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战后安民修城郭,夜探敌营觅踪迹
徐州城的欢呼声直到日头偏西才渐渐平息。东门营寨里,两口黑铁大铁锅支在砖石垒的灶上,柴火噼啪作响,麦粥熬得浓稠如蜜,热气裹着谷物的焦香飘出半里地,连营外的流浪狗都循着味蹲在墙角,尾巴摇得不停。百姓们端着缺口的粗瓷碗、捧着豁口的陶盆,顺着营寨的夯土院墙排队,队伍从灶边绕到寨门,像条蜿蜒的长蛇。
扎着羊角辫的妞妞攥着油纸包的红糖糕,在空地上追着穿粗布短打的小石头跑,糕点碎屑落在青石板上,引得几只灰扑扑的麻雀蹦跳啄食,时不时扑棱着翅膀往孩子们身边凑。周铁山站在营寨门口的老槐树下,肩头的玄铁铠甲还沾着上午的暗褐色血渍,甲片缝隙里卡着些尘土,却难得松开了紧抿的嘴角——这是他领着弟兄们收复徐州城后,第一次见百姓露出这样舒展的笑,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暖意。
柳芽扶着张屠户走过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短褂,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腰间别着那把刻着“明”字的匕首,刀鞘磨得发亮。张屠户的断腿用打磨光滑的松木夹板固定,外头缠了三层青粗布,布上还沾着些草药汁的黄绿色痕迹;左胳膊上的伤口敷着陈老三熬的草药膏,用细麻布裹着,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比上午多了几分血色,至少不用再靠人半扶半架。
“周队长,城里的鞑子俘虏都清点妥当了。”柳芽递上一本线装名册,纸页是从城西“文兴斋”寻来的旧账本,封面都快掉了,陈老三用炭笔在上面一笔一划记录,字迹歪扭得像爬动的虫子,却透着股较真的认真,“一共一百二十八人,多伦和图海那两个鞑子千总也在里头,关在营寨西头的柴房。我让王二柱、李栓他们四个弟兄轮班看守,柴房门口还堆了两排沙袋,连只老鼠都跑不进去。”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眼神扫过营外一片焦黑的废墟:“马大爷带着赵老栓、孙木匠几个义士去查百姓损失了。城南那片老宅子,被鞑子烧了二十三家,最东边的张婆婆家连房梁都塌了,老太太抱着烧焦的纺车哭了好一阵;城西的‘恒丰粮店’被抢得精光,掌柜的刘胖子蹲在店门口,手里攥着空米袋,哭了半上午都没起来。咱们得赶紧分粮食、筹木料,再过半个月就霜降了,天越来越冷,百姓们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
周铁山接过名册,指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多伦”“图海”两个名字,眉头微微蹙起——这两个名字他早有耳闻,是鞑子将领巴图手下的得力干将,手里攥着不少鞑子的部署消息。“这两个是鞑子的千总,不能放过。”他抬眼望向营寨里的圆形粮囤,囤顶盖着防雨的油布,“今晚就得审,你让陈老三准备些醒神的草药汤,别让他们装死抵赖。重点问清楚鞑子主力的去向,还有周边有没有藏粮的据点,有没有埋炸药的地方。”
“粮仓里剩下的麦子和玉米,先给受灾百姓分了。”周铁山的目光落在排队的百姓身上,“每户按人头算,成年男子一斗,妇女八升,老弱妇孺多给两斗。要是不够,我让人去卧牛山调,李大哥那边还存着上个月从鞑子粮队里截的三十石粮,够撑一阵。”
“修房子的事,让刘铁匠带着吴石头、郑铁蛋几个弟兄去东山砍松木。”周铁山的目光扫过营寨外的废墟,断墙残垣上还留着火烧的黑痕,“再找孙木匠、赵瓦匠这些懂手艺的百姓搭把手,先把能住人的屋子修起来——屋顶漏雨的补瓦片,墙塌了的用黄泥掺麦秆夯实,争取半个月内让百姓都能回自家院子。”
他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张攥着个破损的黑布箭囊,额头上满是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的粗布褂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柳芽哥!周队长!北门城墙根下捡着的!”
这箭囊是鞑子常用的粗麻布做的,边角磨得起了毛,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狼头,针脚粗糙却紧实,狼眼用红色的碎布点缀,透着股凶气;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已经干透发硬,蹭在手上发涩。“我爹说过,鞑子的狼骑营都用这种箭囊,绣着狼头,咱们明军的箭囊要么是青布的,要么是白布的,从不绣这个!”小张喘着气,手还在微微发抖,显然是又激动又紧张。
周铁山接过箭囊,指尖摩挲着狼头绣线——线是染了松烟的黑麻线,摸起来有些扎手。他掀开箭囊口,里面躺着三支铁箭,箭杆是桦木做的,表面打磨得光滑;箭镞黑沉沉的,不是常见的铁灰色,凑近闻了闻,一股刺鼻的苦杏仁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忍不住皱眉。“箭头上涂了乌头毒。”周铁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河水,“之前多伦带的只是残兵,没见狼骑营的影子,他们怎么会在北门留踪迹?怕是在附近设了埋伏,想探咱们的底。”
柳芽心里一紧,伸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指节微微发白:“周队长,要不现在就派弟兄去北门搜查?多带些火铳,再让孙猎户带着狗去,说不定能把埋伏的鞑子揪出来!”
周铁山抬头看了看天,夕阳已经沉到城墙后头,像个烧红的火球,渐渐隐没;暮色像墨汁似的往街巷里漫,把屋顶、树梢都染成了暗灰色。“不行,天黑了视线差,鞑子熟悉地形,要是他们在林子里设陷阱,咱们容易中圈套。”他沉吟片刻,做出决定,“这样,今晚我带十名弟兄去探探,你留在城里盯着——一是看好俘虏,别让他们串通闹事,尤其是多伦和图海,多派两个人守着;二是帮马大爷安置百姓,要是有急事,让小五去卧牛山给李大哥报信。记住,不管外头有什么动静,都别轻易开城门,等我们回来。”
“我也去!”张屠户突然开口,拄着断矛往前挪了两步,松木夹板在青石板上磕出“笃笃”的轻响,“北门那片我熟得很——哪有岔路、哪有洼地、哪有能藏人的土坡,我闭着眼都能摸清楚。鞑子要是藏在芦苇荡或者土地庙,我一准能看出来!”
周铁山看着他的断腿,面露难色:“张大哥,你腿伤还没好,跟着去太危险了,万一遇到鞑子,连跑都不方便。”
“危险也得去!”张屠户的声音透着股执拗,脸涨得有些红,“鞑子烧了我的屠户铺,断了我的腿,我就算爬着,也得看看他们的埋伏在哪!再说我坐在马背上,不添乱,还能帮着听动静、辨方向,总比你们瞎闯强——你们不知道,土地庙后头的土坡下有个暗沟,能通到芦苇荡深处,鞑子要是藏在那,你们根本找不到!”
柳芽也帮腔,拍了拍小张的肩膀:“周队长,张大哥熟路,带上他能少走弯路。城里的事我撑得住——俘虏那边我会多盯着,百姓安置也有马大爷帮忙,您放心去。”
周铁山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好,那你跟我们走,不过得听我的,全程坐在马背上,不许下来。让弟兄们多带两杆火铳,再备些硫磺火折子、伤药,以防鞑子放冷箭、设陷阱。”
夜幕很快把徐州城裹了起来,像一块厚重的黑布。街巷里的灯火渐渐灭了,只有城门处的火把在风里摇曳,橙红的光映在城墙上,把守卫的影子拉得老长,忽明忽暗。周铁山换上了一身深色的短褂,腰间别着马刀,背后背着弓箭;十名弟兄也都轻装打扮,每人带着一杆火铳、一壶箭,还有一把短刀。
他们牵着两匹黑马——一匹是周铁山的“踏雪”,毛色乌黑发亮,只有四蹄是白色的,性子温顺却跑得快;另一匹是营里的普通战马,驮着火铳、干粮和伤药。张屠户被扶上“踏雪”的背,双腿用布条固定在马腹两侧,手里还攥着根短棍,用来支撑身体。
众人悄悄从北门出发,守城门的王二柱和李栓轻轻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带着秋夜的寒气,吹得人打了个哆嗦;等他们出去后,又缓缓把城门合上,门轴上涂了猪油,没发出半点声响,只留下一条细小的缝,方便观察外头的动静。
北门外头是片老树林,杨树和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树枝交错着挡住了大半月光。月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碎银子。地面上积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轻响。
张屠户坐在马背上,腰杆挺得笔直,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像只警惕的鹰:“周队长,往前再走半里地,有个废弃的土地庙,鞑子上次来徐州,就常在那歇脚——庙里有个土炕,能住人,院子里还能拴马。庙后头有个土坡,坡下是芦苇荡,有半人高,能藏几十个人,得重点查。”
周铁山示意众人放慢脚步,从怀里摸出个萤火虫灯笼——是用竹篾编的小笼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里面装着几十只萤火虫,微弱的绿光在黑暗里晃了晃,刚好能照见脚下的路,又不会惊动远处的人。众人猫着腰,踩着厚厚的落叶往土地庙走,鞋底压碎枯枝的“咔嚓”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动静太大。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方终于露出土地庙的轮廓。庙门是两扇朽坏的木门,门板上留着几道深褐色的刀砍痕迹,有的地方已经裂开了缝,风一吹就“吱呀”作响;院子里的杂草快长到膝盖高,有半人多高的狗尾草,还有开着白色小花的苦艾,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墙角还堆着些鞑子丢弃的马粪,已经晒干发黑,踩上去一捏就碎。
“都藏到树后头,别出声。”周铁山压低声音,声音轻得像风吹树叶,弟兄们迅速分散,躲到粗壮的槐树后头,手里的火铳对准庙门,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火。
张屠户眯着眼睛,侧耳听了片刻,轻轻拽了拽周铁山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里面有动静,像是马蹄刨地的声,还有人说话,就是离得远,听不清内容——好像在吵架,语气挺冲的。”
周铁山慢慢直起身,借着月光往庙里望——院子里拴着四匹黑马,马背上驮着黑色的箭囊和弯刀,刀柄上裹着红色的布条;庙门虚掩着,里头透出昏黄的火光,还飘出股劣质烧酒的味道,混着羊肉的膻气,不难闻却也不好闻。
他对着身边的吴石头和郑铁蛋比了个“绕后”的手势,两人立即猫着腰,沿着墙根往庙后绕去,脚步轻得像猫,手里的火铳随时准备开火。吴石头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些稚气,却已经跟着周铁山打了三年仗;郑铁蛋个子不高,却结实得像块铁,力气大得能扛着百斤的粮袋跑。
等两人到位,周铁山带着剩下的弟兄悄悄靠近庙门。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鞑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语气里满是烦躁:“多伦那蠢货,连个徐州城都守不住,还被明军抓了!将军要是知道了,咱们几个都得掉脑袋!上次将军就说了,要是守不住徐州,提头来见!”
另一个声音跟着抱怨,听起来有些尖细:“别骂了,骂也没用!咱们的差事是盯着徐州城,等将军的主力到了,里应外合拿下城。刚才我在北门城墙根下留了箭囊,就是想看看明军的反应,没想到到现在都没动静,难不成没发现?还是不敢出来?”
“哼,明军都是些草包,就算发现了,也不敢出来查!”第三个声音粗声粗气的,透着股傲慢,“咱们狼骑营是将军的精锐,明军见了都得躲着走,他们哪敢夜里出来跟咱们硬碰硬!”
周铁山眼神一冷,对着弟兄们比了个“冲”的手势。众人瞬间冲进院子,火铳对准庙里的鞑子,齐声大喝:“不许动!放下兵器!”
庙里的鞑子吓了一跳,手里的酒壶“哐当”掉在地上,酒洒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酒味。四个鞑子赶紧伸手去摸腰间的弯刀,动作却慢了半拍——他们没想到明军真的会夜里出来,还找到了这里。
周铁山走进庙里,借着火光一看——庙里的土炕上还坐着个鞑子,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铠甲,胸前绣着狼头,正拿着块烤得焦黄的羊肉啃,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铠甲上;另外四个鞑子站在炕边,手里都拿着酒碗,碗里还剩些酒。
“你们的将军在哪?主力有多少人?什么时候来进攻?”周铁山的马刀架在啃羊肉的鞑子脖子上,刀刃贴着皮肤,寒气直往骨头里钻,“老实说,饶你们一命;要是敢撒谎,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那鞑子脸色瞬间发白,手里的羊肉“啪嗒”掉在炕上,却还嘴硬:“我……我不知道!将军的行踪,哪能告诉我们这些小兵!你们别想从我嘴里套出话来!”
张屠户从马背上下来,拄着断矛走到鞑子面前,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声音沙哑却有力:“你还敢嘴硬!你们烧了城南张婆婆家的房子,抢了城西刘掌柜的粮店,我这腿就是被你们的人用马刀打断的!今天不老实说,我这断矛就捅进你的心窝子,让你尝尝什么叫疼!”
他话音刚落,庙后突然传来吴石头的喊声:“周队长!有鞑子从后门跑了!快追!”
周铁山心里一急,赶紧对身边的李栓说:“你和王二柱看好这些俘虏,把他们绑起来,别让他们乱动!”说完,带着剩下的弟兄往庙后追去。
只见后门外头的小路上,一个鞑子骑着马,正往芦苇荡的方向跑,马蹄声“嗒嗒嗒”响,在夜里格外刺耳;他还回头喊了句鞑子话,像是在叫人,又像是在挑衅。“开枪!”周铁山大喊,郑铁蛋立即举起火铳,对准那鞑子的马腿,“砰”的一声,铅弹擦着马腿飞过,打在旁边的石头上,溅起火星。
马受惊了,猛地扬起前蹄,把鞑子甩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那鞑子爬起来想往芦苇荡里钻,周铁山已经追了上去,马刀一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声音冷得像冰:“再跑一步,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这鞑子看起来二十多岁,脸上还带着些擦伤,头发乱糟糟的,铠甲上沾着泥土,吓得浑身发抖,“扑通”跪在地上,声音都带着哭腔:“别杀我!我说!我说!我们将军叫巴图,现在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岭,主力有三千人,都是狼骑营的精锐,明天早上就来进攻徐州城!”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将军说,要是多伦没守住城,就用火箭发信号,他看到信号就带着人从北门冲,里应外合拿下城!求您饶了我吧,我就是个小兵,什么都做不了主!”
周铁山心里一沉——三千狼骑营,比他们现在的兵力多了三倍还多,要是明天早上来攻,徐州城根本守不住。“黑风岭的地形怎么样?巴图把人藏在哪?有没有埋伏?”他追问,马刀又往鞑子脖子上压了压,刀刃已经划破了皮肤,渗出血珠。
“黑风岭有个大山洞,叫‘狼窝洞’,将军的人都藏在里头!”鞑子哆哆嗦嗦地说,眼泪都快下来了,“洞口有一百个弟兄看守,还挖了两丈宽的壕沟,壕沟里埋了尖木,木头上还涂了毒,人掉进去就别想活!洞里还有存粮和水,能撑半个月。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求您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死了,家里人就没人管了!”
周铁山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见他眼神慌乱,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不像是在说谎,便对身边的吴石头说:“找根麻绳,把他绑起来,拴在马后头,别让他跑了。”吴石头赶紧从背包里掏出麻绳,三两下就把鞑子绑得结结实实,绳子勒进肉里,疼得鞑子直咧嘴,却不敢出声。
“情况紧急,咱们赶紧回徐州城!”周铁山翻身上马,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得让柳芽赶紧调整防御,再催催去卧牛山的弟兄,晚了就来不及了!”
众人不敢耽误,押着俘虏,骑着马往徐州城赶。月光下,马蹄踩在小路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刚收复的徐州城,还没等百姓喘口气,就要面临一场硬仗,谁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守住。
张屠户坐在马背上,冷风刮得他脸生疼,却依旧睁着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时不时提醒周铁山:“前面那段路有个坑,小心点走”“左边的树林密,别让俘虏趁机钻进去”。他知道,现在多一分小心,明天徐州城就多一分胜算。
回到徐州城时,已经是三更天了。城门处的火把还在燃烧,柳芽裹着件厚棉袄,手里攥着个暖炉,在城门外来回踱步,脚边的地面都被踩出了浅浅的坑。见他们回来,他赶紧迎上去,快步跑过来,声音里满是急切:“周队长,怎么样?找到狼骑营的踪迹了吗?有没有危险?”
周铁山跳下马,动作干脆利落,语速飞快地说:“找到了!鞑子将军巴图带着三千狼骑营,藏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岭‘狼窝洞’,明天早上就从北门进攻!你赶紧安排四件事:第一,让马大爷带着百姓往营寨里搬,营寨有两丈高的土墙,防御结实,再把营寨里的水井清理干净,备好足够的水;第二,让刘铁匠带着人加快做拒马,四个城门都堆上沙袋,至少堆三尺高,城墙上每五十步架一挺火铳,再安排十个弓箭手,火铳手和弓箭手轮班休息,保持体力;第三,派两个弟兄去追小五他们,让他们再快些,务必让李大哥带着卧牛山的弟兄在天亮前赶到;第四,你亲自去审多伦和图海,带上陈老三的醒神汤,问他们黑风岭的山洞有没有其他入口,巴图的主力有没有弱点,比如粮草存放的地方、有没有怕火攻之类的。”
柳芽听得心头一紧,脸色也严肃起来,赶紧点头:“我这就去办!马大爷还在营寨里统计百姓损失,我让赵老栓去通知他,现在就组织百姓搬东西;刘铁匠的木工坊还亮着灯,我让孙木匠去催,让他们别歇着,连夜赶工做拒马;我再让跑得快的王小六和赵小虎去追小五,给他们备两匹快马,肯定能赶上;审多伦和图海的事,我亲自去,带上两个弟兄,保证让他们说实话!”
“辛苦你了。”周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信任,“时间紧,咱们分头行动,一定得守住徐州城,不能让百姓再遭罪。”
柳芽转身就跑,脚步飞快,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营寨里的灯火很快亮了起来,一盏接着一盏,像星星一样缀在黑夜里。马大爷带着赵老栓、孙木匠等义士,挨家挨户敲门,声音温和却坚定:“乡亲们,鞑子明天要来攻城,大家赶紧收拾些贵重东西,往东门营寨搬,营寨里安全,还有吃的喝的,别害怕,咱们一起守徐州城!”
百姓们听到消息,没有慌乱,而是默默地收拾行李——张婆婆抱着她的旧纺车,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刘掌柜扛着家里仅剩的两袋粮食,还不忘帮邻居扶着行动不便的李爷爷;妞妞的娘抱着妞妞,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妞妞的衣服和玩具。每个人都很安静,却透着股齐心协力的劲儿。
刘铁匠的木工坊里,锯子和锤子的声音“叮叮当当”响,格外热闹。刘铁匠光着膀子,露出结实的肌肉,额头上满是汗珠,手里的锯子飞快地锯着松木,木屑纷飞;吴石头、郑铁蛋等弟兄和孙木匠、赵瓦匠等百姓围在一起,有的钉钉子,有的削尖木头条,有的给拒马缠上铁蒺藜,每个人都埋头干活,没人说话,却配合得格外默契。
柳芽带着两个弟兄,提着醒神汤,往营寨西头的柴房走。柴房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盏油灯亮着,多伦和图海被绑在柱子上,脑袋耷拉着,像是在睡觉,却在听到脚步声时,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警惕。
“多伦、图海,别装睡了。”柳芽把醒神汤放在地上,声音冷冷的,“我知道你们是巴图的手下,现在巴图带着三千狼骑营,明天早上要攻徐州城,你们要是老实说,黑风岭的山洞有没有其他入口,巴图的主力有什么弱点,我就饶你们一命;要是敢撒谎,现在就把你们拉出去砍了!”
多伦梗着脖子,嘴硬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想从我嘴里套出话来!”图海则低着头,眼神闪烁,像是在犹豫。
柳芽冷笑一声,让弟兄端起醒神汤,凑到多伦嘴边:“这是陈老三熬的醒神汤,喝了之后三天三夜都睡不着,你要是不想喝,就说实话。”多伦挣扎着想要躲开,却被弟兄按住,不得不喝了几口醒神汤。没过多久,他的眼睛就开始发红,精神也变得亢奋,却依旧嘴硬。
柳芽转而看向图海,语气缓和了些:“图海,我知道你是被迫跟着巴图的,你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是你说实话,我不仅饶你一命,还能让你跟家人团聚;要是你跟着多伦一起嘴硬,明天城破了,你和你的家人都得死。”
图海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柳芽,又看了看亢奋的多伦,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黑风岭的‘狼窝洞’有个后门,在山洞的北边,很隐蔽,只有少数人知道,通到山后的小溪边;巴图的粮草存放在山洞的东侧,那里守卫比较少,而且巴图的狼骑营怕火攻,他们的铠甲和帐篷都是易燃的布料做的。”
柳芽心里一喜,赶紧追问:“后门具体在什么位置?粮草存放的地方有没有守卫?”图海一一说了,还画了个简单的地图,标注出后门和粮草存放的位置。
与此同时,小五和另一个弟兄骑着快马,往卧牛山的方向赶。王小六和赵小虎也骑着马追了上来,大声喊:“小五!等等!周队长让你们再快些,务必让李大哥天亮前赶到徐州城!”小五点点头,快马加鞭,马蹄声在空荡的夜里回荡,像在和时间赛跑。
张屠户坐在马背上,被周铁山扶到北门城墙上。他望着黑风岭的方向,夜色沉沉,却仿佛能看到远处山洞里的火光。“周队长,明天我就在这城墙上,帮着递箭、传话,就算断了腿,也绝不让鞑子踏进徐州城一步!”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透着股坚定。
周铁山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咱们一起守!”他抬头望向城墙上忙碌的弟兄和百姓——有的在堆沙袋,有的在架火铳,有的在擦拭弓箭,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恐惧,只有坚定。
营寨里的麦粥还在热着,马大爷端着碗粥,递给守城的弟兄:“趁热喝,明天才有劲打鞑子!”弟兄们接过碗,三两口喝完,又继续干活。孩子们也没闲着,妞妞和小石头帮着大人递钉子、捡木屑,小脸冻得通红,却没一个喊冷,还时不时给弟兄们加油:“叔叔们加油!打跑鞑子!”
夜越来越深,徐州城的灯火却一直亮着,像黑夜里的太阳,把街巷照得暖融融的。柳芽站在北门城墙上,手里攥着那把“明”字匕首,望着黑风岭的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守住徐州城,守住这些盼着太平的百姓。
而此时的黑风岭“狼窝洞”里,鞑子将军巴图正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盯着徐州城的方向。他穿着黑色的铠甲,胸前的狼头绣得格外醒目,眼神里满是傲慢和残忍。身后的三千狼骑营士兵,已经披好了铠甲,手里握着马刀,箭囊里的火箭也浸了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将军,明天咱们肯定能拿下徐州城!”旁边的亲兵阿古拉谄媚地笑着,递上一碗马奶酒,“多伦那蠢货虽然没用,但明军也就那么点本事,咱们三千狼骑营一冲,肯定能把他们打跑!”
巴图喝了口酒,嘴角勾起冷笑,把酒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多伦是个废物,但明军也强不到哪去!明天一早,火箭为号,咱们从北门冲,定能一举拿下徐州城,把城里的百姓都抓来当奴隶,男人去挖矿,女人和孩子当仆人,让他们知道咱们狼骑营的厉害!”
山洞里的鞑子们齐声欢呼,声音在山洞里回荡,透着残忍的兴奋。他们不知道,徐州城里的明军和百姓,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更不知道,图海已经把他们的弱点和山洞的后门告诉了柳芽,一场针对他们的陷阱,正在悄悄布置。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东方的天空露出一抹淡淡的红色,像血一样。徐州城的北门城墙上,火铳手们已经各就各位,手里的火铳对准城外;拒马堆得像小山一样,沙袋把城门堵得严严实实;弓箭手们搭着箭,拉满弓弦,眼睛盯着黑风岭的方向。
周铁山站在城头,穿着玄铁铠甲,手里握着马刀,目光坚定地望着远处。柳芽、张屠户、马大爷、刘铁匠、孙木匠,还有无数的弟兄和百姓,都站在城墙上,眼神里满是决心。
远处的黑风岭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雷声一样。巴图带着三千狼骑营,终于来了。
一场生死之战,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