜管。百里牧云检查了一下密封完好,才递给萧灼。

萧灼指尖微颤,打开铜管,抽出里面的纸条。上面是萧澈的亲笔,字迹略显潦草,显然书写时情况紧急,内容却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姐,安。宫内暗桩已启动,逆党内应名单附后(另一张纸)。永王城外藏兵谷伏兵三千,已被楼中‘暗刃’与南疆友军联手拔除,勿忧。一切有我。澈。”

短短数行字,信息量却巨大无比!不仅汇报了情况,解释了一部分暗中发生的行动(如藏兵谷伏兵),更重要的是,那句“一切有我”,仿佛带着温度,瞬间熨帖了她几乎冻僵的心脏。

他一直在。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为她清扫了更多的危险。他甚至动用了“暗刃”……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萧灼迅速将纸条收起,面上不动声色,对洛风道:“辛苦了。回去告诉你家楼主,他的心意,本宫收到了。此地混乱,让他……不必亲自前来。”

她不能让澈儿在这个时候出现!他的身份太敏感,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洛风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周围的群臣,还是低头应道:“是,属下一定将话带到。”说完,行礼后迅速退了出去,来得快,去得也快。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听雨楼楼主?那位神秘莫测的江湖巨擘,竟然与长公主殿下有如此深的牵扯?还在这种时刻传递如此重要的情报?甚至……听那意思,楼主本人还想亲自前来?

这位长公主殿下,究竟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底牌和力量?

然而,就在洛风刚退出去不久,殿外再次响起一阵骚动!这一次,似乎还夹杂着兵刃出鞘的声音和更激烈的呵斥!

“有刺客?!”
“保护殿下!”

殿内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百里牧云第一时间将萧灼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看向殿外。

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破外围侍卫并不严密的阻拦(因为大部分叛军已被肃清,侍卫也有些松懈),以一种决绝而迅猛的速度,直扑养心殿大门!

那人一身夜行衣,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银面具,身法快如闪电,手中并无兵刃,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冰冷煞气!

“拦住他!”有侍卫大喊。

几名距离最近的暗桩瞬间出手,弩箭和短刃同时向来人招呼而去!

那人竟不闪不避,只是身形极其诡异地扭曲了几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手臂和大腿却被划开了几道血口,但他冲势不减,眼看就要闯入殿内!

百里牧云眼神一冷,正要出手——

“住手!!!”

一声尖锐的、几乎破音的嘶喊,猛地从萧灼口中发出!

她原本苍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闯入者,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果不是百里牧云扶着,几乎要软倒在地。

因为就在那人闯入殿门光芒下的瞬间,她看清了那双眼睛!

那双即使隔着面具,她也绝不会认错的眼睛!

焦急、担忧、愤怒、还有深不见底的……守护欲。

是澈儿!是萧澈!

他终究还是来了!用这种最直接、最疯狂的方式!

所有暗桩和侍卫被她的尖叫喝止,动作一滞。

就这一滞的瞬间,那黑衣人已经冲入了殿内,无视所有指向他的兵刃和无数惊骇的目光,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被百里牧云护在身后的、摇摇欲坠的萧灼。

“姐……”一个沙哑的、压抑着无数情绪的字眼,几乎是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猛地停下脚步,站在殿中央,距离萧灼只有数丈之遥。鲜血从他手臂和大腿的伤口处渗出,滴落在光洁的金砖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贪婪地、焦急地确认着她的安危。

整个养心殿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戴着面具的、浑身是血的黑衣人,又看看反应异常激烈的长公主殿下。

这人是谁?他刚才喊了什么?“姐”?!他在叫谁?!

百里牧云扶着萧灼的手臂微微收紧,他看看闯入者,又看看身边几乎崩溃的萧灼,温润的眼底第一次露出了极度震惊和了然的神色。他认出来了……尽管对方戴着面具,换了装束,但那眼神,那下意识流露出的气息……是萧澈!

他竟然用这种方式闯宫?!他疯了不成?!

萧灼的大脑一片空白。完了……全完了……澈儿的身份……瞒不住了……

就在这死寂的、仿佛空气都凝固的时刻——

那名之前发射乌木发簪救下萧灼、此刻站在官员队列末尾、毫不起眼的小宫女,突然上前一步,对着那闯入的黑衣人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宫禁,惊扰殿下!还不跪下伏法!”

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威严。

随着她的呵斥,殿内所有暗桩,以及部分刚刚经历过血战、心神未定的侍卫,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将兵刃再次对准了萧澈,杀气瞬间弥漫!

他们接到的最高指令是保护长公主,任何可能威胁到殿下的存在,都必须清除!

萧澈却仿佛没听到那宫女的呵斥,也没看到那些对准他的兵刃,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黏在萧灼身上,看到她苍白的脸,染血的衣袍,以及那摇摇欲坠的虚弱,他眼底瞬间涌上滔天的怒火和心痛,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谁敢伤她?!”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胆寒的疯狂杀意。

这一步,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保护殿下!”那宫女再次尖声下令!

距离最近的几名暗桩毫不犹豫地出手了!淬毒的弩箭和刁钻的短刃直射萧澈要害!

“不——!!!”萧灼发出了绝望的尖叫,猛地想要挣脱百里牧云冲过去!

百里牧云脸色也是剧变,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眼看萧澈就要被无数攻击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次以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发生!

那名出声呵斥的小宫女,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极致冰冷的光华,她手腕一翻,数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

打偏了那些射向萧澈的弩箭和短刃!

叮叮当当!

弩箭和短刃擦着萧澈的身体划过,深深钉入他身后的地面和梁柱!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出手的暗桩!他们都惊愕地看向那名小宫女。

她……她不是自己人吗?为何要阻止他们格杀刺客?!

那宫女却看也不看那些暗桩,她快步走到殿中央,先是极其隐晦地、警告性地瞪了僵在原地的萧澈一眼,然后转身,面对惊疑不定的群臣和尚未弄清状况的萧灼,朗声道:“殿下恕罪!此人乃是听雨楼楼主座下‘影刃’,奉楼主之命,不惜一切代价闯入宫中确认殿下安危!方才情急之下,冲撞殿下,请殿下责罚!”

她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瞬间给萧澈安上了一个合理的身份——听雨楼楼主派来的死士影刃。理由是:担心殿下安危,不惜闯宫确认。

完美地解释了他为何如此疯狂闯宫,为何不顾性命,为何只关注长公主。

殿内紧张的气氛骤然一松。

原来如此……是听雨楼楼主派来的死士啊……怪不得如此悍不畏死,只关心长公主殿下。看来那位神秘的楼主,对殿下真是忠心耿耿。

那些出手的暗桩也松了口气,原来是误会,差点杀了“自己人”。

百里牧云深深看了一眼那名宫女,又看了一眼戴着面具、身体紧绷的萧澈,心中暗叹一声:好急智!好手段!这宫女……恐怕才是烬安排在这里的真正负责人之一。

萧灼几乎跳出胸腔的心脏,猛地落回了原地,巨大的虚脱感袭来,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全靠百里牧云支撑才没倒下。她瞬间明白了那宫女的用意,这是在极限之下,能想到的保全萧澈身份的最好说法!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后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悦:“听雨楼……倒是忠心可嘉。只是这行事,未免太过鲁莽!”

她目光扫向萧澈,带着冰冷的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既然确认本宫无恙,还不退下!养好你的伤,替本宫……好好谢谢你们楼主。”

她的话,坐实了那宫女的解释,也给了萧澈离开的台阶。

萧澈站在原地,面具下的嘴唇紧抿着,他看到了姐姐眼中的后怕和警告,也看到了她强撑的虚弱。他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她抱走,远离这一切纷扰。但他知道,他不能。姐姐在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他。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最终,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遵命。”

说完,他猛地转身,不再看萧灼,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艰难却坚定地朝殿外走去。背影孤寂而决绝,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每走一步,地上的血迹就多一分。

萧灼看着他那染血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的澈儿……她从小保护到大的澈儿……终究还是被她拖入了这无边的黑暗和血腥之中,甚至不得不以这种屈辱的方式离开。

直到萧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的夜色中,殿内凝固的气氛才缓缓流动起来。

那出面解围的小宫女悄无声息地退回原位,再次变回了那个低眉顺目、毫不起眼的小宫女,仿佛刚才那个急智果决、一声令下能让暗桩停手的人不是她。

百里牧云感觉到萧灼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剧烈,知道她已到极限,沉声对众人道:“叛乱初平,百废待兴,然殿下凤体违和,需即刻歇息。诸位大人先按殿下吩咐,各司其职,稳定局势,详情容后再议。”

崔衍和老裕亲王此刻也是心力交瘁,连忙应下,带着一众心思各异的臣工,恭敬地退出了养心殿,开始忙碌地处理善后事宜。

转眼间,喧闹的养心殿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尚未散尽的血腥味,以及……百里牧云,萧灼,和那些悄然隐回暗处的影子。

百里牧云打横抱起几乎失去意识的萧灼,快步走向后面的暖阁。

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指尖迅速搭上她的腕脉,眉头越皱越紧。内力耗尽,气血两亏,内伤加剧,还有急火攻心……她的身体状况糟糕到了极点。

他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南疆秘制的玉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碧色药丸,小心地喂入萧灼口中,并以温和内力助她化开药力。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榻边,静静守护着。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温润却凝重的侧脸。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

一个冰冷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百里世子这守护的姿势,倒是熟练得很。”

百里牧云猛地抬头。

只见内殿通往寝宫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倚着一个身影。

一身夜行衣勾勒出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轮廓,脸上戴着熟悉的、冰冷的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与软榻上那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眸。

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温暖,没有光亮,只有无尽的幽冷和仿佛看透一切的漠然。

萧烬。

她终于,亲自现身了。

百里牧云看着她,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疼,轻声道:“你来了。她刚服了药睡下。”

萧烬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软榻上脸色苍白、昏睡不醒的萧灼身上,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她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带着刺:“死不了就行。真是没用,每次都要把自己搞成这样,还得我们来收拾烂摊子。”

话虽如此,她却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走到榻边,低头审视着姐姐的状况,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百里牧云没有反驳她口是心非的抱怨,只是温和道:“今夜若无你提前布下的那些暗桩,以及……最后关头出手护住萧澈,后果不堪设想。”

萧烬猛地转头看他,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刀:“你看出来了?”

“看出了一些。”百里牧云坦然回视,“那枚乌木发簪,殿内暗桩的启动时机,还有最后替萧澈解围……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在深宫布下如此精妙的局,又能对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

萧烬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了。她再次看向萧灼,语气淡漠:“我只是在清除障碍,确保计划顺利进行。她要是死了,我会很麻烦。”

百里牧云看着她倔强冰冷的侧影,心中微叹。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依旧不肯流露半分真实情感,将所有的一切都用利益和算计来包装。

“那个小宫女,”百里牧云换了个话题,“是你的人?身手和急智都很不凡。”

“她叫‘幽影’,无烬城排行第七的魅杀使,三年前就顶替身份入宫了。”萧烬淡淡道,“类似的人,宫里还有几个。原本是留着应对更坏情况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透露出令人心惊的布局深度和时间跨度。

百里牧云不再多问。他知道,这就是萧烬的方式,永远藏在最深的阴影里,为她在光明下的姐姐,铺平道路,扫清一切危险。

“萧澈他……”百里牧云迟疑了一下,“伤得不轻,情绪也很激动。”

听到这个名字,萧烬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几分,她嗤笑一声:“那个蠢货。感情用事,匹夫之勇。若不是幽影反应快,他今晚就得交代在这里,打乱所有计划。”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和嘲讽,但百里牧云却敏锐地捕捉到,在她提及萧澈时,那冰冷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并不仅仅是厌恶。

那里面,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心疼和无奈?

百里牧云没有点破,只是道:“他毕竟……是真心担忧灼儿。”

“真心?”萧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里带着刻骨的讥诮,“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真心。它能当饭吃,还是能挡刀剑?只会成为被人拿捏的软肋和致命的破绽!”

她的话语尖锐而残酷,仿佛在说给百里牧云听,又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百里牧云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在面具下紧绷的下颌线条,看着她隐藏在宽大袖袍中、却微微颤抖的指尖。

他知道,她并非真的如此冷血。她只是……用一层又一层的冰冷和尖刺,将自己那颗早已被命运伤得千疮百孔的心,牢牢地封锁了起来。谢孤舟的死,更是将她最后一丝柔软彻底冰封。

她宁愿被所有人误解为冷酷无情的恶魔,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唯一在乎的人。

光影交错,双生并蒂。

一个在明处承受风雨,光芒万丈却也伤痕累累。
一个在暗处舔舐伤口,操纵棋局却也永坠孤寂。

百里牧云的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涩和怜惜。他想伸出手,想拂去她面具上的尘埃,想告诉她不必如此辛苦。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因为他知道,她不需要怜悯。她选择的道路,注定孤独而血腥。

他能做的,唯有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剑,最稳固的盾,以及……永远也不会褪色的影子。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只有萧灼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殿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新的时代,正伴随着血与火,艰难地降临。

而在这养心殿内,光与影,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短暂地共处一室,守着她们共同想要守护的人,也守着各自无法言说的伤痛与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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