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共烬·心火燎原与黎明锋镝
杀戮的风暴,在“无烬”杀神加入后,迅速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清洗。
那些黑衣修罗沉默地穿梭于火光与阴影之间,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带走一条或数条性命。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冰冷的宣告:今夜,死神偏爱这座行辕。
南疆护卫们在这些地狱来客的带领下,士气大振,原本的守势转为凌厉的反扑。残存的林家死士和漕帮打手们惊恐地发现,他们不仅无法突破那道看似单薄、实则由死神亲自把守的防线,甚至连逃跑都成了奢望。任何试图转身溃逃的人,都会在下一秒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暗器或悄然贴近的短刃夺去生命。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袭击者中间蔓延。他们面对的,仿佛不是人类,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纯粹的杀戮意志的具现化。
主院内,压力骤减。
墨羽浑身是血,却大多是敌人的。他持刀护卫在房门处,听着外面渐渐稀疏下去的喊杀声和濒死哀嚎,心中对那位远在京城的女帝的敬畏与恐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这……就是“无烬”真正的力量吗?这就是陛下手中掌握的、足以颠覆一切的黑暗之力?
内室中,医官趁着这宝贵的喘息之机,拼尽毕生所学,再次为百里牧云施针用药。那枚保命金丹和之前那丝奇异的暖流似乎暂时护住了心脉最核心的一点生机,让狂暴的毒性无法彻底断绝他的生命。
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百里牧云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身体冰冷,唯有眉心处一点微不可察的跳动,证明他还在与死神进行着艰难的拉锯。
“暂时……暂时稳住了……”医官瘫坐在地,虚脱般喘息着,声音发颤,“但毒素已深入五脏六腑,侵蚀经脉……若十二个时辰内得不到对症解药或更高明的医术救治,恐怕……”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
墨羽的心沉了下去。十二个时辰?对症解药?那诡异的“蚀骨枯荣”乃是西域奇毒,解药何其难寻?更高明的医术?恐怕唯有药王谷谷主亲至,或……或京城那位传说中医毒双绝的陛下……
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就在这时,窗外最后的负隅顽抗之声也戛然而止。
一名黑衣“无烬”成员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面具后的目光扫过室内,在百里牧云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评估意味。他对着墨羽,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外部清除完毕。
墨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沉声道:“多谢阁下援手。不知……”
那黑衣人却仿佛没听到他的问话,身形一闪,已消失在门外阴影中,如同从未出现过。紧接着,另外九道黑影也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退去,来得突然,去得无声,只留下满院的尸骸和死寂,证明他们曾降临于此。
来无影,去无踪,只执行命令,不问其他。
这才是最顶级的杀戮机器。
墨羽走到院中,看着满地的狼藉和血腥,看着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亢奋、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的南疆弟兄,再看向主屋那扇紧闭的房门,心情复杂无比。
胜利了,击退了强敌。但世子的危机,远未解除。
“清理战场!统计伤亡!加强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主院百步!”墨羽压下翻腾的心绪,厉声下令。
他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今夜流了这么多血,必须有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
京城,御书房。
在那阵剧烈的心悸和莫名的抽离感过后,萧烬扶着实木的御案边缘,缓缓站直了身体。
心口的绞痛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转化为一种持续的、沉闷的钝痛,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贴在心房之上,随着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灼热与收缩般的痛楚。
更奇异的是,她竟能隐约感觉到,远方那股微弱却顽强的生机,依旧在坚持着,如同风中残烛,看似随时会熄灭,却又始终亮着。
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应,超越了距离,超越了常理,将她与千里之外那个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紧密地、痛苦地联系在一起。
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他那边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危机似乎暂时过去了?
是“无烬”的人及时赶到了吗?
萧烬闭上眼,试图更清晰地捕捉那种感应,但除了那持续的心痛和微弱的生机联系,再无更多细节。这种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让她焦躁,却也让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名为“庆幸”的涟漪。
他……还活着。
这就好。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她重新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沉静。方才那瞬间的脆弱和失控仿佛只是幻觉。
“李德全。”
“奴才在!”一直心惊胆战守在门口的李德全连忙小跑进来。
“研磨。”萧烬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传朕旨意,令太医院院正,即刻携所有关于西域奇毒‘蚀骨枯荣’的记载卷宗,入宫见朕。再传令,开启皇家内库,将所有标注解毒、续命、吊气的珍稀药材,全部取出备用,听候调遣。”
她一边说,一边已重新提起了朱笔,铺开一张新的明黄诏书。
“陛下,您这是要……”李德全一边研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朕要亲自斟酌解毒方略。”萧烬的目光落在虚空,仿佛在穿透层层宫墙,看向太医院的方向,又仿佛在回忆药王谷浩如烟海的典籍,“‘蚀骨枯荣’……朕记得谷中秘录曾有提及,虽无现成解药,但或有缓解压制、争取时间之法……”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政事,但微微颤抖的笔尖,却泄露了其下汹涌的暗流。
她不能慌,不能乱。她是帝王,是最后的指望。远水难救近火,她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在京城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就在笔尖即将落下之时,那种玄妙的感应再次传来一丝波动——并非危机,而是一种……决绝的杀意?来自远方?
萧烬的笔尖顿住了。
她微微蹙眉。
百里牧云……你想做什么?
……
淮临行辕。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紧张的氛围。
伤亡统计很快出来,南疆护卫折损近三分之一,伤者过半,可谓惨烈。来袭之敌则几乎被全歼,只零星几个头目被刻意留下活口,此刻正被严加看管,等待审讯。
墨羽简单处理了一下肩头的刀伤,便立刻返回内室。
百里牧云依旧昏迷着,但眉心那点微弱的跳动似乎坚实了一点点。
“世子……”墨羽单膝跪在榻前,低声道,“来袭之敌已尽数剿灭,活捉头目三人。”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
墨羽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却化为坚定。他站起身,对医官道:“不惜一切代价,稳住世子的情况。我需要一点时间。”
医官重重叩首:“卑职万死不辞!”
墨羽转身,大步走出房门。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来到院中,那三名被生擒的袭击头目被五花大绑,扔在冰冷的地上,浑身伤痕累累,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墨羽走到其中一人面前,那是林家死士的一个头目,绰号“秃鹫”。
“谁派你们来的?‘蚀骨枯荣’之毒从何而来?解药在哪?”墨羽的声音冷得像冰。
“秃鹫”啐出一口血沫,狞笑道:“要杀就杀!老子……”
话音未落,墨羽手中的刀光一闪!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秃鹫”的一只耳朵已经掉在了地上。
“我没有耐心。”墨羽的刀尖滴着血,抵在了他的另一只耳朵上,“说,或者,我让你求死都不能。”
“是……是林老太爷!毒……毒是顾家从西域弄来的……解药……解药只有顾家老太太可能知道……她……她去了静心庵……”极致的恐惧和剧痛下,“秃鹫”崩溃了,语无伦次地吐露着信息。
静心庵?
墨羽眼中寒光爆射!
果然!那老虔婆不是去祈福,是去坐镇指挥,甚至可能是去等待结果,并且……她身上可能带着解药或者配方!
“另外两个,审!用尽一切办法,我要知道所有细节!”墨羽对下属厉声道,自己则猛地转身。
“统领!您要去哪?”
“静心庵!”墨羽的声音斩钉截铁,“世子等不了十二个时辰!解药,必须立刻拿到!”
“可是那边定然有重兵把守!您带多少人去?”
“我一个人去。”墨羽检查着身上的装备,眼神决绝,“人多反而打草惊蛇。你们守好这里,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若有异动,杀无赦!”
“统领!”
“这是命令!”墨羽低吼一声,最后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旋即身形一纵,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翻出行辕高墙,向着西郊静心庵的方向疾驰而去。
为了世子,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闯一闯!
……
京城,御书房。
萧烬刚刚批复完关于调动药材的旨意,那股通过神秘感应传来的、属于百里牧云那边的决绝杀意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压抑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她按着心口,那里持续的钝痛提醒着她远方的危机并未解除。
“陛下,‘影’求见。”李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
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入,跪地汇报:“陛下,江南最新消息。行辕袭击已被彻底粉碎,敌方全军覆没,生擒头目三人。经审讯,主谋为林氏家主,毒源来自顾氏西域渠道。据供述,解药或相关线索,可能在顾家老太太手中,其人目前正在西郊静心庵。”
静心庵?
萧烬眸光一凛。那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而且距离城外驻军大营不远……果然是个精心挑选的指挥所和避难所。
“百里世子亲卫统领墨羽,已孤身前往静心庵,意图夺取解药。”
孤身前往?
萧烬的指尖猛地收紧。
愚蠢!却是最忠诚的愚蠢!
那顾家老太太身边,此刻必然是龙潭虎穴,高手环伺!他此去,九死一生!
但……这或许是唯一能快速拿到解药的机会了。
萧烬沉默了片刻,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算计。她不能明着派兵去攻打静心庵,那会授人以柄,引发更大的动荡。但……
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
“传令给淮临城内的‘无烬’小组,”萧烬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分出两人,尾随墨羽,暗中策应。非必要不出手,若其失败被擒或濒死,则……尽力夺取解药,若事不可为,则确保将其击杀,不留活口,绝不可让其落入敌手泄露世子虚实。”
命令冷酷至极,却符合最理性的判断。墨羽可以死,但他对百里牧云的忠诚和所知的信息,绝不能成为敌人要挟的筹码。
“影”毫无迟疑地领命:“是!”
“另外,”萧烬补充道,“让我们在城外驻军大营里的人‘动’一下,给那位参将大人找点‘小麻烦’,让他今晚无暇他顾。”
“遵命!”
黑影再次消失。
萧烬独自站在殿中,感受着心口那持续的、与远方生命相连的灼痛,以及因此而产生的、一种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暴戾与焦灼。
她讨厌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讨厌这种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冒险之上的无力感!
权力、兵马、阴谋……她拥有这一切,却似乎无法立刻换回那个人的平安。
这种认知让她无比烦躁。
她猛地转身,走到窗边,推开沉重的雕花木窗。
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动她玄色的龙袍和散落的发丝,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郁结与灼热。
她望向南方,目光仿佛要撕裂这沉沉的夜幕。
百里牧云……
朕在帮你扫清障碍,朕在为你调兵遣将,朕甚至……可能用了某种荒唐的方式在替你吊命……
你给朕争气一点。
还有那个墨羽……
萧烬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窗棂。
……活着把解药带回来。
……
淮临城西郊,静心庵。
夜色下的庵堂,静谧得有些诡异。毫无佛门净地的祥和,反而透着一股森然的戒备之气。暗处,隐约可见人影绰绰,巡逻的脚步声虽轻,却逃不过高手的耳朵。
墨羽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在山门外墙角的阴影里,屏息观察。
果然守卫森严!光是明哨他就发现了四处,暗桩还不知道有多少。硬闯绝无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竹管,拔开塞子,一只通体碧绿、几乎透明的小虫缓缓爬出,在他指尖停留片刻,然后振翅而起,发出一种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细微嗡鸣,向着庵内飞去。
这是南疆的一种寻踪蛊,对某些特定的药材气息极其敏感。他希望,如果解药真的在庵内,蛊虫能带给他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漫长如同煎熬。
就在墨羽几乎要按捺不住时,那只碧绿蛊虫终于飞了回来,落在他手背上,头部指向庵堂后院的一处独立禅房。
在那里!
墨羽眼中精光一闪,收起蛊虫,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沿着墙根阴影,向着那处禅房潜行而去。
他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希望。
世子,等我!
就在他即将接近那处禅房时,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杀气,从他侧后方悄然袭来!
有人!
墨羽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向旁边一滚!
嗤!
一枚乌黑的细针钉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没入青石板中,针尾微微颤动。
高手!
墨羽毫不犹豫,起身便向着禅房方向猛冲!既然被发现,那就强闯!
“拦住他!”一个苍老而尖利的声音从禅房内传出。
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出七八名黑衣护卫,刀光剑影齐向他招呼而来!
墨羽咬牙,挥刀迎上,刀法狠辣凌厉,完全是搏命的打法!他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刀锋碰撞,火星四溅!墨羽身上瞬间添了几道伤口,但他也成功劈翻两人,强行向着禅房门扉逼近!
禅房内,顾家老太太透过门缝看着外面惨烈的厮杀,脸色阴沉如水。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古朴的小木盒。
行辕那边失败了?废物!连个半死的人都解决不掉!
这个南蛮子竟然还敢找到这里来!
“杀了他!快杀了他!”她尖声催促。
更多的护卫从暗处涌出。
墨羽压力倍增,动作稍一迟缓,后背便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他闷哼一声,脚步一个踉跄。
机会!
一名护卫眼中闪过喜色,长剑直刺他心窝!
眼看就要得手——
嗖!嗖!
两枚几乎无声无息的铁蒺藜从极刁钻的角度射来,一枚精准地打偏了那致命的长剑,另一枚则直接没入了那护卫的咽喉!
那护卫脸上的喜色凝固,难以置信地捂住喷血的喉咙,轰然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墨羽也愣住了,但他反应极快,抓住这瞬间的机会,猛地撞开了禅房的门!
房内,顾家老太太惊骇地看着破门而入的血人,刚想尖叫,墨羽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锋瞬间让她所有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解药!”墨羽的声音嘶哑,充满杀意,血顺着刀身滴落在老太太华贵的衣襟上。
老太太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想要握紧手中的木盒。
墨羽一眼瞥见,毫不犹豫,手起刀落!
“啊——!”老太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握着木盒的那只手,被齐腕斩断!断手和木盒一起掉在地上。
墨羽一脚踢开断手,捡起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瓷瓶和一张药方。
他眼中终于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就是它!
他不再理会惨叫的老太太,转身就想走。
然而,门外,更多的护卫已经堵住了去路,刀锋森然。
墨羽的心沉了下去。刚才那暗中相助的人呢?
就在他准备拼死一战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堵门的护卫竟然瞬间倒下去一半!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所过之处,护卫如同割草般倒下!
是“无烬”的人!陛下派的人!
墨羽不再犹豫,大吼一声,趁着混乱,如同猛虎般冲出禅房,向着庵外疾奔!
那黑影在他身后断后,手法利落地解决掉追兵,旋即也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墨羽不敢回头,拼命狂奔,怀中的木盒硌得他生疼,却让他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希望。
世子……有救了!
他却没有看到,在他身后,静心庵的最高处,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静静而立,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正是那名出手相助的“无烬”成员。
他对着空气,做了几个极快的手势,仿佛在向远方汇报:
【目标一:获取解药(完成)】
【目标二:策应墨羽(完成)】
【目标三:清除目击者(进行中)】
手势落下,他的目光转向下方混乱的静心庵,以及那个被斩断手腕、正在哀嚎的顾家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陛下有令,尽可能不留活口,尤其是……知晓解药下落的重要人物。
他的身影,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向着下方滑去。
今夜,静心庵的佛前,注定要再添亡魂。
而遥远的京城,御书房内。
萧烬心口那持续的灼痛,似乎隐隐减轻了一丝。
她若有所感地望向南方。
……成功了吗?