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心刃·来自远方的刺痛
书名:阙影双杀 作者:未语 本章字数:5302字 发布时间:2025-08-30

第一百三十三章:心刃·来自远方的刺痛

御书房的烛火,又一次燃至深夜。

批红的朱笔在奏章上划过,留下或准或驳的冰冷决断。窗外万籁俱寂,唯有更漏单调的滴答声,和纸张翻动的轻微沙响。

萧烬放下笔,指尖用力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和高度紧绷,即便以她深厚的内力修为,也感到了一丝难以驱散的疲惫。那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无人可诉说的孤寂与重压。

她端起手边温着的参茶,抿了一口。微苦的回甘在舌尖蔓延,却丝毫无法滋润那仿佛被无形之火灼烧的心田。

百里牧云的那份八百里加急,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朝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余波至今未平。白日里,她以绝对的威严和冷酷的意志压下了所有可能的质疑和骚动,但那些官员退朝时苍白惊惧的脸、那些闪烁不定的眼神,无不提醒着她,水面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她成功的用江南的血,震慑了京城的鬼。

但……然后呢?

江南那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浊。周显不过是个马前卒,苏文瑞的疯狂反扑也在意料之中。真正的巨鳄,是那些至今仍在观望、甚至可能已经在暗中串联的林家、顾家,以及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直达京城乃至边境的庞大关系网。

百里牧云像一把她亲手掷出的锋利匕首,精准地楔入了敌人的心脏地带,但也因此,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了最危险的漩涡中心。

“刺客十余众……尽数诛灭……”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脑海里回闪着奏章上的字句。写得轻描淡写,但她比谁都清楚,能让百里牧云特意提及的“死士”,绝非寻常江湖匪类,其凶悍和训练有素程度可想而知。那一夜的行辕,必是血流成河。

他……可有受伤?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如同细小的荆棘,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

萧烬蹙紧眉头,猛地将茶盏顿在案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冰冷的理性瞬间回笼,将那一丝不合时宜的关切狠狠压了下去。

他是南疆世子,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更是她亲手挑选的利刃。受伤与否,都是他必须承担的风险和代价。她不需要关心这个,她只需要关心结果。

对,结果。

她重新拿起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奏折,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繁琐的数据和条陈上。但那些墨字仿佛都在跳动,扭曲,最终幻化成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是许多年前,南疆湿热雨季的宫殿一角。年幼的她因练功出错被师父罚跪在廊下,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和头发,又冷又难受。那个总是穿着月白衣衫、像个小大人一样的男孩,偷偷屏退了宫人,小心翼翼地将一块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塞进她手里,然后用自己宽大的袖子,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替她擦拭脸上的雨水和委屈的泪水。

“阿烬,别哭,吃了就不疼了。”他的声音带着南方水乡特有的温软腔调,眼神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那是百里牧云。

和如今这个在江南抬手间便取人性命、谈笑间便定人生死的黜置使,判若两人。

又是谁,将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是她吗?

是因为她需要一把刀,所以他便心甘情愿地敛去了所有温润光华,将自身淬炼得冰冷锋利,甚至不惜染满血腥?

心脏仿佛又被那无形的荆棘刺了一下,这一次,带着更清晰的涩痛。

她想起登基前夜,在那场决定了四人最终命运的密谈中,他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深藏着令人心悸的决绝:“陛下若需要一条震慑江南的恶犬,牧云……愿效犬马之劳。”

他说的是“恶犬”。

不是能臣,不是干吏,而是恶犬。

他清楚地知道她需要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要达成她的目的,需要何种程度的酷烈和……自我牺牲。

萧烬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陌生的、让她烦躁的滞涩感驱散。她是女帝,是孤家寡人,不需要这些无用的牵绊和软弱的情绪。

就在她强行收敛心神,准备继续处理政务时,心口毫无预兆地猛地一悸!

那并非情绪波动,而是一种极其突兀的、生理性的尖锐刺痛!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她的心脏,又迅速拔出,留下一种空茫而剧烈的痛楚余韵。

“呃……”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心口,指节瞬间攥紧了衣襟,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感觉……不对!

她内力深厚,百毒不侵,身体绝无可能无故出现如此剧烈的痛楚。

几乎是同时,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如同冰凉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这感觉来得太快太诡异,仿佛冥冥之中某种维系着的弦被狠狠拨动,继而崩断!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箭,射向南方深沉夜空的方向。

江南!

是百里牧云!

这不是猜测,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源于双生姐妹间曾拥有过、如今或许以另一种方式应验在她与牧云之间的微妙感应!

他出事了!

一定是出事了!而且绝非小事!

那股尖锐的心痛过后,残留的不是舒缓,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不断下坠的恐慌感,攫住了她的呼吸。

萧烬霍然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龙椅,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惊心。

守在外殿的李德全吓得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萧烬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惊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她一手仍紧紧按着心口,另一只手撑在御案上,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

“江南……最近的密报,是什么时候传来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但语气却冷得吓人。

李德全被女帝从未有过的失态惊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颤声回答:“回、回陛下,就是今日早朝那份八百里加急之后,再无……啊,戌时初似乎有一份听雨楼常规渠道的简报送达,但内容只是重申了世子殿下已控制淮临府局势,正在深挖罪证,并无特别之事……”

“并无特别之事?”萧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和压不住的焦躁,“那这份心惊肉跳从何而来?!难道是他百里牧云闲来无事,隔空咒朕不成?!”

李德全吓得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根本不敢接话。

萧烬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那阵心悸的余波仍未完全散去,一种冰冷的、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恐惧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猛地推开御案,快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沉重的窗棂。

夜风裹挟着深秋的寒凉涌入,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惊悸和阴霾。

南方夜空,星辰晦暗,仿佛被无形的阴云笼罩。

她看不见千里之外的淮临府,但她几乎能想象出那片富庶之地此刻正在经历的腥风血雨。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绝不可能坐以待毙。苏文瑞的刺杀失败,只会让他们更加疯狂,手段更加酷烈和隐蔽。

百里牧云……他再厉害,也是孤身深入虎穴,面对的是数百年经营、底蕴深厚的庞然大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赋予他先斩后奏之权,是将最锋利的刀递给了他,却也将他推到了所有明枪暗箭的最前方!

若是……

若是他……

萧烬猛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想下去。那个可能性带来的冰冷恐惧,几乎让她窒息。

她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更从未后悔过自己的任何决定。但在此刻,在这突如其来的心悸和恐慌之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后悔”的毒刺,悄然扎进了她的心底。

或许……她不该派他去。或许……她该派更多人马,更周详的计划……

不!

萧烬骤然睁开眼,眼中所有的波动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更深、更冷的寒潭。

她是女帝。她不能后悔。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天下,没有回头路可走。

派百里牧云去,是最优解,也是唯一解。换成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也不可能拥有他那样绝对的可信度。

即便……代价可能是……

她的指尖深深掐入窗棂的木料之中,留下几道清晰的指痕。

“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连忙应声。

“传朕密令。”萧烬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和稳定,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那冰层之下压抑不住的急迫和一丝狠戾,“动用一切能动用的渠道,不惜一切代价,朕要在天亮之前,知道江南淮临府最新的、最详细的情况!重点是百里牧云的安危!若有延误……”她顿了顿,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相关人等,提头来见!”

“嗻!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李德全连滚爬爬地冲出御书房,背影仓皇如同逃命。

御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

萧烬独自站在大开的窗前,任由夜风吹拂着她冰冷的脸颊和单薄的衣袍。那阵剧烈的心悸已经平息,但那种沉甸甸的不安和尖锐的担忧,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了她的心头。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远在千里之外、为她浴血搏杀的男人,对她而言,并不仅仅是一把好用的刀。

他是她黑暗帝王路上,唯一沉默而坚定的同行者。

是她冰封世界里,唯一一丝不曾离去、反而越燃越烈的暖色。

是她可以绝对信任、甚至……可以稍稍依赖的……

不。

萧烬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个过于软弱的念头甩开。

她是孤家寡人。她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她只是……不能失去这把最趁手的刀。仅此而已。

她反复告诉自己,试图用理智和冷漠重新武装起自己。

但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那久久无法平息的、因远方未知变故而揪紧的心,却无声地泄露了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真相。

远方,江南淮临府。

钦差行辕内的血腥气已被浓重的药味所取代。

内室烛火通明,百里牧云半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不见一丝血色。他月白色的常服衣襟微敞,露出里面层层包裹的绷带,肩胛下方的位置,依旧有淡淡的血色渗出。

一名随军医官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更换伤药,动作轻缓,额上却布满细汗。

榻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枚被取出来的、造型奇特的黝黑暗器,边缘带着令人心悸的倒钩,还沾着凝固的紫黑色血液。暗器旁边,是半杯颜色浑浊、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药汁。

“世子,您真的不再等等?这毒虽暂时被压制,但毒性诡异,下官只能勉强遏制其蔓延心脉,若要彻底清除,还需……”医官声音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无妨。”百里牧云打断他,声音因失血和虚弱而比平日低沉沙哑许多,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外面情况如何?”

一名侍卫统领模样的男子立刻躬身回道:“回世子,行辕已加派三重守卫,各处要道也已增派暗哨。城内……城内暂无异动,但林家、顾家府邸戒备森严,探子回报,两府之间确有密使频繁往来。”

百里牧云闻言,苍白的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果然……沉不住气了。”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牵动了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看来,这枚‘蚀骨钉’,倒是帮了他们一把,让他们以为……机会来了。”

就在两个时辰前,他正在书房分析各方情报,一枚淬毒的奇特暗器毫无征兆地穿透窗纸,直取他后心要害!若非他多年征战培养出的、近乎本能的危机感让他于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开了要害,此刻恐怕早已毒发身亡!

即便如此,那枚喂了剧毒的暗器依旧深深嵌入了他的肩胛之下。刺客身手极高,一击之后便远遁千里,至今未能擒获。

这绝不再是苏家残余的死士所能拥有的手段。这精准、狠辣、以及这罕见阴毒的暗器,无不指向那两家一直按兵不动、底蕴更深厚的豪强!

他们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了。而且一出手,便是绝杀。

“世子,您的伤……”侍卫统领看着百里牧云苍白的脸和那渗血的绷带,面露忧色,“是否暂缓对林、顾两家的施压?先行养伤……”

“缓?”百里牧云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有一种令人心折的凛冽,“陛下在京中等着的,不是本世子养伤的消息。他们既然动了,那就说明他们怕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他目光转向那枚黝黑的暗器,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锐利:“把这东西,连同刺客潜入行辕、本世子遇刺受伤的消息,一并‘悄悄’放出去。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成功了,但又没完全成功。”

医官和侍卫统领都是一愣。

“世子,这……”

“他们想看什么,就让他们看到什么。”百里牧云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算计,“本世子倒要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会趁着这把‘火’,跳出来表演。”

这是一步险棋。将自己受伤的消息放出去,无疑会助长敌人的气焰,甚至可能引来更多的试探和袭击。

但这也是一步诱敌深入的妙棋。唯有让敌人觉得有机可乘,他们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才会从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里,主动走出来。

而他,即便重伤在身,也依然是那个手握王命旗牌、能决定他们生死的黜置使!

“可是您的身体……”医官仍是担忧。

百里牧云缓缓抬起未受伤的手臂,接过那半杯气味怪异的药汁,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苍白的唇色更淡了几分,但他的眼神却亮得灼人。

“一点小伤,一副毒药,还要不了我的命。”他放下药碗,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比起陛下肩上的重担,这算什么。”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双清冷孤寂、承载了太多太多的眼眸。

阿烬……

他在心底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能从中汲取到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你必须安然无恙地坐在那至尊之位上。

那么,所有试图动摇你的风雨,所有企图伤害你的利刃,都必须先从我百里牧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缓缓握紧了拳,因失血而冰凉的手指,似乎也重新凝聚起一丝力量。

“去吧,按我说的做。”他闭上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林家和顾家,三天之期,不变。”

侍卫统领和医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决然,最终齐齐躬身:“是!属下/下官遵命!”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内室里,只剩下百里牧云一人。烛火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明明灭灭。

伤处的剧痛和毒素带来的麻痹感阵阵袭来,但他却仿佛毫无所觉。他只是静静地靠着,呼吸轻微,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沉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场、或许更加凶险的风暴来临。

而在他心口的位置,贴身藏着的那个装有青丝与枯梅枝的锦囊,正微弱地、持续地散发着一点温暖的错觉,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和身体。

皇城,御书房。

萧烬依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冰冷的玉雕。

她在等。

等一个或许能让她安心,或许……会让她彻底失控的消息。

夜色,在焦灼的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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