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宗祠议事的钟声沉闷地响起，顾清茹倏然起身。林墨与李婉儿紧随其后。李婉儿留守在书房外不远处的回廊拐角，身形隐没于廊柱的阴影之中，指尖紧攥微型探测器，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庭院和通往书房的那条青石小径。

顾清茹与林墨如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移至书房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前。林墨侧耳贴上冰凉的门板，凝神细听片刻，确认内里一片死寂。他自怀中抽出两根细若发丝的金属探针，探入锁孔，指尖动作轻巧而精准，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稳定。几声微不可察的机括啮合声后，锁舌悄然滑开。两人身形一闪没入室内，反手将门虚掩，动作流畅如呼吸。

书房内光线晦暗，厚重的丝绒窗帘将绝大部分阳光拒之外头，只余几缕微尘在残光中浮沉。空气里凝滞着旧书页散发的沉郁霉味，与名贵檀木家具的清冷幽香混杂，形成一种厚重而压抑的气息。房间极为宽敞，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密密麻麻塞满了线装古籍与各式卷宗。中央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气势沉凝，桌面上除却笔山、砚台，还凌乱地摊着几本墨迹犹新的账册。

“分头找。”林墨的嗓音压得极低，目光却如淬火的刀锋，锐利地刮过层层书架，“重点是书桌抽屉、书架暗格，任何可能藏匿片纸只字的地方。特别注意……带有撕扯痕迹的旧纸张。”

顾清茹直奔那张象征权力核心的书桌。她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空白信笺和印章。第二个抽屉上了锁，但这难不倒林墨。他走过来，同样用细金属丝几下就解决了锁具。抽屉里是一些私密信件和几张泛黄的旧照片。顾清茹快速翻检，照片上是年轻时的三叔公顾文渊与几个陌生人的合影，背景似乎在一处码头。

“没有。”顾清茹放下照片，声音里绷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她拉开第三个抽屉，可里面除了几本沉甸甸的旧账簿，空空如也。

另一边，林墨正沿着书架一层一层地仔细摸索。他的指尖叩过木质隔板，凝神倾听每一处可能传来的空响。忽然，他的动作停在了书架中层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那儿严整地立着几部厚重典籍，排得过分整齐，与周围略显散乱的书册格格不入。他试着抽动其中一本，书却纹丝不动。他眉头微蹙，指腹沿书脊与书架内壁间的狭缝细细探入，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清茹，过来看。”林墨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其中透出的发现之喜。

顾清茹立即快步走近。林墨指向那几册典籍的后方，“有夹层，做得极隐蔽。”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推移那几本仿佛焊死的书册，才发现它们竟是整体嵌合，宛如一道小巧暗门。指端在边缘反复摩挲，终于触到一处微不可察的凸起。他用力一按——“咔哒”一声轻细机括响动，那几本书连同后方一方木板应声向内弹开，一个幽深的暗格赫然显露。

暗格里没有日记残页。只有几张折叠起来的陈旧信纸，以及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微弱绿色指示灯的黑色金属盒子——正是李婉儿探测到的加密信号源。

顾清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撞上喉咙。她伸出手，指尖微微发颤，探向那叠泛黄的信纸。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缘的刹那，书房厚重的窗帘轰然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撕开！刺目的天光如瀑布般倾泻而入，与此同时，几道黑影如同撕裂空气的鬼魅，自窗外疾射而入！他们动作迅捷得近乎无声，一身便于隐踪的深色劲装，面罩特制，只留下一双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落地如猫，三人瞬息呈扇形散开，手中所持并非寻常刀枪，而是造型诡奇、通体流转着幽蓝光晕的金属短棍。

没有一句废话，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呼吸声。其中两人直扑林墨，短棍撕裂空气，带着令人齿酸的嗡鸣当头劈落！速度快到只剩残影。林墨反应极快，腰身一沉贴地翻滚，短棍擦着他的后背狠狠砸在书架上，一声爆响，厚重木板应声炸裂，木屑四溅。另一人则如潜伏的毒蛇，短棍划出阴险的弧线，直刺顾清茹咽喉要害。

顾清茹瞳孔骤然紧缩，致命的危机感如冰水灌顶，让她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她猛地向后仰倒，脊椎几乎弯折，同时五指胡乱抓过书桌上方沉重的铜质砚台，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对方腕骨！那人手腕诡异一抖，短棍变刺为扫，那道幽蓝的光芒带着死亡的气息，堪堪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带起的锐风刮得她脸颊皮肤生疼。

“清茹！”林墨的厉喝撕裂了空气。他险险避开另一人的贴地横扫，抓起地上崩裂的一块厚重木板，奋力掷向袭击顾清茹的黑衣人。木板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去，迫使那人不得不拧身格挡。林墨抓住这电光石火间的空隙，如一头暴起的猎豹，合身扑向顾清茹，一把将她从书桌前的死亡区域拽离！

“是信号源引来的！”林墨语速极快，目光如电扫过那个仍在执拗闪烁的金属盒。

袭击者训练极其有素，配合宛如一体。三人再次合围，短棍挥舞间，幽蓝光芒交织成一片，仿佛一张不断收拢的致命光网。那诡异的嗡鸣声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奇特的干扰，钻入耳膜，搅得人心神涣散，四肢动作都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一人主攻林墨，短棍势大力沉，每一次挥击都直奔要害。另一人死死缠住顾清茹，第三人则在外围游走策应，眼神冰冷，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或截断他们的退路。

书房空间本就有限，此刻更觉逼仄，闪转腾挪变得极为困难。林墨将顾清茹护在身后，利用倾倒的书架和厚重的书桌作为掩体，艰难地抵挡和闪避。他身手矫健至极，几次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攻击，但手臂和肩背仍被短棍边缘扫中——那幽蓝光芒显然带有强烈的麻痹效能，每一次击中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迅速蔓延的酸软无力。顾清茹则更为狼狈，她的力量与对手相差悬殊，只能凭借仅存的灵活和急智勉力周旋。她疯狂抓取手边一切可及之物——厚重的典籍、铜质笔筒、石雕镇纸——不顾一切地砸向敌人，只为片刻干扰对方的攻势。一个青瓷笔洗砸在黑衣人额角应声碎裂，那人却只是头颅微微一晃，攻势竟没有丝毫迟滞。

“不能硬拼！”林墨喘着粗气，后背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动作明显迟滞下来。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正像驱赶猎物一样，将他们逼向绝望的角落。

顾清茹背靠着一个高大的书架，汗水浸湿了鬓角，呼吸急促。绝望和愤怒在她心中交织。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书桌后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猛虎下山图》。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她记得小时候淘气，曾在书房角落发现一个隐蔽的、通往仆役通道的活板门！位置就在那幅画后面！

“林墨！画后面！”顾清茹嘶声喊道，几乎破音。她抓起桌上沉重的玉石笔架，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离她最近那名黑衣人的面门。

黑衣人下意识偏头闪避。电光石火间，林墨明白了她的意图！他体内猛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悍然撞开缠斗的对手，全然不顾另一人砸向他后心的短棍，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那幅巨大的画框！

“砰！”一声闷响，林墨的肩背狠狠撞在画框上。预想中的坚硬触感并未传来——那幅画连同后面的一整块墙壁，竟轰然向内翻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就在此时，外围策应的黑衣人掷出的短棍重重砸在他的肩胛骨上，幽蓝电光噼啪炸裂。剧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林墨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前扑去。

“走！”他嘶吼着，顺势将尚在洞口旁的顾清茹猛地推入黑暗！

顾清茹跌进漆黑的通道，耳边传来身后急促逼近的脚步声和林墨压抑的痛哼。她慌忙转身想要拉住他，却只见林墨死死堵在洞口，一只手铁钳般攥住一个正欲钻入的黑衣人手腕，另一只手肘带着狠厉的风声重重击向对方头部。他的动作已明显透出勉强与变形。

“林墨！”顾清茹心胆俱裂，嘶声喊道。

“快走！找婉儿！”林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猛地一脚踹开缠斗的黑衣人，自己也向后倒进通道，同时用力将那面活动的墙壁猛地拉回原位！沉重的墙壁合拢，隔绝了书房的光线和追击者愤怒的低吼。

通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的气息。顾清茹摸索着扶起林墨，触手一片黏腻温热。林墨的身体沉重地靠在她身上，呼吸粗重而急促。

“你怎么样？”顾清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死不了。”林墨的声音很虚弱，但依然冷静，“快走，他们很快会找到入口。”

顾清茹咬紧牙关，半扶半拖着林墨，凭着记忆和触感在狭窄黑暗的通道中艰难前行。通道曲折向下，似乎通向老宅更深更偏僻的区域。身后隐约传来撞击墙壁的声音，追兵就在外面。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线。顾清茹加快脚步，推开一扇腐朽的木门，带着林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外面是后花园一处堆放杂物的偏僻角落，茂密的藤蔓几乎将这里完全遮蔽。

“清茹！”李婉儿焦急的声音从藤蔓外传来，她显然一直守候在附近，听到了动静。

李婉儿拨开藤蔓钻进来，看到顾清茹和几乎失去意识的林墨，尤其是林墨肩背处深色的濡湿，吓得捂住了嘴。

“他受伤了！快！”顾清茹急促道。

两人合力将林墨扶到藤蔓深处相对干燥的地面。李婉儿手忙脚乱地翻出随身携带的急救包。顾清茹则警惕地注视着藤蔓缝隙外的动静。

林墨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眉头因为剧痛而紧锁。李婉儿小心地剪开他肩背处的衣服，露出被短棍击中的地方。那里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紫黑色淤痕，中心位置甚至有些焦糊，周围皮肤肿胀发烫。

“天哪……这是什么武器……”李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用消毒棉球小心地清理伤口边缘。林墨的身体在触碰下猛地抽搐了一下。

顾清茹死死盯着林墨痛苦的脸，又低头看向自己一直紧紧攥在左手里的东西——那是她在被林墨推进通道前，情急之下从书桌暗格里抓出来的东西。不是日记残页，是那几张折叠的陈旧信纸。

她缓缓展开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张。上面是褪色的墨水笔迹，是三叔公顾文渊年轻时的笔迹，收信人赫然是——**顾文山**。信中内容冰冷而残酷，核心只有一句话：“**码头之事，刘福已处置妥当，尸身沉海，绝无后患。李姨娘与其腹中孽种，亦已‘病故’，大哥勿忧。**”

信纸在顾清茹手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冰冷的真相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比刚才任何一次攻击都要致命。她看着昏迷中依然痛苦蹙眉的林墨，看着信纸上那轻描淡写却字字染血的语句。

复仇的火焰从未如此炽烈，却也从未如此沉重。她慢慢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林墨冰冷的额头，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这代价……我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