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弦外之音
西厢房的门被推开时，一股奇异的香气率先涌了出来。与客栈大堂里淡淡的药香不同，这里的气息甜腻中带着点野性，像是将西域沙漠里的热风、马奶酒的醇厚与某种不知名的异域花朵香揉在了一起，在烛火的蒸腾下，竟生出几分迷离的意味。
孟露桥的目光扫过房间，脚下的羊绒地毯厚得像踩在云端，流沙国特有的羊毛纤维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连脚步声都被悄无声息地吞没。墙上挂着幅雪线草刺绣，蓝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针脚细密得如同天然生长，烛火晃动时，花瓣仿佛在轻轻颤动，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布面上飘落。墙角的铜炉里正焚着香，一缕青烟笔直地升起，到屋顶才缓缓散开，在梁上绕出淡淡的圈。
耶律闻笛换了一件质地轻盈的粉色纱衣，领口和袖口用极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光线透过薄如蝉翼的纱质衣料，在她精致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投下朦胧而诱人的阴影，原本明艳张扬的容貌因这柔和的色彩而平添了几分柔媚的风情。她背对着门口，正对着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专注地调试着怀中那把镶嵌宝石的琵琶。银质的琴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指尖的银甲是用寒水石磨成的，薄如蝉翼，轻轻划过琴弦时，发出细碎的颤音。
“来了。” 她并未回头，对着铜镜中映出的孟露桥的身影笑道，声音慵懒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磁性。耳后垂下的细银链随着她调弦的动作轻轻晃动，链尾缀着的小巧银铃发出细碎悦耳的“叮铃”声，与琵琶试音的“铮琮”奇异地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一种别样的和谐韵律。
门被推开的瞬间，琵琶弦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 “羽” 调，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试探。孟露桥的玉笛在掌心转了圈，笛尾轻叩掌心：“耶律姑娘的琵琶，比传闻中更动人。”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耶律闻笛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欣赏。
耶律闻笛终于转过身，粉色纱衣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在地毯上铺开，宛如一片凝固的晚霞云彩。她的指尖优雅地拂过弦上的寒水石银甲，那幽冷的蓝光映在她深邃的眼眸中，仿佛点燃了两簇冰焰。“孟公子的胆子，也比传闻中更大。”她红唇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就不怕我这支特意为你弹奏的《沙枣谣》，实则是催命的勾魂调子？这流沙国小调，有时听着欢快，内里藏的却是见血封喉的毒呢。”
“若真是催命曲，” 孟露桥在她对面的软垫上坐下，月白长衫的衣角扫过地毯上的花纹，“能得耶律姑娘亲奏，也算幸事。”
“孟公子请用酒。” 耶律闻笛往银壶里倒着酒，酒液在壶中发出清脆的响声，粉色的裙摆随着动作铺开，像朵盛开的花，“尝尝咱们流沙国的‘西域烈焰’，比你们中原的醉流霞烈些，够劲。”
孟露桥没有动酒杯，只是目光落在墙角的七弦琴上。琴身是用上好的桐木做的，琴弦泛着温润的光，显然是把好琴。“姑娘也爱琴？”
“略通皮毛。” 耶律闻笛的指尖在琵琶弦上轻轻一划，发出清越的响，震得烛火都跳了跳，“不过今晚，就为孟公子弹支《沙枣谣》吧，北地的小调，不成敬意。”
琴声叮咚响起，起初像沙漠里的清泉，缓缓流淌，带着股苍凉的异域风情。耶律闻笛轻启朱唇，用流沙国语吟唱起来，歌声时而婉转如流泉，缠绕着琴音；时而高亢如号角，刺破夜空，虽听不懂歌词，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悲怆 —— 那是北地人民在风沙中挣扎的艰辛，是对故土的眷恋，也是对未知的迷茫。
她的眼神随着旋律流转，时而像望向遥远的沙漠，时而落在孟露桥身上，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探寻。当唱到某句时，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种奇异的顿挫，孟露桥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 那句歌词的发音，与 “沙枣落尽日，地火惊雷时” 极为相似。
一曲过半，琴声忽然中止，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颤了颤，悄然消散。耶律闻笛的指尖停在琴弦上，目光锐利地看着孟露桥，像是要看穿他的心思：“孟公子在延州待了这些日子，对那两起命案肯定是了解得很？”
“略有耳闻。” 孟露桥的长笛在掌心转了个圈，笛身与掌心的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毕竟死了人，总是件憾事。”
“听说死者都和寒星铁有关？” 耶律闻笛的声音压得很低，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两簇小小的火苗，“那东西不祥，沾了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忽然凑近，身上的熏香更加浓郁，几乎要将人淹没，“孟公子似乎对这案子很上心？查到什么地步了？”
“不过是些道听途说。” 孟露桥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倒是耶律姑娘，一个商人，为何对命案如此感兴趣？莫非寒星铁，与姑娘的生意有关？”
耶律闻笛耳垂上的银铃串突然发出一阵急促而凌乱的“叮铃”脆响，仿佛被无形的狂风猛烈吹动，又像是她内心情绪剧烈波动所致。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如闪电！同时，两道幽蓝的寒光自她宽大的袖中毒蛇般窜出！峨眉刺已然在手，尖细的刺身泛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泽，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满室的甜腻熏香。“孟公子倒是会盘问！比官府的鹰爪子也不遑多让！”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戳破的愠怒和冰冷的杀意。
孟露桥在她起身的瞬间，身形已如风中劲竹般微微一侧，脚下步伐轻移，自然而然地摆出浣纱剑法“越女听令”的起手式。月白长衫的袖口自然垂落，掩住蓄势待发的手臂，那支温润的玉笛横握于胸前，姿态看似从容优雅，实则暗藏机锋，如同静待猎物上门的雌豹。他知道，先前所有的试探与弦音，此刻都已结束，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耶律闻笛眼神一凛，再无半分柔媚之色，双手紧握峨眉刺，足尖点地，身形如离弦之箭，使出“双龙逐凤”的狠辣技法！双刺交错如剪，带着撕裂空气的凌厉劲风，直逼孟露桥面门！左刺快如疾电，直取他持笛的手腕脉门，意在缴械；右刺则后发先至，角度刁钻狠辣，迅猛穿刺，直指他心口要穴，试图逼他硬接或仓皇后退露出破绽。刺尖划破空气，发出“嘶嘶”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轻响，那幽蓝的光泽在跳跃的烛火下更显诡异致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