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画的推背图,竟被日后发生的事无巧不巧的融合了,这些暂且不提。单说他此时轻提狼毫,在砚台里蘸饱墨,正要动笔写那第八象。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陈砚开了门,进来的是聚文堂掌柜冯老秀才。只见冯老秀才用盘子端来了两块自家做的月饼:“时间过的真快啊!一晃贞观十一年中秋节了,吃吧刚蒸好的。”陈砚急忙道谢,冯老秀才问道:“写什么呢?这么晚还不回去休息?”陈砚回答道:“我在画《推背图》。”说着他把册子往冯老秀才那边推了推,冯老秀才拿起《推背图》仔细的看了一会:“你这是要写创世奇作啊!”陈砚笑着回答道:“开始只是想用画图的方式记录下来曾经发生过的事。谁知道人们竟然越传越神。”他接过冯老先生还回来的推背图。接着说道:“我这不是想迎合一下外面的传言吗?赶巧今天有点时间,贪黑多画几幅。”说着苦笑的摊开手:“要不然就那五幅图,也不像袁天罡留下的奇书宝鉴啊?”冯老秀才也笑着说道:“你也别累着了,早点休息吧!奇书宝鉴哪那么容易就拿出来给众人看?”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陈砚笑道:“也是啊,我拿出来的只不过是拓本而已,有几象也就无所谓了,这样我可以慢慢的画了。”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送走了冯老秀才,他拴上门,又开始《推背图》第八象的创作。
陈砚端坐在案前,油灯跳跃着智慧的光影。他目光沉静,手腕轻转,狼毫笔尖蘸饱浓墨,似蓄势待发的游龙。笔于纸面接触的地方缓缓呈现出墨迹,沉稳如磐石的线条,顺着想象中树干的走向,徐徐向上勾描。笔锋的顿顿挫挫,描绘出树皮粗糙的纹理,每一道折转都带着精妙的技巧,仿佛要将树木扎根大地的坚韧都融入墨线里。待画至树叉处,笔尖灵巧一转,分出数道枝桠,或斜逸伸展,或微微上扬,似在承接天地之气。他故意将一个分杈画的粗大茂密。在画树叶时,他笔尖轻颤,以细劲的线条快速勾勒,一片片叶子如精灵般跃然纸上,虽无色彩,却在黑白的对比间,尽显枝叶的疏密与生机,整个过程,笔与纸摩擦的沙沙声,在静夜里清晰可闻。转瞬之间一幅《枝繁心向远》的速描呈现在眼前——
一棵粗壮的大树,深深的扎根在土地上。附随着主干生长着一些枝杈,枝杈上有着茂密的枝叶,还有小鸟栖息在枝杈之上。有一根较粗大的树杈,仿佛是要挣脱主干的约束,使劲的向往生长着。
他依旧在旁边用小楷字体,题写四句诗词:
繁枝承日影,翠叶酿清辉。
力聚梢头劲,难脱主干随。
几年后有人拿着陈砚所著的《推背图》对照李家发生的事情竟丝毫不差。于是就有很多人,为了谋求生计苦苦寻找抄写,学习这本浅显易懂的书籍。他们将此书视为珍宝,非至亲至近之人不传。
事情是这样的。李家老院的石榴树又挂了果,青黄相间的果实沉甸甸压弯枝桠,却压不住老东家李万堂胸口翻涌的郁气。他枯瘦的手将茶盏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耳畔传来账房里儿子李青岩拨弄算盘的脆响——那声响较往日急促三分,像催命鼓般一下下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李青岩三十一岁,掌理账目五载有余,脚下磨穿的布鞋不知有多少双,硬是将家族布庄从县城推至邻州地界。偏这回归来,他未像往常般倚着石榴树絮叨见闻,进门便直扑账房,连母亲特意温着的桂花糕也顾不上尝一口。暮色漫进窗棂时,他才揉着酸胀的肩颈走出账房,眼底燃着团按捺不住的火。
晚膳时分,青岩将账本“啪”地拍在桌上,惊得烛台上的火苗猛地一颤。末页朱笔圈住的宅院地址旁,赫然添写着一行蝇头小楷:“王掌柜愿以三条乌篷船换李家字号挂牌邻州”。李万堂眼皮猛地一跳,浑浊的眼珠瞪得滚圆——二十年前,这位邻州布业巨擘曾放狠话:“姓李的休想踏足邻州半步!”
“爹,我要在邻州开分号。”青岩嗓音沙哑,指尖重重戳向“王掌柜”三字,指甲几乎要抠进纸里,“他说……只要挂咱们李家的招牌,保我三年不亏分毫。”
老东家霍然起身,椅子在青砖地上刮出刺耳声响:“糊涂!你当王麻子真是善心大发?他盯上的是你身后的李家招牌!”他抓起茶盏狠狠砸向地面,瓷片四溅中吼道,“当年你三伯就是被他用同样的鬼话哄骗,最后落得个倾家荡产、悬梁自尽的下场!”
李青岩脖颈青筋暴起,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朝代都换了,现在是贞观十五年!如今邻州商路畅通,正是拓张的好时机。我不信凭本事闯不出一片天!”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疤痕,“去年去邻州收账,若不是这道伤换了王麻子的让步,咱们的货能全须全尾运回来?”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空气仿佛凝固成块铁。老东家突然抓起案上的铜戒尺,朝着儿子劈面掷去:“逆子!你要毁了李家百年基业不成?”戒尺擦过青岩耳畔,“当啷”坠地。
当夜,老东家翻检樟木箱底,触到一个硬实纸包。剥开层层油纸,竟是半块霉斑点点的桂花糕,裹糕的粗纸上歪斜画着孩童笔体的算盘,算珠东倒西歪,却在角落描着栋小房子,稚嫩字迹写着“给爹住”。他指尖抚过“房子”,忽闻院内窸窣作响。
窗棂映出青岩佝偻的身影,正蹲在石榴树下刨坑。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如同一把刺向传统的利刃。次日清晨,老东家掘开松软泥土,挖出祖母陪嫁的天青釉盏托,釉面还沾着干涸的靛蓝染料。盏托下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墨迹颤抖:“求树神保佑爹别气坏身子”。
临行前,青岩打点行囊时,包袱里多了本边角起卷的老账册,夹着张抖颤的字迹的纸条,是老东家虬劲的笔锋:“王麻子的账,我替你记着。外院的石榴苗,须栽在向阳处。”可李青岩只是冷笑一声,将字条随手塞进箱底。
变故陡生。府衙差役破门那日,叔公递的状纸上竟诬“逆子孙私调宫闱茜草”。李青岩情急之下掏出蓝布包裹的新账册,每页皆贴着染色布样,末页却贴着片焦枯的石榴叶:“此乃我用石榴皮试的新染法,较旧方省三成染料!”他高举账册,声音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若我真盗御用之物,怎会蠢到留下把柄?”
画押当日,青岩将老账册塞进父亲手中,老东家却将账册狠狠摔回:“你以为靠这些花哨玩意儿就能成事?”他从怀中取出个锦囊,正是那方天青釉盏托,釉色间缠着根褪色红绳,“带着这个!当年你娘拴着我的红绳,我就是你这般固执,险些葬送整个家族!”
公堂之上,县令展开李青岩呈递的布样,猩红底色上金线牡丹灼灼生辉,分明是宫中贡品独有的纹样。惊堂木方欲落下,李万堂踉跄上前,捧出方边缘磨损的旧帕,帕角“御”字虽已黯淡,仍辨得出皇家独有的双凤缠枝纹:“此乃拙荆陪嫁之物,当年御赐茜草余籽,尽种于后院。”满堂哗然中,县令缓缓收起惊堂木。
李青岩终得戴罪经营之允。临行前夜,父子俩守着染坊大锅熬制新浆。蒸腾的水雾中,老东家指着翻滚的绛红染液:“这色泽,可像极了你祖母当年染的那批贡布?”青岩凝视锅中汹涌的赤浪,忽忆起父亲珍藏的旧账册,每页边缘密布着染料配比的蝇头小楷。他抓起瓢舀起一瓢染液,任由滚烫液体从指缝间流泻,“有些路,总得有人先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