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嘶吼撕裂了夜的寂静,越野车如同负伤的野兽,在泥泞崎岖的林间小道上疯狂颠簸。
车灯的光柱如同两把利剑,劈开前方浓稠的黑暗。
车窗外,是沉沉的夜幕,带着咸腥味的、凛冽的海风呼啸着刮过,卷起路边的尘土和枯叶,拍打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车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林雨墨紧握方向盘,眼神锐利,死死盯着前方被黑暗笼罩的道路。
后座上,秃鹰靠窗坐着,脸色苍白,左臂用撕开的布条草草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陈梅依旧昏迷不醒,歪倒在座椅上,呼吸微弱,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布偶。
“雨墨!前面就是汇合点!”加密耳机里,杨敏的声音带着紧张,却异常清晰,“港口坐标已同步!船只已就位!是艘改装过的摩托艇!钥匙在左舷第三个救生圈下面!”
“收到!”林雨墨沉声应道,油门踩到底。
越野车碾过泥坑,溅起浑浊的泥浆,朝着杨敏指示的方向疾驰。他相信杨敏,就像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条逃脱路线,是杨敏和林长卿反复推演、精心准备的最后退路!一定有它的道理!哪怕此刻前路茫茫,他也必须相信!
终于,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一个简陋的小型渔港出现在眼前。
几艘破旧的渔船停泊在岸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缆绳摩擦着木桩,发出吱呀的呻吟。
港口尽头,一艘体型修长、线条流畅的摩托艇,被缆绳紧紧系在木桩上,在起伏的海浪中上下晃动,如同躁动不安的困兽。
海面相对平静,只有细碎的波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一个适合出航的夜晚,却也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到了!”林雨墨猛打方向盘,越野车一个急刹停在湿滑的码头上。他迅速跳下车,凛冽的海风瞬间灌入衣领,让他打了个寒颤。
顾不上这些,他冲到摩托艇边,按照杨敏的指示,果然在左舷第三个橙色的救生圈下摸到了一把冰冷的钥匙。
“秃鹰!能行吗?”林雨墨回头喊道,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秃鹰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右手推开车门,踉跄着下车,寒风瞬间将他包围。他看了一眼在风中轻轻摇摆的摩托艇,眼神一凛:“没问题!快!把陈梅弄上来!”
两人合力,艰难地将昏迷不醒的陈梅从车里抬出,小心翼翼地转移到摩托艇狭窄的后座上,用绳索固定好。
林雨墨跳上驾驶位旁的座位,秃鹰则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坐进了驾驶位,插入钥匙。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随即转为强劲的轰鸣!
摩托艇如同离弦之箭,挣脱缆绳的束缚,猛地冲入波涛汹涌的漆黑海面!
冰冷的雨水和咸涩的海浪瞬间劈头盖脸地砸来,剧烈的颠簸让林雨墨几乎坐不稳,他死死抓住船舷,回头望去,码头上那辆孤零零的越野车,在视线中迅速模糊、消失。
秃鹰紧握方向盘,凭借精湛的驾驶技术和顽强的意志,操控着摩托艇在滔天巨浪中艰难穿行,艇身像一片树叶,被巨浪高高抛起,又重重砸下。
林雨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他相信杨敏,相信林长卿,这条水路,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然而,这份短暂的希望,很快就被身后撕裂夜空的刺目灯光和引擎的咆哮声无情碾碎!
三艘体型更大、速度更快的黑色快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不同的方向破浪而来!
引擎的轰鸣声压过了风雨和海浪!刺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穿透雨幕,牢牢锁定在颠簸的摩托艇上!将艇上三人狼狈的身影暴露无遗!
“他们船速很快!”林雨墨对着耳麦嘶吼,声音被引擎的咆哮和海浪的怒吼撕扯得破碎。
“妈的!马力到极限了!”秃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绝望的沙哑,他猛地一打方向,摩托艇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凶狠的撞击,艇身剧烈倾斜,几乎翻覆!
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船舱!林雨墨被冲得一个趔趄,呛了一口咸涩的海水。
“陈梅!陈梅!醒醒!”林雨墨顾不上自己,扑到后座,用力摇晃着陈梅的肩膀,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嘶哑,“你从国内转移的资金在哪里?快告诉我!”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陈梅无意识的呻吟和更加急促却虚弱的呼吸。她的眼皮微微颤动,嘴唇翕动,吐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D...S...F。”
就在这时,对面最大的一艘快艇上,高音喇叭骤然响起,一个经过严重变音处理、冰冷、扭曲、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穿透风雨和海浪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林雨墨和秃鹰的耳中:
“林雨墨先生,游戏该结束了。”
是黛西!即使声音被扭曲,那股掌控一切的冷酷气息依然扑面而来。
“你们的船,现在就像大海上的一个火柴盒。我们只要轻轻一撞,或者…一颗子弹就可以解决问题。”变音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戏谑,“之所以还没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你背后那位技术专家杨敏,还有日新传媒的林总裁,似乎掌握了一些…我们不太希望立刻公之于众的小秘密。”
事到如今,幕后组织终于不再隐藏,就是陈梅口中的DSF。
林雨墨的心猛地一沉...杨敏、林长卿,他们两人也被盯上了,仿佛没人能逃脱DSF编织的无形之网。
“我们愿意做一笔交易。”变音的声音继续道,如同法官宣读判决,“很简单。林雨墨,你现在投降,接受我们的管控,你和你的人,保持绝对的沉默,一个字也不准泄露。等到陈铭先生处理完国内那些…经济纠纷,我们就会还你们自由。怎么样?一个很公平的提议,不是吗?”
黛西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带上一种冰冷的威胁:“或者…你们可以选择现在就沉入这片海底,成为鱼类的晚餐。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投降?被控制?成为DSF掩盖罪行的哑巴?直到陈铭彻底洗白脱身?这所谓的“自由”,不过是永远被套上枷锁的囚徒!
林雨墨死死盯着对面快艇上那黑洞洞的枪口和冰冷的光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他脑中瞬间闪过杨敏和林长卿的脸。他们制定的这条水路逃脱路线…一定有后手!他们不可能让自己和陈梅就这样葬身鱼腹!拖延时间!必须拖延时间!
林雨墨猛地站直身体,迎着刺目的探照灯光和冰冷的海风,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在海浪声中显得异常清晰,“你们DSF!为什么要帮陈铭和陈梅这种人?!帮他把国资洗出去?!你们缺钱吗?!做点正经生意难道不够?!非要沾这种脏钱?!”
对面沉默了几秒,随即,变调的声音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冷笑:“林记者,你太天真了。这可不是什么帮人洗钱的慈善事业,这是…金融战略。”
黛西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锐利:“那些富豪、精英,为了多一些金钱收益,抢着拿出自己的资产,逃离自己的国家!我们只是…提供了一条高效的通道。一条用稳定币铺就的暗河!当越来越多的人把人民币变成美金,会发生什么?人民币会大幅贬值!”
林雨墨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明白了!
“然后呢?”变音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得意,“我们只需要在离岸市场,用一点点杠杆…轻松做空人民币,就能赚取百倍、千倍的利润,这才是真正的大生意!你们国内的央行当然会反制!会试图稳定汇率!那更好!等他们把汇率拉起来的时候,我们再反手做多!又是一笔巨额的进账!无论人民币是涨是跌,DSF…都是最后的赢家!”
林雨墨如遭雷击!浑身冰冷!操控汇率!做空人民币!利用国家金融稳定的波动来牟取暴利!
这比单纯的洗钱、转移资产…要恶毒百倍!千倍!这是对整个国家经济的蛀蚀!是赤裸裸的金融战争!
“你们…你们这是在操控汇率!是犯罪!!”林雨墨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操控?”变音的声音带着轻蔑的嘲讽,“林记者,说话要讲证据。我们只是…顺应市场的‘潮流’而已。看看你身边那个女人!”探照灯光柱猛地扫过昏迷不醒的陈梅,“看看那些争先恐后把钱送出来的‘精英’!没有他们内心的贪婪,没有他们对这个国家未来的‘不信任’,我们的策略又怎么会成功?!是他们自己,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我们,只是那个…提供钥匙的人!”
林雨墨猛地转头,看向船舷边昏迷的陈梅。
那张苍白、脆弱、被药物摧毁的脸,此刻与那些疯狂转移资产的富豪、精英们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可悲?还是可恨?…他竟一时语塞,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黛西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这个国家最深沉的痛处——内部的蛀虫,才是最大的敌人!
海风呼啸,海浪翻涌。
三艘DSF的快艇如同冰冷的铁壁,将小小的摩托艇死死围困在中央。
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审判的目光,牢牢锁定着艇上三人。
秃鹰紧握着方向盘,眼神在绝望中寻找着一丝渺茫的生机。
林雨墨站在摇晃的船头,迎着冰冷的海风和刺目的灯光,心中翻江倒海。
愤怒、悲凉、绝望…还有一丝被黛西那番话触动的、更深沉的寒意。
投降?成为DSF的囚徒和帮凶?还是…葬身这片冰冷的海底?
“林雨墨,我给你们最后的倒数...想清楚了。”变音器喇叭传来黛西的最后通牒,扭曲的音浪随海风震荡而来。
“三...”
“二...”
摩托艇的引擎在低吼,如同垂死野兽的喘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
黛西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海浪的咆哮声中,隐隐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