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边,黑液翻涌不止,二十多只“人形诡异”已完全苏醒,缓缓围拢。
当王河按下第一道“已找到黑手”的灵能信标时,杨国忠正带领着陈家村的187名军民,向邻近的唐泉村转移。队伍在破妄镜的指引下缓步前行,石板路两侧荒草丛生,灰雾如絮,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边界上。
燕平走在队伍前方,双目微闭,指尖轻点太阳穴,发动“灵识传递”——一种低耗、定向的精神共鸣技术。他的意识如网般覆盖整个队伍,将“跨自然村地界时,必须手持净邪符贴于眉心,待发烫感消失后同步前进”的规则,以无声的意念反复灌输至每一名士兵与幸存者的识海中。这是一种精神锚定,防止有人因认知混乱而违规。
李芬芬一袭黑衣,手持青鞘长剑,走在队伍末尾,剑尖轻点地面,随时准备应对从后方迷雾中扑出的“同化体”。文广肥则背着沉重的医疗包,不断检查伤员状态,确保队伍中无人因体力不支而掉队。
行至唐泉村口,众人脚步骤停。
一座小型神庙矗立村中,庙门竟被一块数吨重的玄武岩巨石死死堵住,石面布满诡异的刻痕,像是某种封印符文。庙内传来微弱却持续的呼救声:“……有人吗?救救我们……我们快撑不住了……”
燕平立刻上前,闭目发动灵识扫描。破妄镜频谱中,庙内空间被清晰映射——243名军民蜷缩在神龛下,多数人已出现轻微同化症状,嘴唇不停开合,低声念叨着“好热闹”“赶集去”等虚假记忆。
“人在里面,精神波动微弱,但未完全污染。”燕平睁开眼,“巨石有灵能禁制,不能用能力推开,否则可能触发反噬。”
杨国忠点头:“那就用人力。李芬芬,准备推石,我来配合。”
李芬芬收剑入鞘,与杨国忠并肩站于巨石两侧。两人深吸一口气,肌肉绷紧,合力推动。巨石纹丝不动。文广肥迅速上前,将“灵枢稳定剂”注入二人手臂,低喝:“我来稳住你们的经脉,别让灵能耗尽!”
第三次发力时,巨石终于缓缓移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着“轰”的一声,庙门洞开,243名幸存者如潮水般涌出,不少人跪地痛哭,更多人则眼神茫然,仍沉浸在虚假的“热闹”幻象中。
杨国忠立即组织整合队伍,将唐泉村军民编入撤离序列。
“加快速度!”他果断下令,“目标:李家村片区,优先收拢打鱼口子、沙嘴子、东南沟所有幸存者!”
队伍迅速向沙嘴子村推进。进入村中祠堂时,215名被困军民告知一个关键规则:“夜晚需点燃火把,且火种不能用灵能引燃,否则火会‘吃人’。”
燕平立刻派出士兵前往村头那棵百年老槐树下,取回早已风干的枯枝。李芬芬守在祠堂门口,剑光如电,连续斩杀三只从迷雾中扑出的“同化体”——那些曾是渔民的躯壳,如今眼窝漆黑,口中滴落黑液,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
火把点燃后,杨国忠立即将军民按“20人一组,每组配1名清醒士兵、1支火把”进行编队,确保每组都有指挥与光源。燕平则用灵识在地面标记一条“认知安全路径”,如同无形的导线,防止有人偏离方向,被迷雾吞噬。
随后,队伍向东南沟与南辛庄的晒盐场进发。那里地势开阔,曾是岛上最大的盐业作业区,如今却成了621名被困军民的囚笼。
就在队伍开始撤离时,意外突生——一名士兵因急于照顾伤员,逆时针绕行盐池,刚走出十步,四周迷雾骤然翻涌,无数黑色丝线从地面钻出,瞬间缠绕其全身,将其拖入雾中!
“救人!”文广肥怒吼,毫不犹豫冲上前,双手按地,全力施展“恢复术·生命锚定”。他体内灵能疯狂消耗,脸色瞬间苍白,但那名士兵的身体终于停止被拖拽,黑丝在净化光芒中缓缓退散。
“记住!”杨国忠厉声警告全队,“晒盐场撤离必须顺时针行进!逆法则者,必被吞噬!”
全员立即调整方向,改为同步顺时针移动。李芬芬跃至队伍外围,长剑出鞘,剑意如莲绽放,青莲剑意化作一道淡青色光幕,形成临时屏障,抵御迷雾侵蚀,为队伍争取宝贵时间。
当最后一批晒盐场军民汇入队伍,总人数已达2000余名。这支庞大的撤离队伍如长龙般向城口子码头缓缓推进,火把连成一线,映照在灰雾中,宛如一条挣扎求生的生命之河。
杨国忠站在队伍前方,抬头望向码头方向,心中却无半分轻松。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灵能表——指针指向17:25。
距离王河发送第二道“交战信号”,已过去1小时40分钟。
井口边缘,战局已至绝境。
战扬银的右臂仍保持着花岗岩般的巨象形态,但他的身体早已瘫软在地,双眼翻白,呼吸微弱——灵能彻底枯竭,意识陷入深度昏迷。他最后的咆哮仿佛还回荡在雾中:“队长……我撑不住了……”
王白石跪在石台边缘,双手撑地,嘴角不断渗出鲜血,那是灵能反噬导致的内脏损伤。她的风系能力已近乎枯竭,仅存的一丝气流在她指尖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她想再制造一道风幕,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王河背靠石碑,左臂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因为那血,已经变成了黑色。
从被巨爪划伤的瞬间起,黑液便顺着血液侵蚀他的经脉。此刻,他的小臂皮肤上,正缓缓浮现出一层细密的黑色鳞片,如同深海生物的甲壳,冰冷而诡异。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响起低语:“你本该死在熔岩大地……你只是个分身……没有记忆的影子……”
他知道,这是同化的前兆。一旦鳞片蔓延至心脏,他将不再是王河,而是邪祟的傀儡。
但他仍紧握着最后一张“净邪符”,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符纸微弱的金光,是他与真实世界最后的连接。
就在这时,深海井底的嘶吼骤然停止。
黑液停止翻涌,二十多只“人形诡异”齐齐后退,迷雾如潮水般向井口收缩。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场,仿佛整个空间的“规则”正在被重新书写。
下一秒,王河的破妄镜中,浮现出一行由黑液凝聚而成的新规则:
“触碰黑液者,即刻同化。”
规则生效的瞬间,一滴从井边溅起的黑液,不偏不倚,落在王白石的脚踝上。
“不——!”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便瞬间僵直,双眼失去焦距,皮肤开始泛出灰白,如同被雾气侵蚀的石像。
王河瞳孔骤缩,心中一片冰凉。
“队长……”王白石艰难地转头,嘴角竟挤出一丝笑意,“你们……走……我来拖住它……”
她用尽最后一丝灵能,双手猛然拍地,操控体内残存的风元素,化作一道狂暴气流,将昏迷的战扬银和重伤的王河狠狠推出井口范围!
“王白石——!”王河在空中怒吼,却被气流推得无法回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银光,撕裂迷雾。
那是一刀,快到极致,准到毫巅。
刀光如月轮斩落,带着斩断命运的决绝,精准劈中那只从井底探出的黑色巨爪!
“咔嚓——!”
鳞片碎裂,黑液喷涌,巨爪应声而断,坠入井中,激起滔天黑浪!
刀光敛去,一名身着灰白色战术短袍、手持一柄古朴银刀的女子悄然落地。她长发束成高马尾,眼神冷冽如霜,刀锋未收,直指井口。
是希林娜一刀。
她站在王白石身前,挡住了所有来自迷雾的威胁。她的出现,仿佛让这片被污染的空间都为之一震——那些“人形诡异”竟下意识后退,不敢靠近。
王河挣扎着爬起,震惊地看着她:“你是?”
希林娜一刀没有回头,声音冷而沉:“我是最早来增援的。但我的小队,全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不知道为什么。能活下来。”
她不知道真相是跟邪神王河紧密相关的。
希林娜一刀最初是一名侍应生,因目睹黑恶势力代言人夏雨的暴行,鼓起勇气委托当时还是调查员的王河介入。王河出手,夏雨落网,她因此免于被报复,之后两个人很多年没有联系。
后来当神主·道长生首次显露獠牙,世人皆惧,唯有王河站了出来,与他对决于悬浮岛,至今生死未卜。
军方为安抚王河家人,安排希林娜一刀以“军属”身份照顾其父母。一场假结婚的协议,却让她的命运之线,悄然缠上了“王河”这个名字。
或许正是这份羁绊,让她在灵气复苏的浪潮中觉醒为异能者。她的刀,天生克制诡异,她的血,能净化邪祟——因为她体内流淌的,是“被王河命运庇护”的因果之力。
当她随第一批小队进入灵山岛,全队瞬间被埋伏,唯有她,在邪祟即将吞噬她时,那邪祟竟因感知到她身上“王河的气息”而本能退避,她才侥幸存活。
她没有被同化,甚至能在黑雾中吸收邪气恢复自身——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只以为是自己的异能特殊。
她昏死许久,直到刚才,王河三人的战斗声将她惊醒。看到那熟悉的背影,看到那支濒临崩溃的小队,她没有犹豫,果断出手。
深海井中,黑液翻涌骤然停止。
那断爪坠入深渊的轰鸣尚未散去,整个空间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迷雾凝滞,人形诡异退散,连空气中那股腐臭的硫磺味都仿佛被抽空。井底的嘶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深海邪祟——这头盘踞于地脉深处、以篡改规则为食的古老存在——缓缓抬起了它那由黑液与符文交织而成的“头颅”,望向井口上方那片漆黑如渊的天空。
那里,没有星辰,没有月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灰雾。
可它感觉到了。
一道目光,从虚无深处投来。
那不是灵能波动,不是精神扫描,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凝视——仿佛宇宙本身睁开了一只眼,冰冷、漠然、却蕴含着足以碾碎规则的威压。
它的核心在颤抖。
它知道,那是王河。
不是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分身,而是那个真正凌驾于天地之上的——邪神本体。
正是因这具分身与希林娜一刀的命运纠缠,因果之力被激活,如同信标般穿透维度屏障,让悬浮岛上的王河,真正“看见”了这里。
而这一眼,便是审判的开端。
深海邪祟的意识在尖叫。它能篡改岛屿的规则,能扭曲时间流速,能吞噬灵能,可面对一个真正的“规则制定者”,它不过是一只在神明脚下爬行的蝼蚁。它存在的根基——“改写现实”——在真正的邪神面前,不过是孩童涂鸦。
它感受到了生存危机。
那不是战斗的胜负,而是存在被抹除的预兆。
就在这死寂的瞬间,井底传来一声低沉、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退让意味的言语,直接在三人意识中响起:
“你们……走吧。”
“我……不会追杀你们。”
声音中不再有狂妄,不再有诱惑,只有一种近乎卑微的妥协——它在求生。
王河靠在石碑上,手臂的鳞片已蔓延至肘部,剧痛与同化的侵蚀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听见那句话,瞳孔猛然一缩。
他知道,这不是邪祟的诡计。
这是真正的退让。
因为连这头深海邪祟,也感知到了来自更高维度的威慑。
“队长……”希林娜一刀扶着王白石,声音低沉,“它怕了。它怕的不是我们……应该是稷下学院某个大能吧。”
王河没有回答。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扛起昏迷的战扬银,沉重的身躯压得他踉跄一步,伤口的黑血顺着战术裤滴落。
“走!”他咬牙低吼,声音沙哑如砾,“现在!立刻!”
希林娜一刀不再犹豫,一手扶住王白石,一手握紧银刀,刀锋依旧对准井口,缓缓后退。她的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仿佛在防备邪祟最后一击。
可那井口,再无动静。
黑液缓缓退去,符文沉入深渊,迷雾也不再凝聚成形。
那只巨爪的残骸,正被井底的黑暗一点点吞噬,如同从未存在过。
三人一步步后退,离开打鱼口子村,踏入浓雾之中。
码头处,灰雾依旧翻涌,但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凝滞压迫。当杨国忠接收到王河那道断续却清晰的“立即撤离”信号时,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发出最高级别撤离指令。
“所有人,登船!所有能动的船只,全部启动!优先妇孺伤员!”
他目光扫过码头——这里并非只有搜救小队的巡逻艇。在迷雾初起时,许多岛民曾试图驾船逃离,结果船只失灵、人员失踪,导致大量渔船、货艇、小型客轮被遗弃在岸边。如今,在破妄镜的扫描下,这些船只虽多数灵能系统瘫痪,但机械结构完好,燃油未尽,舵机仍可手动操控。
“李芬芬!燕平!你们在码头外围建立防线,挡住最后一波同化体!”
“文广肥!你负责登船秩序,确保每艘船都有清醒者指挥,严禁混乱踩踏!”
“士兵们!按组上船,每船不超过额定人数的80%,留出应急空间!”
命令如雷贯耳,2000余名军民迅速行动。火把的光在雾中连成一片,如同星河倒映于海面。李芬芬立于码头最前沿,青莲剑意化作三十六道剑影,织成一道青光屏障,将从迷雾中扑出的数十只“同化体”尽数斩灭。那些曾是渔民、村民的躯壳,眼窝漆黑,口中低语“留下来……好热闹……”,却被剑光一一净化。
燕平则闭目发动灵识,构建“认知警戒网”,提前预警任何试图从侧翼包抄的诡异存在。他的精神力已接近枯竭,额角渗血,却始终未退半步。
文广肥穿梭于各船之间,用扩音器指挥登船顺序,同时为体力不支者注射稳定剂。他将最后几支“灵枢稳定剂”交给各船指挥官,叮嘱:“若途中出现同化症状,立即使用,一人一支,不得延误。”
就在最后一批军民踏上一艘改装货轮的甲板时,远处雾中,三道身影踉跄而来。
是王河。
他肩上扛着昏迷的战扬银,手臂上的黑色鳞片已蔓延至肩胛,皮肤泛着诡异的暗光,每走一步都仿佛在与同化之力搏斗。希林娜一刀扶着同样昏死的王白石,银刀未收,警惕地扫视四周。她的出现让迷雾中的诡异生物本能退避,仿佛她本身就是一道行走的“净化符”。
“队长!”文广肥冲上前,迅速为王白石注射一剂高浓度恢复剂,又将一管“抗同化血清”注入王河体内。血清暂时压制了鳞片蔓延,但无法根除。
“上巡逻艇!”杨国忠低吼,“这是最快的!”
六人迅速登上搜救小队的巡逻艇。引擎轰鸣,船首破开浓雾,向海面深处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灰雾渐薄,海面恢复正常的深蓝色。远处,“蛟龙号”深海作业平台的轮廓在夕阳下浮现,探照灯如利剑般扫来。
当巡逻艇靠上蛟龙号甲板,医疗组早已待命。2000余名军民陆续从各船只转移至平台安全区,经稷下学院医疗团队全面检查,除少数人需长期精神干预以清除认知残留外,无一人伤亡。
他们活下来了。
整整两千余人,从那座“时间牢笼”中被救出。
可杨国忠站在甲板边缘,望着灵山岛方向那片仍未散去的灰雾,心中无喜,唯有沉重。
那些没能等到救援的人,已经永远留在了岛上。
他们的身体或许化为尘土,灵魂或许被迷雾吞噬,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包括第一批、第二批救援队,包括那些在祠堂中默默死去的岛民——他们的牺牲,无法挽回。
王河坐在医疗舱内,手臂缠满符文绷带,同化症状被暂时压制。他取出战术平板,将一路记录的《生存规则初稿》与深海邪祟的作战经历,整合成一份完整的档案,命名为:
《灵山岛异常事件报告·规则手册V1.0》
文件中,详细记录了五条生存规则、三次时间流速异常、七类诡异行为模式,以及深海邪祟的“规则篡改”特性与弱点推测。最后一页,他写道:
“此岛非自然之灾,而是‘高维存在’对现实的侵蚀试验。
我们所见之雾,非雾;所遇之规,非规;所救之人,皆在时间之牢中煎熬。
而真正的黑手,尚未覆灭。
它在等,等一个能彻底改写世界规则的时机。
我们,必须准备好。”
文件加密后,通过灵能信道,直传稷下学院最高议会。
夜幕降临,蛟龙号缓缓驶离灵山岛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