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的金光在天边挣扎着熄灭,远处的山峦渐渐模糊成一片深黛。我站在窗前,望着春燕的背影渐行渐远,仿佛被逐渐浓重的夜色一寸寸吞噬。
手中的铜烛台冰凉刺骨,上面还残留着黑蛇妖干涸的血迹。我的心跳得厉害,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河中的怪物、春燕那些刺耳的话语,在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困在原地。
“不行,不能这样。”我按住胸口,那里跳动的不只是一颗心,还有爷爷临终前的嘱托,“瑶儿,你的命格特殊,切记要多行善事,积累功德……”
春燕的话虽然伤人,但罪不至死。我更怕的是,若是今日见死不救,他日是否就会习惯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若因一时怨气便任由他人丧命,我与那些害人的妖鬼又有何异?
铜烛台在手中愈發沉重,我最终咬了咬牙,推门而出。
暮色中的村庄安静得可怕,风吹过树梢,带起一阵窸窣的响声,像是某种潜行的生物在暗处低语。我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在奔跑。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与脚步声交织成一首急促的催命曲。
大河在村子的另一头,远远地就能听到水流潺潺的声音。我爬上堤坝,一眼就看到了春燕。她正蹲在河边的大石旁,用力捶打着木盆中的衣物。那些衣服上沾着黑红的污迹,是陈大郎昨日打猎时沾染的兽血。
暮色中,春燕的手显得格外粗糙,指节宽大,上面布满了陈年的冻疮疤痕。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十指纤纤,白皙柔嫩,连握着铜烛台都显得吃力。这就是春燕嫉妒的根源吗?可这双手,又何尝不是爷爷以性命为代价换来的庇护?
“春燕!”我抬高声音喊道。
她愕然抬头,见是我,脸上立刻浮现出讥诮的神色:“慕瑶,你该不会是追到河边来骂我的吧?”
“快回来!”我厉声道,“河里有怪物,不能一个人待在这里!”
春燕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挤了出来:“慕瑶,说你两句命格特殊,你还真把自己当菩萨了?这河里要是有怪物,这么多年怎么没见它出来吃人?莫非以前都是你在暗中保护我们?”
我抿紧嘴唇,没有回答。目光越过她,落在河面上。昏暗的暮色下,河水深不见底,一双血红的眼睛正在水下若隐若现,毫不掩饰地盯着岸上。那张毛茸茸的猴子脸上,獠牙若隐若现。
它正在靠近春燕。
我来不及多想,冲下堤坝:“快走!它来了!”
春燕却对我恶意一笑:“慕瑶,你真是疯得不轻——”
话音未落,水下的怪物猛然暴起!一只青黑色的利爪破水而出,一把攥住春燕的脚踝,猛地将她拖向深水!
“啊!”春燕的惊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被拽入河中。她拼命挣扎,却像被无形的手拉住,迅速向河中央漂去。她本是会水的,此刻却如同旱鸭子般无助。
我冲到河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春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肉里,疼得我几乎松手。
“慕瑶!救我!”她哭喊着,声音因恐惧而扭曲,“是我错了!我不该嫉妒你,不该说那些话!你救救我,有水鬼在拉我——”
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水下的力量大得惊人,我几乎也要被带入河中。就在这时,水下的力道忽然一松,我趁机发力,将春燕向岸上拉近了几分。
“春燕,快!”我喊道。
然而就在这时,春燕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她抓住我的手腕,用尽全力向后一甩!
“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就再帮我这一次吧!”她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平静,“我会给你多烧纸的。”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跌入河中冰凉的怀抱。河水瞬间淹没头顶,咕咚咕咚地灌入我的口鼻。窒息感如约而至,肺腑像是要炸开一般疼痛。
透过晃动的水面,我看到春燕慌乱却毫不迟疑地收拾好木盆,头也不回地跑远了。她身上的黑气在暮色中翻滚,比夜色还要浓重。
河水深不见底,远比我想象的要幽暗可怖。脚下的怪物已经松开了我,转而环绕着我游动。它那双血红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光,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似人类的笑。
“大补……大补……”模糊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悦。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爷爷说过,我的特殊命格对妖邪而言是难得的滋补。如今爷爷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能保护我了。
求生的本能让我握紧了腰间的铜烛台。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了几分,脑海中闪过黑蛇妖死前狰狞的模样。既然能杀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怪物猛地扑来,獠牙在昏暗中闪着寒光。我侧身躲过,手中的铜烛台奋力刺出。水中阻力很大,动作变得迟缓而沉重。
“吱!”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反抗。它愤怒地甩头,利齿划过我的手臂,鲜血顿时涌出,在水中晕开一团绯红。
剧痛让我几乎昏厥,但我知道此刻绝不能放弃。温热的血液让怪物更加兴奋,它张开血盆大口,再次扑来。
我闭上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铜烛台对准那双红眼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润的暖流自胸前的玉佩中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那股力量温柔而强大,驱散了河水的冰冷和身体的剧痛。
在这片突然降临的静谧中,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在我耳边缓缓响起,每个字都清晰得如同直接烙印在脑海里:
“小新娘,看来你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