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的钟声如同无形的巨锤,持续敲打着空间的骨架,每一次回荡都让图书馆崩解的速度加剧。凌斐逆着崩溃的洪流,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冲向通往地下深处的检修通道。
能量风暴撕扯着他的身体,左肩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衣襟。但他浑然不觉,全部意志都集中于前方,集中于掌心那灼热共鸣的余烬与钥匙碎片。
B7层。核心反应炉。一切的起点,或许也是一切的终点。
通道入口已被扭曲的金属和能量乱流部分堵塞。他毫不犹豫,右手并指如刀,融合后的新能量包裹着手臂,狠狠劈开障碍,硬生生挤了进去!
向下的通道更加危险,结构严重受损,不时有炽热的能量管道爆裂喷溅,或是大块的墙体轰然塌落。他凭借【数据感知】和远超从前的反应速度,在死亡线上疯狂跳跃穿梭。
钟声越来越清晰,那悲怆冰冷的意味几乎要冻结他的灵魂。掌心的钥匙碎片震动得越来越剧烈,上面的血色图案亮得刺眼,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终于!前方出现了那熟悉的、巨大的球形空间入口!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巨大的核心反应炉依旧在搏动,但其表面的暗红色光芒已经狂暴到了极致,无数裂痕遍布炉体,恐怖的能量如同沸腾的血液般从中喷射而出,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地狱!
而反应炉的正上方,空间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旋转的豁口!豁口内部,不再是冰冷的宇宙,而是那片他在“终焉之钥”碎片上看到的、令人绝望的景象——
无垠的、扭曲的黑暗虚空!那口破损严重的暗青铜巨钟如同死亡的恒星般悬浮中央!无数Grey系列的金属棺椁被暗红色的能量血管连接着,如同卫星般环绕巨钟缓缓转动!
此刻,巨钟正在微微震颤,那宏大的、终结一切的钟声,正是源于此!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反应炉与空间豁口之间,悬浮着两个人影!
一个是引路人!他黑袍破碎,气息萎靡,但双手却结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印诀,强大的封印之力如同最后的绳索,死死缠绕着反应炉,似乎在进行着最后的压制,但明显力不从心,身体在不断颤抖,黑色的血液从面具下滴落。
而另一个——竟然是白袍人!
他(她)的状态同样不佳,纯白的袍服上沾满了污渍和裂痕,手中的数据权杖光芒明灭不定。但他并非在攻击引路人,也不是在破坏反应炉,而是将权杖对准了上方那空间豁口,磅礴的秩序白光不断轰击着那些试图从豁口中钻出来的、更加庞大恐怖的虚空阴影生物!似乎在阻止它们完全降临!
两人的脚下,反应炉的基座旁,绘制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由鲜血和能量构成的复杂阵图——正是那“终焉回响”系统!阵图的核心,有一个明显的、钥匙形状的凹槽!
“你来了!”引路人率先察觉到凌斐的到来,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快!把钥匙嵌入阵眼!启动‘回响’!这是唯一能重新封印‘祂’、阻止钟声彻底敲响的办法!”
“谎言!”白袍人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权杖挥动,击碎一头扑下的阴影巨兽,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那只会加速基石的崩溃,将两个世界一起拖入彻底的虚无!阿克图洛斯的计划是彻底的疯狂!”
凌斐猛地停在原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对峙景象,大脑疯狂运转。
引路人要启动回响封印“祂”? 白袍人要阻止回响避免同归于尽? 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他在拖延时间!”引路人怒吼,压制反应炉的力量又弱了一分,更多的裂痕蔓延开来,“‘祂’的意识正在借助钟声苏醒!一旦完全苏醒,一切都完了!快!”
“愚蠢!”白袍人反驳,“回响系统本身就是‘祂’阴谋的一部分!阿克图洛斯早已被污染,他的遗志就是拉一切陪葬!”
就在这时!
嗡——!!!
上方的巨钟猛地一震!一声更加洪亮、更加冰冷、充满了无尽贪婪和苏醒意味的钟鸣,轰然炸响!
随着这声钟鸣,所有环绕的棺椁猛地亮起!里面的“东西”似乎开始蠕动!连接它们的暗红血管疯狂搏动,将一股股庞大的能量注入巨钟!
反应炉的崩溃速度骤然加快!引路人喷出一口黑血,身体摇摇欲坠!
白袍人也闷哼一声,权杖的光芒急剧暗淡,更多的虚空生物从豁口探出爪牙!
没有时间了!
凌斐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冰冷、无比平静。
他看了一眼掌心——余烬的光芒与钥匙碎片的血光交织闪烁,传递来的不再是简单的意念,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跨越了万古的悲伤、决绝,以及……一丝微弱的、属于厉穹的、催促他快做决定的焦急。
信任谁?
引路人?白袍人?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厉穹余烬的指引?
下一刻,他动了!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并非冲向阵图,而是猛地扑向了那濒临崩溃的反应炉本身!
在引路人惊愕和白袍人骤变的“目光”中,他高高跃起,将手中那枚灼热的、震颤的“终焉之钥”碎片,并非嵌入阵眼,而是狠狠地、义无反顾地——砸向了反应炉表面那最巨大、能量最狂暴的裂痕之处!
“不!!!”引路人发出绝望的嘶吼。
“你?!”白袍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钥匙碎片接触反应炉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并未发生。
那枚碎片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狂暴的基石能量之中。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纯粹能量范畴的、混合了“界定”、“吞噬”、“寂静”、“终结”等多种法则意味的复杂波动,以碎片融入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所过之处,沸腾的基石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抚平,瞬间变得温顺、沉寂!反应炉表面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那恐怖的、即将崩溃的搏动迅速减弱!
而上方的空间豁口,也在这股波动的冲击下剧烈扭曲、震荡!那口巨钟发出的钟声变得扭曲、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怒!连接棺椁的血管纷纷断裂!那些蠕动的“东西”发出了无声的惨嚎!
“不可能!!”引路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你怎么能……掌控‘终焉’的力量?!”
白袍人也彻底愣住了,权杖垂落,面具下的情绪无人得知。
凌斐落在地上,剧烈喘息,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心中却一片清明。
他并非掌控了什么终焉之力。
他只是……选择了一条不同于引路人或白袍人预设的道路。
阿克图洛斯封印的或许不是“祂”,而是“终焉”本身的一部分?那钥匙碎片,或许本就是“基石”的某一部分,是用来“稳定”而非“引爆”或“封印”的?
又或者,是厉穹的余烬那特殊的、能融合各种力量(甚至包括基石污染和“无”)的本质,在接触钥匙碎片的瞬间,无意间触发了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全新的可能性?
他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他遵循了那一刻内心的直觉,和余烬传来的、最本能的指引。
反应炉渐渐平稳,空间豁口开始缓缓缩小,巨钟的悲鸣逐渐低沉。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凌斐的心并未放松。
他能感觉到,钥匙碎片只是暂时平衡了基石的能量,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口巨钟和棺椁依旧存在,“祂”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
而引路人……
他猛地转头看向引路人。
只见引路人呆呆地看着平稳下来的反应炉,身体剧烈颤抖,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扭曲的惨笑:
“完了……全完了……阿克图洛斯……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他的黑袍之下,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与基石同源的暗红能量,气息变得混乱而疯狂。
“原来……你早已……”白袍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权杖再次抬起,对准了引路人,声音冰冷,“你也成为了‘祂’的容器?”
“容器?不……”引路人猛地抬起头,面具咔嚓一声碎裂,露出一张半边枯槁、半边却被暗红色能量侵蚀、不断蠕动的恐怖脸庞,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疯狂,“是共生……或者说……囚徒!为了力量……为了阻止‘祂’……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身体猛地膨胀开来,化为一股纯粹的、狂暴的暗红能量流,混合着不甘的意志,猛地扑向了上方那即将闭合的空间豁口,似乎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白袍人权杖白光爆射,试图阻拦,却慢了一步!
就在那暗红能量流即将冲入豁口的刹那——
一直沉寂的凌斐掌心的余烬,最后一次,亮起了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它脱离了凌斐的掌心,如同流星般,后发先至,猛地撞入了那暗红能量流之中!
没有爆炸,没有冲突。
余烬的光芒如同最温柔的网,轻轻包裹住那团狂暴的能量。
暗红的能量仿佛被净化般,迅速变得平和、黯淡,最终,与那点微光一起,彻底消散于无形。
仿佛从未存在过。
空间豁口彻底闭合。
巨钟的虚影不甘地闪烁了一下,最终彻底消失。
只剩下平稳搏动的反应炉,满地狼藉,以及怔怔站在原地的凌斐和白袍人。
一切都结束了?
凌斐摊开手掌,那里空空如也。
厉穹的余烬,最后一次保护了他,然后……彻底消失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疲惫席卷了他。
白袍人缓缓落下,站在他不远处,沉默地看着他,面具看不清表情。
良久,白袍人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做了什么?”
凌斐抬起头,看向对方,声音沙哑而疲惫:“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只是做出了选择。
白袍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离开这里吧。”他(她)转过身,权杖指向一条相对完好的通道,“剩下的,是守夜人……和仲裁庭的事情了。”
凌斐没有动,只是看着反应炉,轻声问:“他……最后算是什么?”
白袍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一个……可怜的……迷失者。”
声音落下,他(她)的身影便如同融入光线般,缓缓消失。
凌斐独自站在巨大的反应炉前,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模拟的阳光再次从穹顶的裂隙中洒落,照亮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他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向着通道出口走去。
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
身后,是废墟与过往。
前方,是未知的黎明。
掌心的余烬已然消散。
但那份重量,那份抉择,将永远与他融为一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