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突如其来的救命弩箭，如同鬼魅般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萧绝盯着那片空无一人的阴影，眉头拧成了死结。不是谢知微的人，也不是他已知的部下。谁会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帮他？
但战场不容他细思。残余的敌军已被彻底肃清，幸存下来的役夫和伤兵发出劫后余生的嚎哭与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和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损失！”萧绝压下心头的疑虑，嘶哑着嗓子下令，声音带着疲惫与暴怒后的沙哑。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尸体，尤其是那些无辜役夫的惨状，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谢知微在高坡上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栽落，幸得身旁亲兵及时扶住。
“军师！”
“无碍……”谢知微摆摆手，压下喉头腥甜，勉力看向下方正在指挥善后的萧绝，哑声道，“下去……与将军汇合。”
亲兵搀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高坡。
萧绝正蹲在地上，查看一具敌军尸首的装备，试图找出更多线索。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被搀扶下来的谢知微那副随时可能碎掉的模样，心头莫名一揪，怒火又蹭地冒了起来：“谁让你来的？！不要命了？！”
谢知微被他吼得微微一怔，尚未开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瞬间涨红，看得萧绝心头火起又无处发泄，烦躁地一把扯过自己早已被血污浸透的披风，胡乱擦了擦手，想去扶他，又嫌自己一身血污。
“将军……”谢知微缓过气，声音微弱却清晰，“矿营遇袭，绝非偶然。敌军如何精准绕过所有哨卡？其目标明确，不仅杀人，更劫掠铁料，行动迅捷，显然早有预谋，且……必有内应。”
萧绝脸色阴沉得可怕：“老子知道！”他踢了踢脚下的敌军尸体，“这些杂碎的装备，比呼延灼的亲卫还精良！妈的，到底是谁？！”
这时，一名校尉急匆匆跑来，脸色难看至极：“将军！清点过了……矿营守军五百二十七人，全员……战死。役夫……伤亡过半。库房囤积的铁料被劫走近七成！”
另一个斥候也来报：“将军，查看过了，敌军是从一条地图上未标注的废弃矿道钻出来的！出口极其隐蔽，而且……有近期大量人马频繁通过的痕迹！”
废弃矿道！又是地图上没有的东西！
萧绝和谢知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这绝非普通的军事行动，而是一场处心积虑、里应外合的阴谋！
“给老子查！”萧绝怒吼，“把矿营里所有活口都问一遍！最近有什么生人来过？有什么异常？！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吃里扒外的内鬼揪出来！”
“将军，稍安勿躁。”谢知微按住又是一阵咳嗽，低声道，“内应既然能打通矿道，必然隐藏极深，如此大张旗鼓，恐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安定人心，救治伤患，加固矿营防御，以防敌军去而复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声音压得更低：“况且，方才那支冷箭……”
萧绝瞳孔一缩。是了，那支救了他一命、却又来历不明的弩箭。是友非敌？还是另有所图？在这迷雾重重的时刻，任何无法掌控的因素都让人极度不安。
他看向谢知微，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也充满了凝重与思索。
“你先顾好你自己！”萧绝最终烦躁地一挥手，语气却缓和了些许，对亲兵道，“扶军师去那边还没烧毁的屋子里歇着！找军医来！快！”
他看着谢知微被搀扶离开的虚弱背影，又看了看这片惨烈的战场，以及远处深邃的、仿佛隐藏着无数阴谋的黑暗，心中的疑云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
内鬼是谁？ 那支箭是谁射的？ 敌军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谢知微……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弥漫在边关上空的迷雾，却越来越浓，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而此刻，远在北境大营。 兵部员外郎张文远所住的营帐帘幔微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对着正在灯下假寐的张文远低声道： “大人，黑山矿营……得手了。只是……萧绝去得太快，损失不小。” 张文远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并无意外，反而压低声音问：“‘东西’呢？” “已按计划，混在劫掠的铁料中，运出来了。” “好！”张文远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很好！接下来……就看京里的消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