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茹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粗糙的苔藓蹭过她的肩胛,阴影像一层湿透的裹尸布黏腻地紧贴着她的脊背。夜露浸透了她的鬓发,顺着脖颈滑入衣领,激起一阵战栗。西跨院的废弃旧屋就在前方不远,那扇新铜锁在惨淡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像野兽龇出的獠牙。她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踩在腐烂的落叶上,枯枝在足底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声音被刻意放到最轻,却依旧在死寂中如擂鼓般敲击着她的耳膜。那股如芒在背的窥视感虽然消失了,但空气里残留的恶意像陈年的血腥气,缠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她颤抖着摸到门边,指尖触到铜锁刻骨的冰凉,那寒意顺着指节直窜心口。白天仓促一瞥,只记得墙上凌乱的刻痕和地上泼洒般的深褐色污迹,此刻在月光下更显诡谲。现在,她需要看清更多。她侧过身,将右眼小心翼翼凑近门缝,睫毛扫过积尘的木框。缝隙很窄,里面漆黑一片,唯有尘埃在微弱光线下浮动。她努力睁大眼睛适应着浓稠的黑暗,瞳孔剧烈收缩,试图分辨里面扭曲的轮廓,心跳如困兽般撞击着胸腔。
就在她全神贯注时,一股冰冷的气流毫无预兆地掠过她的后颈,那气息如同墓穴中逸出的寒意,带着一股潮湿泥土和朽木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仿佛有什么东西刚从地底苏醒。她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战栗从脊椎直冲头顶,猛地回头!
一个高大的黑影,几乎融在廊柱的阴影里,离她不过几步之遥!月光勉强勾勒出它模糊的轮廓,却照不进那团深邃的黑暗,那不是错觉,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比夜色更浓重,无声无息,仿佛凭空从幽冥中浮现。顾清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沉重而刺痛,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连呼吸都凝滞在胸腔。她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响;她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
黑影动了,不是迈步,而是以一种滑行般的诡异速度,如同鬼魅飘移,瞬间拉近了距离!一只裹在深色布料里的手,干瘦而苍白,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猛地朝她的咽喉抓来!那指尖划破空气,带起细微却刺骨的寒风。
完了!顾清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在疯狂回荡。她甚至能看清那布料粗糙的纹理,感受到指尖迫近的死亡寒意,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帧都烙印着绝望。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像是什么小石子打在旁边的木柱上。
那抓向顾清茹咽喉的手,在距离她皮肤毫厘之处,突兀地顿住了!黑影的动作猛地一滞,整个身体仿佛被无形的线扯了一下,硬生生定在原地。紧接着,黑影猛地扭头,看向顾清茹身后某个黑暗的角落。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骤然攫住顾清茹的手腕,将她向后狠狠拽去!那力道霸道至极,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顾清茹猝不及防,踉跄着倒退数步,后背蓦地撞进一个沁着夜露寒意的胸膛。
别出声!"耳畔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那嗓音压得极轻,却似淬了冰的刀刃般锋利,瞬间斩断了她喉间即将溢出的惊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顾清茹的胸口剧烈起伏,惊魂未定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同夜风中飘荡的细碎呢喃。她下意识地仰起脸,借着朦胧的天光,只瞥见一道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寒芒的眼睛——那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正死死锁定前方那道鬼魅般的黑影。那黑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诡异,仿佛随时会扑向他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那黑影似乎对那枚打偏它攻击的石子与突然现身的男人心存忌惮。它没有再度扑来,只是如被夜风撩动的浓烟般在原地微微摇曳,那模糊的轮廓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凝视。它悄无声息地向后飘退,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转瞬间便消融在更浓稠的黑暗里,仿佛一抹被夜色抹去的墨痕,未留半分踪迹,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危险解除得如此突然,顾清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方才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她双腿一软,膝盖几乎要磕上冰冷的地面,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般向前倾去。身后的人适时地扶住了她的胳膊,那手掌宽厚而温暖,力道稳定得仿佛能撑起她所有的不安。透过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温度,那温度让她恍惚间生出几分依赖。
“站稳。”男人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像一道清泉般冷静地浇醒了她混乱的思绪。他松开手,后退半步,动作干脆利落,拉开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距离,仿佛刚才的援手只是出于礼节而非关切。
顾清茹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转过身,终于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模样。他身材挺拔,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立领外套,面容在阴影中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带着审视和探究,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他的气质很特别,冷峻中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你是谁?”顾清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警惕。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指甲在皮肤上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老宅的深夜格外寂静,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本身就很可疑,更何况是在这个充满诡异传闻的老宅里。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顾清茹,落在她身后那扇紧锁的门上。门上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锁孔周围有几道新鲜的划痕。他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破败的环境——墙皮剥落的痕迹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却有几串清晰的脚印通向那扇门。最后才重新回到她脸上。“这话该我问你,顾大小姐。深更半夜,独自一人跑到这废弃的鬼地方,对着这扇新锁的门缝使劲看,是嫌自己活得太安稳了?”他的语气平淡,却字字戳中要害,每个音节都像一把小锤敲在顾清茹紧绷的神经上。
顾清茹心头一震。他知道她的身份!而且,他显然目睹了她刚才的举动。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她感觉后背的衣料已经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你一直在监视我?”她的语气冷了下来,手指下意识地蜷紧,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的皮肤。月光从破败的窗棂间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她脸色惨白。
“监视?”男人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这个表情让他棱角分明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冷峻。“我只是碰巧在附近,听到些不该有的动静,过来看看。没想到撞见顾家大小姐在玩命。”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微凝,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刚才那东西,盯上你很久了。白天在暖阁外的廊下,也是它吧?”
顾清茹瞳孔骤缩。他竟然连白天的事都知道!那个阴冷的、如影随形的视线,那双藏在暗处的眼睛......她的喉咙发紧,声音里充满了戒备和不安:“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说话时,她的身体微微后倾,随时准备逃跑或反击。
“林墨。”男人报出了名字,简洁明了,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弦音。“一个对顾家老宅的秘密有点兴趣的人。”他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一道旧伤疤,那道疤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侦探?”顾清茹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脑中飞快闪过明远提过的只言片语——那些关于神秘事务所的传闻,以及专门处理“特殊案件”的隐晦描述。祖母的警告言犹在耳,冰冷的话语仍在脑海中回荡:“离那些人远点,他们带来的只有危险。”但眼前这个人,刚刚救了她一命。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林墨的右手上——那上面有几道细小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伤的,伤口还很新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红痕。
“算是吧。”林墨没有否认,他的视线重新落在那扇紧锁的门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木门看到里面的景象。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口袋的边缘,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门后的未知。“这扇门后面的东西,就是你的目标?墙上的刻痕,地上的血迹……还有失踪的顾文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顾清茹心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