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流转,玉人在崖。
“大乘不比洞虚分神,每一胜都极为重要,贫僧佛法未深,先丢一胜,实在罪莫大焉。”
“师弟佛法精湛,见识远在老衲之上,此战三灾魔尊纯以修为胜,师弟不必介怀。”
话音一落,接天云静,转瞬万里云罗,急景倏云暮。
“阿弥陀佛”
天地昭明,又露浓如雨,山气乍昏复明,乍明复昏,磨荡在昏明之间。明炬法眼一运,寒雨下霏霏,只见流波潋滟,水汽汍澜,岩石幽静,苍林漠漠。眼看委曲入帘,被春风一吹,露珠成雾,浓雾中,道路悠远,山川幽深。一雨足瞑色,暮烟孤村红尘里,淡画鱼鳞。怕不是,数十里水殿琅轩,忍听啼鹃。
若以识而论,法华寺舍八识而用六识,圣因禅佛因意识之见,见识自然远逊于神识禅佛的清净识。但圣因禅佛只用六识,却能到不可思议境,盖一念之心不可思议,一心三观不可思议,圣因禅佛以不可思议之心观照,一切诸法皆为心之造作,玄妙深绝,非识所识,非言所言。值此无言之时,仅以菩提心,运起安般禅法,济众生之漂流而已。
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圆方皆浩浩,俯仰更溟溟。
观空入假,一尊巨掌凿开鸿蒙,手洗日月,风云捏于指间,雷雨瑟于丸内。同样是清音宝春掌,在法华寺僧人手中使来与在圣因禅佛手中使来何异于天差地别。天要塌下,地将焉负?然而巨灵高掌探春去,村舍未入淡无迹。佛门一时哑然,圣因禅佛收掌叹道:“阿弥陀佛,不想佛门无上神光,竟被魔尊修成。”
“哈哈哈哈哈,天地同根,万物同一气,谁说所谓神光,只能是佛门独占?”谈笑里,风霆惊坐。
“灵物法宝一触即无光谓之无光神光,魔尊精修神光,能令术法亦无光,可谓造诣深矣,断决力矣,是老衲不敢学。”
“本座行事从不陈腐,无论是盗天地之机,还是穷鬼神之理,只要能作用于自身的便是正理。无光神光指为佛门所出如何?本座学来无碍,如何不敢学?难道舍三谛圆融以外天下再无融合之事?三十年前佛门在巫地一战惊动四方,摩诃禅寺自此广为天下知,而同时广为天下知的,还有圣因禅佛手中的法华寺至宝须弥灯,本座既然选择与圣因禅佛对决,怎会没有怙恃?”
“魔尊通幽之名倒是颇合无光神光,所修之天乙绝气,凶煞隐然,想来也与无光神光有融洽之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通幽近无极,却并非无极,不及无极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视之不可见,听之不可闻。无极是无,通幽其实还是有,魔尊毕陈无光,推行至隐,当真就到了其小无内,有神无迹的地步了吗?请恕老衲不信。”
“哈哈,圣因禅佛既然不信,何妨再来?”
再来何妨!巨灵高掌重聚,光华再出,白日蔽浮云。一掌迟迟未落,先要沉郁,才能正观,一念三千,方能断灭。听雨绵绵,观雨渊渊,若以为一场,易沦为一地。暮雨下泱泱,依稀比颜色,三灾魔尊之雨是磅礴大雨,通幽魔尊之雨则是幽云怪雨。三灾魔尊之雨显而露,通幽魔尊之雨秀而隐,所谓秀而不隐,如百琲明珠,而无一线穿也,幽云怪雨之所以痕迹消融,是因为法度严密,能出之以无法。但这无法,在一心三观的观照之下,是因为天乙绝气,而不是无光神光,无光神光只是隐,不是没。一念及此,白日一照,顿成秋色。
圣因禅佛愈久沉郁,愈是深长,观之如同瞻天观海,莫测高深,一旦改容,海无三尺水,山成数寸尘。一切柔厚幽淼,似暴雷惊电连天扫,都成无迹。
怕见飞花,怕听啼鹃,春色一去,莺飞蝶歇。然一袭秋声,如霁晓孤吹,如霜夜闻钟,秋声一到,山暗秋云,暝鸦接翅啼榕树。幽幽暮色,淡淡石烟,秋云粉絮结,白露水银团。夫至大莫若天,至厚莫若地,至多莫若水,至昏莫若于暗虚,水之性也,因地之宜,引之就下,行其空虚无事之处,又因天地之性,观之如长川大谷,探之不穷,揽之不竭。一刻改容,村舍之再造,莎雨寒幽,石烟荒淡,水鸣秋鹤,岸集寒乌。
露槛星房,空虚流泉,数亩敝庐,寂寞人外,如此天乙绝气,方是通幽魔尊的本性。
“圣因禅佛,你若是能再破一阵,本座这里自然再无存身之所可以庇护。”
话虽如此说,可是要破这一阵却是千难万难,需知以三灾魔尊之本事,尚要借天禄蛤蟆以达无穷,而通幽魔尊呢?不借外物,但凭自身伟力,便是无穷无尽。村舍房屋要破或许不难,只是这无穷无尽要如何去破?无穷无尽若是不能破,村舍房屋便是破了还是有。
这是一桩大烦恼,也是一颗大菩提,一念无明心,岂有不应之理?圣因禅佛当即应道:“阿弥陀佛,魔尊包含欲无外,搜抉欲无秘,体制通古今,思致极幽眇,如此之高境高格,老衲衷心佩服不已,又且魔尊之唯精惟微,问心以诚,仿佛修士之玉衡,更令老衲叹服,只是”
玉珠一落泛泛笑道:“只是什么?”
“只是老衲修行《止观经》,从来就有不该之念。”
“哈哈哈哈,此间若无不该,岂不嫌太过无趣?与圣因禅佛一战,本座从未想过以义理取胜,我自随心所欲,义理于我不过可有可无,圣因禅佛愿纠便纠,愿斥便斥,还请接下来指教。”
兰庭动幽气,竹室生虚白。一切太阴珠,明明玉落宅。
刹那一念间,端肃莲台坐。众德圆融归,大乘正体果。
圣因禅佛发心以诚,一念三千,三谛合三智,证无上上乘。法身有灵,依无明心的呼唤现于空中,放出无极之光,遍照三千大世界,众眼望去,三谛法身一三三一,着实是不可思议。
“阿弥陀佛”
三谛法身真空一印,虚空粉碎,大地平沉,一切造物,落目陷于空无。山阴外,新水溅溅,不料无数佛火染照,尽数销成无迹,天外太阴几度流泉,都为佛火所阻。
流泉不止,间有疑问之声。
“燃灯?”
“阿弥陀佛,灯虽有破暗之能,若不处之密室,则照物不了,而欲阻太阴流泉,老衲思来想去,唯有佛火燃灯。”
“你也是好狠的心肠。”
“众生即佛,众生之性即佛性,不是老衲燃众生之佛性,而是众生之佛性燃。”
“好说辞!圣因禅佛不过是指月而已!”
“阿弥陀佛,夫至空莫若土,至无莫若火,至明莫若于日月。天道轮回,今日燃灯,实是魔尊命中注定的劫数,老衲发心之初已见实相,此间终了也是实相。”
“本座偏偏不信,劫数之说,从来以为怪诞!”
“魔尊执着,老衲并未有过妄想。”
清寒清雨,听飞过。跳珠溅溅,渺渺涓流,与佛火一遇,恰似禽鸣,禽鸣久而成孤雁,呦呦不尽。
一场仙佛斗法,复又决于法力之无穷,可法力若真是无穷无尽,则斗法不尽,可若是法力无穷有尽?但见荒径一扫,烧成残雪。
金光销痩尚氛氛,郁郁黄花是色身。法眼一望天晦色,举眉峰顶又飞真。
“这一场仙佛斗法倒是别开生面,只是不够痛快。”
“哦,魔尊想要如何痛快?”
“金铁铿锵之鸣,最是酣畅痛快!”
“那贫道只好勉为其难,与魔尊痛快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