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她又来了…”周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昨晚…她就站在床边…穿着那身婚纱…全是…全是血…”
他猛地抱住头,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她说要带我走…要我和她永远在一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的崩溃不似作伪,是真正被吓破了胆,我没有立刻安慰,反而语气平直地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他恐慌的泡沫:
“她为什么找你?”
周伟的身体猛地一僵,撕扯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嘴唇哆嗦着:“不…不知道…可能…可能是舍不得我…”
“是吗?”我打断他,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那个依旧半开的行李箱,那角精致的,不属于新娘小薇风格的内衣再次映入眼帘。
“只是因为舍不得?”
周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呼吸都急促起来。
“那…那是…”他语无伦次,试图解释,却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说辞。
我没有追问,只是继续施加着无声的压力,沉默有时比诘问更令人难熬,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他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良久,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双手捂住脸,发出压抑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是我…是我对不起她…”眼泪从他指缝里涌出,“我不该…我不该和晓月…”
晓月,那个伴娘的名字。
堤坝一旦决口,隐瞒便再无意义。
在断断续续的哭泣和忏悔中,一个俗套却足以致命的故事被拼凑出来。
周伟和伴娘晓月是大学同学,曾有过一段暧昧,临近婚期,周伟恐婚情绪作祟,在一次哥们起哄,酒精的催化下,与依旧对他有意的晓月旧情复燃。
偷尝禁果的刺激和负罪感交织,让他泥足深陷,两人甚至趁着小薇忙于筹备婚礼,数次在原本作为新房的这里偷情。
“我…我没想伤害小薇…我真的爱她…我就是一时糊涂…”周伟反复重复着苍白无力的辩白。
“小薇是怎么发现的?”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周伟的身体又是一颤,眼神恐惧地飘向卧室方向:“是…是手机…那天晚上,我忘了删记录,她看到了晓月发来的,发来的那些话…还有…还有一张照片…”他再也说不下去,羞愧和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一切都有了答案,极致的幸福憧憬在婚礼前夜被彻底粉碎,信任崩塌,爱恋化为无尽的羞辱和绝望。
或许是天生的隐疾,或许是那一刻急火攻心,小薇的生命就在这巨大的打击下骤然停止,穿着象征纯洁和幸福的婚纱,却死在了充满背叛和谎言的新房里。
如此死去,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我站起身,不再看烂泥般的周伟,走向卧室,推开房门,一股更浓郁的阴冷扑面而来,其中掺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和一种悲伤到极致的冰冷。
卧室布置得喜庆而温馨,但此刻却像一座华丽的坟墓,床上铺着大红色的喜被,床头挂着巨大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小薇笑靥如花,依偎在周伟身边,眼中满是幸福的光彩,然而现在看去,那笑容却显得无比扎眼和讽刺。
我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化妆品,一支口红滚落在地,断了。旁边,放着一台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
灵觉微动,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房间里残留着小薇最强烈的情绪:震惊、痛苦、背叛、以及滔天的怨恨,这些情绪并未随时间消散,反而因为“鬼新娘”的存在而愈发鲜活。
就在我试图感知更多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婚纱照上映出的影子似乎动了一下!猛地转头,照片依旧静止,但照片里小薇的眼睛,似乎正透过照片,冰冷地注视着房间。
是幻觉?还是?
突然,梳妆台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没有来电,没有信息,只是屏幕瞬间惨白一片,又迅速熄灭!
几乎是同时,我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梳妆台、大床、婚纱照都像是浸入了水中,波动变形。
鬼遮眼!她就在这里!即使白日,她的怨念也强烈到能影响现实!
我立刻固守心神,灵觉凝聚,低喝:“破!”
景象恢复正常,但那股冰冷的怨气却更加明显了,丝丝缕缕缠绕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件挂在衣帽架上,洁白如雪的婚纱。
那婚纱的胸口处,在我阴眼的视野中,正隐隐渗出一片暗红色的污迹,我退出卧室,轻轻带上门,周伟依旧瘫在客厅沙发上,如同失了魂。
“大师…救救我…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他看到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扑过来想抓我的裤脚。
我侧身避开他的触碰。
“她知道你知错了吗?”我冷冷地问。
周伟愣住,满脸泪水地抬头看我,眼中尽是茫然和恐惧。
“她的怨气源于背叛,执念在于‘永不分离’。”我看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简单的超度恐怕无用,她要的,要么是你下去陪她,完成这场阴阳冥婚;要么…”
我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就需要一个仪式,一个契机,让她真正释怀,自愿放下。”
而这样的仪式,必然凶险万分,一个处理不当,不仅小薇可能化为更凶的厉鬼,周伟性命难保,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东西,比如,以此类怨气为食的聻王。
南良不知何时靠在了大门门框上,手里拎着酒壶,似笑非笑地看着屋内的混乱。
“情债肉偿,古来皆然。”他灌了口酒,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只不过,这次怕是肉偿都不够咯!”他的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卧室方向,又瞥了我一眼。
“小子,这浑水,你可想清楚了再蹚!有些恨是无法被原谅的,若是所有的错都能用一句‘对不起’来偿还,那这个世界上就不该存在怨魂。
周伟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只被雨水淋透的瘟鸡,我的话和南良的出现彻底抽掉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仪式,什么仪式?”周伟声音颤抖,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到可怜的希望,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惧。
“一个她想要的仪式。”我看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门后弥漫的怨气几乎要渗透出来。
“一个了结。”
“冥婚!”南良靠在门框上,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像是说今晚吃什么一样平常。
他灌了口酒,嘴角带着点玩味的笑意,“她不是要永远在一起吗?那就拜堂成亲,把这名分坐实了。是人是鬼,总得讲个道理,成了亲,闹腾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周伟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拼命摇头。
“不是真让你去死。”我打断他的惊恐。
“是一场象征性的仪式,你需要直面她的怨恨,忏悔你的过错,给她一个交代,一个她能够接受的,形式上的‘圆满’!唯有如此,才有可能化解她心中的死结,甘心放下执念,重入轮回。”
这无疑是兵行险着,将鬼新娘的怨念彻底引发出来,再尝试引导化解,如同在悬崖边驯服烈马,稍有不慎,便是人鬼俱损,甚至让那怨念在极致爆发后,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厉鬼。
但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法,超度已无可能,强行动手,周伟必死无疑,小薇也可能魂飞魄散,甚至其消散时爆发的怨气,极可能成为吸引“聻王”的致命信号。
周伟最终在我的逼视和南良无形的压力下,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地点头。
仪式需在夜间阴气最盛时进行,地点就在这间充满背叛与死亡记忆的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