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聻!”我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字眼。
不同于寻常的“鬼”,这是更古老、更凶戾的存在,是鬼死之后的化生,怨毒与阴秽的凝聚体,以吞噬同类怨气为食粮,而聻王作为上古凶兽,生于混沌,长于怨念,饲百鬼为食,便是其中的极致。
南良晃着空酒瓶,听着那微不足道的残酒声响,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赖在你这个狗窝?真当你这儿风水好?”
他抬手,枯瘦的手指虚点了一下那面如今已归于平静的墙壁,“这种级别的怨气盛宴,就像在阴冷的荒原里点起一堆篝火,足够让那些东西从老远闻着味儿凑过来了。”
我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原来他早就知道。
“那刚才的系统警示……”
“阴司那套玩意儿,迟钝得很,但也算不上全瞎。”南良哼了一声,“它只检测到怨气大规模消散,标记为‘可疑’,提醒你注意后续,至于来的会是什么,它可不会明说。”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现在,新晋赎梦人,打算怎么办?等着那东西找上门,把你和你这小破屋一起当点心啃了?”
我沉默着,墙壁内的怨魂虽已循着归乡的执念离去,但此地残留的“味道”确实太过浓烈,对于嗜食怨气的聻而言,这里无异于一场刚刚散席,余香诱人的饕餮盛宴。
“不能坐以待毙,得把这里‘打扫’干净。”我抬起头,看向南良,“有没有办法,加速驱散残留的怨气,或者至少把味道掩盖掉?”
南良挑了挑眉,似乎对我这不算太蠢的反应略感满意,他再次把手伸进那件宽大得不像话的黑袍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两样东西。
一截枯黑的,像是被雷劈过的木头,表面却有着天然形成的螺旋纹路,隐隐散发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一小袋暗红色的粉末,封在某种兽皮袋里,微微晃动,竟发出类似砂砾摩擦的细响,透着一股燥烈。
“雷击木的碎屑,混了雄鸡冠血和赤硝,阳气最足。”他把东西抛给我。
“绕着你这屋墙根撒一圈,尤其是那面墙底下,多撒点!能不能盖住‘味道’,骗过那东西的鼻子,看运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记住,这东西霸道,是强行中和驱散,可能会刺激得那点残留怨气回光返照似的闹腾一下,你自己稳住。”
事不宜迟,我立刻动手,依言将那暗红色的粉末细细撒在墙根,粉末触及地面,竟隐隐有微热传来,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极其细微的,类似火药点燃后的燥味。
起初并无异状,然而,就在我将最后一点粉末撒在那面砌过尸体的墙下时,异变陡生!
房间内的光线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暗,像是电压瞬间不稳,那盏老旧的钨丝灯泡疯狂闪烁起来,明灭不定,在墙壁上投下扭曲跳跃的影子,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暴戾的气息猛地从墙内反冲出来!
那不是刘娟的怨魂,她已归去,这是她留下的痛苦、恐惧、绝望,经年累月浸透砖石后形成的负面能量残留,被阳刚粉末一激,如同沉渣泛起,做出了最后歇斯底里的反扑。
“呃!”我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恶意如同重锤砸在胸口,灵觉剧烈震荡,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鬼遮眼!
熟悉的干扰再次袭来,试图剥夺我的视野,将我拖入混乱的幻象,但我早有准备,灵觉固守眉心,强行稳住心神,低喝一声:“破!”
视野中的扭曲感稍稍减退,但阴冷并未消散,反而,房间里的温度还在急剧下降,呵气成霜,那闪烁的灯光下,墙壁表面似乎渗出了无数颗细密的水珠,并非水汽,而是阴气凝结成的寒露!
紧接着,我身下的旧木板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剧烈声响,开始毫无规律地疯狂震动!
鬼打床!不是梦魇,而是实实在在的物理层面的摇动,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掀翻下去,桌上的水杯、杂物叮当作响,滚落一地。
南良依旧靠在门框上,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仿佛在检验我的成色。
我咬紧牙关,从床上翻滚而下,双脚落地,踩碎了刚才掉落的玻璃杯碎片也浑然不觉,双手快速结印,口中默诵安魂咒文,试图平复这狂暴的残余能量,但这股力量无主无序,只有纯粹的发泄和破坏欲,安魂咒的效果都微乎其微。
床榻震动得更凶,仿佛有无数只手在下面疯狂捶打摇晃,整个房间都似乎在这剧烈的动静中颤抖,墙面上渗出的阴露越来越多,渐渐汇聚成股流下,在墙上划出一道道蜿蜒,湿漉漉的痕迹。
不能再这样下去!动静太大,万一引来普通人,后果更不堪设想。
我心一横,改变策略,灵觉不再试图安抚,而是强行收束,化作一枚无形的尖锥,携带着赎梦人特有的,度化阴魂的意志,猛地刺向那面墙!
“散!”一声低吼,仿佛时间停滞了一瞬,剧烈的震动戛然而止,疯狂闪烁的灯泡“啪”地一声轻响,恢复了稳定,但亮度似乎比之前更黯淡了。
墙上流淌的阴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消失,只留下几道淡淡的水痕,那股暴戾的阴冷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泄去,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地上狼藉的碎片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残留的怨气,散了。
南良终于动了动,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地上残留的暗红色粉末:“还行,没白费我的好东西。”他抬眼看了看那面墙,又嗅了嗅空气。
“味道淡多了,虽然不能完全骗过鼻子特别灵的,但至少不会像刚才那样明目张胆地喊‘来吃我’了。”
我缓缓直起身,感觉有些脱力,不仅仅是体力的消耗,更是精神上的紧绷,与这种无意识的能量对抗,比与有形的鬼魂沟通更耗心神。
“它……还会来吗?”我问。
“谁知道呢?”南良耸耸肩,“聻这东西,记仇,也贪嘴!闻着味儿了,就算一时找不到,也会在附近徘徊不去,你最近夜里“上班”,最好警醒点。”
他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毕竟,你可是它最喜欢的‘食谱’上,最显眼的那一道。”
我心中一紧,这时我放在床头,充电的老旧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没有来电显示,没有号码,屏幕中央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模糊扭曲的图案,像是一张被干扰的人脸,又像是一个空洞的旋涡。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冰冷的异样感顺着手机蔓延开来,屏幕闪烁了两下,倏地熄灭,恢复了正常,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故障,但我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南良的目光也扫过那手机,眼神微微眯起,随即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看来,不止一位‘客人’对你感兴趣了啊!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