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新日·铁血定鼎与惊世提案
朝会的余波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层层荡开,迅速蔓延至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乃至通过无数隐秘的渠道,向着南靖疆域的四方辐散。
“宸王萧澈”与“京畿巡防营节制使”这两个名号组合在一起所产生的能量,远超想象。它像一道清晰无比的信号,宣告着即便身世真相大白,这位曾经的“皇子”在新朝的地位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更甚往昔,手握实权,圣眷正浓。
萧澈并未沉浸在封赏的荣耀中。朝会一结束,他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繁复的亲王朝服,便持着新得的虎符与敕令,直奔京畿巡防营驻地。
军营中,气氛略显微妙。昨夜宫变,巡防营部分将领被卷入其中,或诛或擒,留下的也多是人心惶惶,不知新帝将如何清洗整顿。当萧澈——这位昨日还是“假皇子”、今日便已成“宸王”并空降成为他们顶头上司的年轻男子——踏入帅帐时,几乎所有中层以上的将领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复杂地投向他。
质疑、观望、敬畏、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种种情绪交织。
萧澈目光沉静,扫过在场诸将,将那些神色尽收眼底。他没有立刻宣读旨意,也没有摆出亲王的架子,只是走到沙盘前,手指精准地点在几处关键防务节点上。
“张副将,”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昨夜西华门轮值是谁的部曲?换防记录即刻调来。”
“李参将,北衙禁军交接处的暗哨,为何比规定少了三处?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书面解释和补防方案。”
“王都尉,南城粮仓附近的巡夜频率增加一倍,所有巡逻小队必须交叉错时,口令一日三换,名单报我核准。”
他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命令都精准地戳在目前防务最薄弱、最经不起查验的环节上。他所提及的细节,有些甚至是某些将领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或打算蒙混过关的疏漏。
帐内诸将脸色渐渐变了。这位新任节制使,并非他们想象中仅凭帝宠上位的绣花枕头,他对京畿防务的了解程度、对细节的洞察力,简直可怕!
萧澈接连下达了十余条指令,条理清晰,措施果决,完全是一副雷厉风行、彻查整顿的架势。最后,他才缓缓拿起那道明黄敕令。
“陛下的恩旨和本王的虎符在此。”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缓缓扫过众人,“过去之事,陛下仁德,不予深究。但从此刻起,京畿防务,由本王全权节制。我要的是绝对忠诚、绝对效率、绝对安全。”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若有阳奉阴违、懈怠职守、乃至心怀异志者……无论背景出身,军法无情,本王亦无情。勿谓言之不预!”
“唰”的一声,他展开了那道象征着无上权威的敕令。
帐内所有将领,无论心中作何想,此刻皆被那铁血的气势和精准的掌控力所慑,齐齐单膝跪地,垂首肃然:“末将遵命!必竭尽全力,辅佐宸王,护卫京畿!”
萧澈看着下方臣服的将领,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但他必须尽快将这支力量牢牢握在手中,打造成铁板一块。因为这是姐姐交给他的第一份重任,也是守护她、守护这座刚刚经历血火重生的皇城最直接的倚仗。
“都去忙吧。”他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所有整改方案的初稿。”
“是!”
众将领命,鱼贯而出,脚步比来时匆忙了许多,也沉重了许多。
萧澈独自站在帅帐中,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虎符,目光透过帐门,望向皇宫的方向。姐姐此刻,又在面对怎样的风浪?
……
御书房内。
萧灼确实在面对着另一重意义上的“风浪”。
她已换下那身沉重的冕服,只着一袭明黄色的常服,长发简单挽起,褪去了朝堂上的极致威严,却添了几分居于深宫的帝王疏离感。
百里牧云坐在下首的绣墩上,姿态依旧优雅,正慢条斯理地品着新沏的云雾茶。
“午后便走?如此匆忙?”萧灼微微蹙眉,“南疆局势……”
“陛下放心,”百里牧云放下茶盏,笑容温润,眼神却清明冷静,“家父虽年迈,尚能稳坐镇南关。此次带来的五千铁骑,我会留下两千精锐以及一支精通情报与暗杀的‘影卫’,听候陛下……以及‘拂晓’的调遣。他们只认我的令牌和陛下您的旨意。”
他说话间,从袖中取出一枚玄铁所铸、雕刻着南疆凤凰花图腾的令牌,轻轻放在案上,推向萧灼。
“牧云……”萧灼看着那枚沉甸甸的令牌,心中微暖,又有些复杂。他总是这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送上最恰到好处的支持,从不居功,从不索取,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不必如此。”百里牧云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南疆与朝廷,本就是一体。陛下安稳,则南疆安稳。我所做的一切,并非全然为了……”他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名字,转而道,“……也是为了我南疆子民的福祉。”
萧灼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接过了那枚令牌。冰凉的触感入手,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这代表的不仅是一支精锐力量,更是百里牧云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
“多谢。”千言万语,最终仍只化作这两个字。
“陛下言重了。”百里牧云起身,躬身一礼,“京都事毕,臣也该回去了。望陛下保重龙体,……若有任何需要,南疆千里,旦夕可至。”
他的告别简洁而克制,但那份深沉的守护之意,却弥漫在空气之中。
萧灼看着他离去时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尤其是牧云对烬儿那份无望却执着的守护,连她这个旁观者,都时常为之动容。
……
夜色悄然降临,吞噬了白日的喧嚣。
皇宫各处渐渐点亮灯火,如同星子散落人间。新的宫规已然下达,各处岗哨明显增多,巡逻的侍卫步伐沉稳,眼神锐利,整个宫禁氛围为之一肃,透着一种经历过铁血洗礼后的紧绷与秩序。
萧灼处理完最后一摞奏章,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
“陛下,宸王殿下在外求见。”内侍低声通传。
“让他进来。”
萧澈大步走入,他已换上一身墨色劲装,褪去了朝服带来的距离感,更显利落挺拔,眉宇间带着一丝忙碌后的风尘,但眼神亮得惊人。
“皇姐。”他行礼后,便直接禀报,“巡防营已初步整顿完毕,撤换三名都尉,十七名队正,所有关键岗位均已换上可靠之人。这是新的布防图及各门值守将领名单,请皇姐过目。”他将一份厚厚的卷宗呈上。
萧灼接过,并未立刻翻开,只是看着他:“辛苦了。可还顺利?”
“有些许波折,但无大碍。”萧澈语气平淡,但萧灼能想象到这其中必然伴随着不见血的交锋与镇压,“非常时期,需用非常手段。如今京畿防务,已初步掌握。”
“你做事,我放心。”萧灼颔首,眼中流露出真正的欣慰。她将卷宗放在一旁,“坐下说话。用过晚膳了吗?”
“尚未。”萧澈老实回答,他在军营忙得脚不沾地,哪里顾得上吃饭。
萧灼便吩咐宫人传膳。简单的四菜一汤很快摆上侧面的小几,都是些清淡滋补的菜色。
姐弟二人对坐用餐,气氛一时有些沉默。经历了这么多事,身份骤然转变,似乎都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最后还是萧澈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沉:“皇姐……今日朝会上,关于烬……关于‘靖王’和‘无烬城’的旨意……”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萧灼放下银箸,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不是追封,也不是简单的赦免。那是一个开始。”
她将昨夜与萧烬达成的那个关于“拂晓”的盟约,择其要点,告诉了萧澈。
萧澈听得怔住,眼中满是震惊。他没想到,姐姐和萧烬之间,竟然达成了这样一种……超越常规的、近乎惊世骇俗的共识与合作模式!
“光与影,本就共生。朝堂与江湖,亦非全然对立。”萧灼的声音在烛火下显得有些缥缈,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与其让无烬城这样的力量游离于掌控之外,或被其他野心家利用,不如将其纳入体系,赋予名分,规范其行为,使其为我所用,涤荡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所以,‘拂晓’……”萧澈喃喃道。
“嗯。‘拂晓’将是直属于朕的利刃,由烬全权执掌。它不存在于官制之中,却拥有极大的权限。”萧灼看着他,“澈儿,你需要知道它的存在,未来京畿防务与‘拂晓’的行动,必有需要配合之处。但它的具体事务,你不要过问,也无需干涉。”
萧澈深吸一口气,迅速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他明白了姐姐的深意。这是一种极其大胆也极其高明的制衡与利用。既给予了萧烬所需要的权力、自主和隐蔽性,又将这股强大的黑暗力量纳入了可控的轨道,甚至成为了新朝统治的延伸。
“我明白了。”他重重点头,“我会守好明处的规矩,也会……尽力配合暗处的行动。”他知道,这不仅是公务,更是对姐姐和萧烬姐妹关系的维护与支持。
萧灼欣慰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懂。”
用罢晚膳,宫人撤下残席。萧澈却没有立刻告辞,他沉吟片刻,忽然道:“皇姐,还有一事。关于……我的身世。”
萧灼抬眸看他。
“当年为我接生的稳婆,以及知晓内情的几位老宫人,虽然大多已被灭口或隐姓埋名,但听雨楼这些年,其实一直断断续续有些线索。”萧澈的语气变得凝重,“只是此前……我从未想过要深入追查。”
他的身份一直是先帝和母后(已故的皇后)精心掩盖的绝密,他自己也安于现状,不愿揭开可能带来的风波。但如今,既然真相已大白于天下,那些尘封的线索,或许有了重新审视的价值。
萧灼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你怀疑……你的身世并非那么简单?”
“或许只是我想多了。”萧澈摇摇头,“但如今局势未稳,任何潜在的隐患,都不能放过。我已令听雨楼重启调查,或许……能查出我亲生父母的来历,以及当年为何会选中我。”
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的秘密或阴谋?无人知晓。但查清楚,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萧灼沉吟片刻,道:“也好。此事你暗中进行,有任何进展,随时告知我。”她顿了顿,声音放缓,“无论查出什么,你都是朕的宸王,是朕最信任的弟弟。”
萧澈心头一热,郑重应道:“是!”
待萧澈离去,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萧灼却没有丝毫睡意。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动了烛火。
京都的夜景在她眼前铺开,万家灯火,看似平静,却不知隐藏着多少暗流。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内有忧患未除,外有强敌环伺。她手中的权力看似至高无上,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萧澈的身世之谜,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入了她的心防。
百里牧云的离去,带走了南疆的坚实支撑,但也留下了新的可能性。
而最重要的,是她和烬儿之间那刚刚缔结的、脆弱又坚固的“光与影之盟”。
“拂晓”……这柄利刃,能否如她所愿,斩开荆棘,而不是伤及自身?
她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夜露打湿了窗棂。
直到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没有脚步声,没有气息,只有一种冰冷的、熟悉的存在感。
萧灼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你来了。”
“名单和初步架构。”萧烬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冷硬平淡,仿佛夜间汇报只是例行公事。一份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卷宗被放在书案上。
萧灼转过身,看向她。萧烬依旧戴着那副鬼面具,遮住所有情绪,只有一双在黑暗中过分清亮的眼睛,透过冰冷的金属,与她对视。
“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萧灼走到书案前,并未立刻去翻看那份卷宗。
“效率至上。”萧烬言简意赅,“‘无烬城’的核心框架可以直接并入‘拂晓’,省去重建之烦。但人员需要重新筛选和忠诚考核。天机阁的黑暗面提供情报支持。百里牧云留下的人,可以负责一部分外部行动和与南疆的联络。”
她的思路清晰而冷酷,完全是从实用和效率角度出发。
萧灼静静听着,忽然问:“烬儿,你真的想好了吗?执掌‘拂晓’,意味着你将永远站在阴影之中,承担最重的杀孽与污名。”
萧烬似乎嗤笑了一声,尽管隔着面具听不真切:“姐姐现在才问这个?从我拿起剑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要站在阳光下。杀孽?污名?那本就是我的归途。如今不过是为这归途,找到了一个更名正言顺、也更有价值的方向而已。”
她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割开温情的伪装,露出内里残酷的真实。
萧灼的心微微刺痛,却也知道这是妹妹选择的路。
“好。”她不再多言,拿起那份卷宗,快速浏览起来。越看,她心中越是震动。萧烬的计划大胆、缜密、高效,几乎将现有资源利用到了极致,同时也设计了一套极其严苛的内部控制和保密机制。
这完全是为新朝量身打造的一台高效而冷酷的黑暗机器。
“很完善。”萧灼合上卷宗,抬眼看向萧烬,“就按你的计划执行。需要什么资源,直接向朕开口。‘拂晓’之事,由你全权决断。”
“嗯。”萧烬应了一声,似乎准备离开。
“烬儿。”萧灼叫住她。
萧烬停下脚步,侧头看她,面具下的目光带着询问。
萧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关于……谢孤舟……朕打算追封他为……”
“不必。”萧烬猛地打断她,声音骤然变得极冷,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他不需要朝廷的追封,我也不需要这种形式的……慰藉。让他安静地留在该留的地方就好。”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一晃,便彻底融入窗外的黑暗,消失不见。
萧灼独自站在原地,手中还拿着那份冰冷的卷宗。她知道,那道伤疤,远未愈合,或许永远都不会愈合。那是萧烬彻底蜕变为如今模样的代价,也是她心中唯一不容触碰的禁地。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