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破晓·金銮殿上的最终对峙

城头的血色硝烟尚未散尽，震天的杀声却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萧灼与萧烬背靠而立，急促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她们脚下，北狄士兵的尸体堆积如山，粘稠的血液沿着城墙砖石的缝隙蜿蜒流淌，汇聚成一片惊心动魄的暗红沼泽。

方才那场短暂却极度惨烈的反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入了北狄军的神经。黑衣面具人（萧烬）那鬼魅般的身法和一击毙命的冷酷剑术，配合长公主（萧灼）陡然爆发的、迥异于病弱传说的磅礴剑势，形成了一种光明与黑暗交织的死亡领域，硬生生将涌上城头的敌军绞杀殆尽！

守军们看着那两道纤细却如磐石般屹立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震撼、狂热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们或许不明白那黑衣人的来历，但他们看得懂那毫不迟疑护卫殿下的姿态，以及那令人胆寒的杀戮效率。

“殿下……”一名满脸血污的校尉拄着卷刃的刀，声音嘶哑，“您……”

萧灼抬手，止住了他的问话。她的目光越过垛口，投向城外因突如其来的混乱和高端战力的碾压而暂时陷入指挥失调的北狄大军。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旧伤在内力过度催谷下隐隐作痛，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了中军大旗下那个暴跳如雷的身影——大都尉兀朮。

“不必多问。”萧灼的声音带着力竭后的微哑，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是我们的人。传令下去，抓紧时间休整，救治伤员，补充箭矢滚木！真正的反攻，才刚刚开始！”

“是！”校尉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此时此刻，长公主殿下就是他们的神祇，而那位黑衣杀神，便是殿下召来的修罗护法！

萧烬没有回头，面具下的眸光冰冷地扫视着城下，评估着敌军的混乱程度和下一个可能突破的点。她的听觉极度敏锐，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动。

“东南角，三架云梯重新架设，弓手掩护稀疏。”她冰冷地报出点位，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萧灼立刻心领神会，沙哑却不失清亮的声音响起：“东南角！重盾手前顶！长枪兵准备！火油还有没有？浇下去！”

命令被迅速执行。守军虽然疲惫不堪，但在两位“主心骨”的指挥下，重新爆发出顽强的战斗力，将北狄军试探性的进攻再次打退。

短暂的喘息之机。

萧灼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的伤？”她记得妹妹之前与谢孤舟那场两败俱伤的对决，伤势绝不轻。

萧烬握剑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冷硬道：“无碍。”杀戮，本就是她最好的止痛剂和力量源泉。

萧灼心中刺痛，却知此刻不是儿女情长之时。她快速道：“‘铡刀’已动，兀朮阵脚已乱。听雨楼的情报显示，他的中军护卫虽众，但左翼因粮草被焚已然军心浮动，右翼箭阵被毁，指挥系统出现短暂空白。这是最佳时机。”

“嗯。”萧烬应了一声，目光如利刃般刺向中军大旗，“我看到了。他的亲卫营阵型，第三与第四队列衔接处，有一瞬息的迟滞。那是破绽。”

姐妹二人，一人纵观全局，运筹帷幄；一人洞察微毫，寻隙必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模式，在此刻完美交融，形成最致命的战术。

“我需要你为我撕开那条口子。”萧灼的声音沉静而决绝，“不必恋战，直取兀朮。我会率所有能动用的骑兵，从正面给你压出足够的空间，并吸引所有注意力。”

这是一招险棋。一旦萧烬渗透失败，或者萧灼的正面冲锋被击溃，后果不堪设想。但她们别无选择，必须趁着敌军混乱、情报优势尚在时，执行这斩首一击！

萧烬沉默了一瞬，忽然极轻地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

说完，不等萧灼反应，她的身影已然如一道贴地疾飞的黑色闪电，沿着城墙阴影疾掠而下，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城墙根部的混乱战场之中。她的动作太快太轻，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那道黑影的离去。

萧灼望着妹妹消失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她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血腥味的空气，猛地转身。

“击鼓！”她清叱一声，声音灌注内力，传遍整个安兴门城头，“所有还能上马的将士，随我出城！斩将夺旗，就在今日！”

“咚！咚！咚！”
苍凉而激昂的战鼓声猛然敲响，穿透喧嚣的战场，重重砸在每一个南靖守军的心头！

城门轰然洞开！
萧灼一马当先，紫袍残破，染血的脸庞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她手中长剑高举，剑锋直指北狄中军！
“为了南靖！杀——！”
身后，是虽然疲惫却双眼赤红、被殿下身先士卒的勇烈彻底点燃的骑兵！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流，咆哮着冲出安兴门，悍不畏死地撞入因混乱而显得有些措手不及的北狄军阵之中！

与此同时。
北狄中军。
大都尉兀朮又惊又怒。箭阵被毁，粮草被烧，后方遭遇莫名高手的疯狂刺杀，城头又突然杀出一个武功高得离谱的黑衣高手和那个突然变得勇不可挡的南靖长公主……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头晕目眩。
“稳住！给我稳住！杀了那个冲出来的女人！赏万金，封大都统！”兀朮挥舞着弯刀，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重新组织阵型，先将这支胆敢出城冲锋的南靖骑兵碾碎。
他身边的亲卫营都是精锐，很快反应过来，厚重的盾牌和如林的长矛开始向萧灼冲锋的方向合围。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正面悍勇冲杀的萧灼和她率领的骑兵吸引时——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阴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利用尸体、破损的辎重车甚至惊慌失措的北狄伤兵作为掩护，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诡异的角度，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层层防线，逼近了亲卫营那看似密不透风的保护圈。
正是萧烬！
她将暗杀者的潜行艺术发挥到了极致，每一次停顿、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踩在敌人视觉和注意力的盲点上。她甚至能利用战场上的风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完美地掩盖自己微乎其微的脚步声。
近了！
更近了！
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兀朮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胖脸，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羊膻味和血腥气。
亲卫营第三与第四队列之间，那极其短暂的一瞬间衔接迟滞再次出现！
就是现在！
萧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具战马尸体后暴起！体内那阴寒诡谲的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灌注于手中那柄幽暗细剑！
“护驾！！”一名警觉的百夫长终于发现了这抹致命的阴影，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但太晚了！
萧烬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道黑色的死亡射线！
细剑嗡鸣，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直刺兀朮的咽喉！
兀朮毕竟是沙场老将，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反应，肥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同时抽出腰间的金刀奋力格挡！
铛——！
刺耳的交鸣声炸响！
兀朮只觉一股冰冷刺骨、刁钻狠戾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金刀几乎脱手！那细剑的剑尖几乎是擦着他的喉咙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他吓得亡魂皆冒，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闪，嘶声尖叫：“杀了她！快杀了她！”
周围的亲卫如同疯狗般扑上来，刀枪剑戟如同密林般攒刺向那道一击不中、已然陷入重围的黑影！
萧烬面具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沸腾的杀意。一击失手，本就在预料之中。若是堂堂北狄大都尉如此轻易被秒杀，那才是笑话。
她的目的，本就是撕裂这道口子，制造最大的混乱！
陷身重围？这正是她最熟悉的战场！
她的身法如同暗夜中的精灵，又如同泥泞中的毒蛇，在无数兵刃的缝隙间穿梭、扭动、腾挪！细剑化作一道道索命的幽光，每一次闪烁，必有一名亲卫捂着喉咙或心口惨叫着倒下！
她的剑术没有堂堂正正的招数，只有最简洁、最有效、最阴狠的杀戮技巧！专攻要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杀伤！
噗嗤！一名亲卫的钢刀尚未落下，咽喉已被洞穿。
咔嚓！另一名亲卫的腕骨被诡异角度点来的剑尖精准敲碎，惨叫着丢掉武器。
旋身，错步，细剑如同毒蛇吐信，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一名百夫长的腋下盔甲缝隙！
鲜血如同泼墨般在她周围挥洒！
她一个人，一把剑，竟在兀朮的亲卫营中硬生生杀出了一片腥风血雨，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魔鬼！她是魔鬼！”北狄士兵看着那在人群中肆意收割生命、如同没有实体的黑影，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而正面的萧灼，敏锐地抓住了妹妹用性命创造的这绝佳战机！
“敌军已乱！随我冲！目标——北狄帅旗！”萧灼清亮的声音如同破开阴云的阳光，激励着身后的骑兵。她剑光如匹练，磅礴的内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将挡路的北狄士兵连人带甲斩飞！
骑兵们紧随其后，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黄油，疯狂地向中军突进！
兀朮吓得面无人色，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南靖长公主，又看看身边那个杀人如割草的黑衣魔鬼，肝胆俱裂。
“挡住！给我挡住他们！”他尖叫着，甚至开始向后退缩。
帅旗的移动，更是加剧了北狄全军的混乱！
也就在此时——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从战场侧翼升起，在空中炸开一团绿色的烟雾！
那是百里牧云约定的信号！南疆的援军，终于到了！
只见战场侧翼，烟尘滚滚，一支装备精良、气势如虹的生力军如同猛虎下山，狠狠撞入了北狄军已然动摇的侧翼！为首的，正是白马银枪、温润如玉却目光冰冷的百里牧云！
“南疆百里牧云在此！兀朮授首！降者不杀！”
清朗的声音以内力催动，传遍战场！
三面受敌，主帅遇险，援军又至……北狄大军终于彻底崩溃了！
兵败如山倒！
无数北狄士兵开始丢盔弃甲，惊恐地向后逃窜，任凭军官如何吼叫鞭打也无法阻止！
“完了……全完了……”兀朮面如死灰，看着彻底崩坏的战局，眼中满是绝望。
而就在他失神的这一刹那——
那道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黑色阴影，再次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
萧烬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滑过两柄同时劈来的弯刀，细剑如同毒龙出洞，直刺兀朮的心口！
这一次，兀朮再也无法躲闪！
噗嗤——！
细剑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华丽的铠甲，刺入心脏！
兀朮的动作猛然僵住，眼睛难以置信地凸出，死死盯着面前那张冰冷的恶鬼面具。
萧烬手腕一拧，剑气爆发，瞬间绞碎了他的心脉。
“呃……”兀朮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无意义的嗬嗬声，肥胖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北狄大都尉，兀朮，死！
萧烬猛地抽出细剑，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她看也没看倒地的尸体，身形一晃，如同轻烟般掠上旁边一辆破损的辎重车顶部。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细剑，剑尖上，挑着兀朮那顶装饰着狼尾的头盔！
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她运起内力，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战场每一个角落：
“兀朮已死！！”
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原本就崩溃的北狄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斗志，变成了漫山遍野的溃逃！
“赢了！！我们赢了！！”安兴门城头，残存的守军愣了片刻，随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喜欢呼！许多人脱力地瘫倒在地，又哭又笑。
正在冲杀的萧灼勒住战马，看着站在高处、手持敌酋头盔、迎风而立的那道黑色身影，眼眶骤然一热。
她的妹妹，她的影子，再一次，为她，为南靖，劈开了这必死之局！
百里牧云率军冲杀而至，看着站在车顶那道冷冽如冰、却仿佛汇聚了所有光芒的身影，温润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心疼与悸动，随即化为更加坚定的守护之意。他指挥着南疆军，开始有条不紊地追击、受降，清理战场。
萧烬从车顶跃下，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但立刻站稳。高强度的厮杀和内力消耗，让她旧伤复发，胸口气血翻涌，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强行咽下。
她不能在此刻显露虚弱。
她走到兀朮的无头尸体旁（头颅已被她一剑削下），弯腰捡起那颗硕大的、死不瞑目的头颅。
然后，她提着滴血的头颅，一步步，走向策马而来的萧灼。
战场似乎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两道身影上。
一身染血玄甲、英姿飒飒的长公主殿下，高踞马上，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
一身夜行劲装、面覆恶鬼面具的黑衣人，手提敌酋首级，踏过尸山血海而来，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光明与阴影，在这一刻，形成了无比鲜明、却又无比和谐的震撼画面。
萧烬走到马前，仰起头，面具下的眸光与萧灼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无声，却似有千言万语。
萧烬将兀朮的头颅举起。
萧灼深深地看着她，缓缓地、郑重地伸出手，接过了那颗象征着这场惨胜的、血淋淋的战利品。
她将头颅高高举起，运足内力，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此獠已诛！犯我南靖者，必以此下场！”
“殿下万岁！！”
“万岁！！”
劫后余生的南靖将士们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震四野！
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中，萧灼低下头，看着马前的妹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极柔地说：
“辛苦了，烬。我们……赢了。”
萧烬面具下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冰冷的眸光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冰雪初融般的波动，一闪而逝。
她转身，黑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战后混乱的背景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能活下来，能赢得这场奇迹般的胜利，那位如同修罗般的黑衣人，与他们的长公主殿下一样，居功至伟！
萧灼望着妹妹离去的方向，紧紧攥着手中冰冷的头颅，心中百感交集。
安兴门之围已解，北狄主力溃败，首恶伏诛。
然而，她和烬都清楚——
皇城内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承恩王府的覆灭、听雨楼送来的铁证、以及她们二人今日暴露在无数目光下的、远超常理的武力……这一切，都将像投入滚油中的冷水，在金銮殿上，引发前所未有的剧烈爆炸！
她们姐妹，即将面对的不是欢呼和封赏，而是一场更加凶险、没有硝烟的战争。
萧灼抬起头，目光穿越欢呼的人群，投向那座巍峨耸立、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宫殿。
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无论前方是什么，她们都将一起面对。
光明与阴影，终将共同照耀这南靖的江山社稷。
她轻轻一夹马腹，战马驮着她，向着洞开的安兴门，向着那即将到来的最终对峙，缓缓行去。
身后，是夕阳如血，尸横遍野的战场。
身前，是劫后余生，欢呼雷动的城池。
以及，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的莫测朝堂。
破晓将至，金銮殿上，注定无人能够安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